議事廳中的氣氛很是低沉,安建三人垂頭喪氣的站在邊上,像霜打了的茄子。
辛辛苦苦跑了一趟的蒙厲沒撈上仗打,肚子裡也憋了一股火。
原本涼軍是出動三營兵馬夜襲燕軍大營,掩護安建他們燒毀糧倉,但打著打著顧思年就察覺不對勁了。
燕軍絲毫不慌,更沒有出動援兵的打算,甚至還和涼軍來回拉扯。
這已經不是涼軍在牽扯燕軍了,反倒是拓跋烈在吸引涼軍的注意力。
當時顧思年他們幾個就覺得不對勁,拓跋烈的排兵布陣太過古怪。
略微思考之後他們就推算出哱兒山一戰可能有變故,立馬派陷陣營出動,直插哱兒山。
若是安建他們打贏更好,如果有不測,蒙厲就是去救人的。
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啊,蒙厲剛剛好救下了兩千精騎,再晚來兩個時辰,安建他們就得損失慘重。
顧思年默默的問了一句:
“損失了多少人?”
“近兩百多兄弟沒回來,還有不少帶傷的。”
三人很是頹廢,損失雖然不大,可憋屈啊,他們連弓騎的毛都沒摸著。
“呼~”
聽到這個數字顧思年微微鬆了口氣,揉了揉發酸的眉頭:
“此戰失利是我的原因,不怪你們,更不怪遊弩手的情報。
實在是拓跋烈太過陰險,偽裝出一個輜重營也就罷了,還擺下了那麼多軍械。
外圍更是實打實地放了不少糧草,幾乎以假亂真。”
如果是發現遊弩手探營之後燕軍才設伏的話,肯定來不及,也沒有時間將堆成山的糧食換成沙子。
顧思年整個理順了思路,隻有一種可能:
哱兒山從頭到尾就是拓跋烈放出的誘餌,一直在等涼軍上鉤。
褚北瞻安撫著幾位將軍:
“勝敗乃兵家常事,彆泄氣,偶爾一次失利沒關係,下次我們長記性!”
“說的沒錯。”
顧思年緩緩起身看著地圖:
“咱們都小瞧了那位拓跋將軍,等著吧,勝負還沒分出來呢。”
“咳咳。”
萬風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低聲道:
“將軍,夜間一場混戰我遊弩手負責斷後,回城之後我發現,發現文沐二人不見了。”
眾人麵色陡變。
“不見了!”
顧思年豁然轉身,沉默了許久:
“好好派人找找,我不信他們兩就這麼死了!”
……
“當當當!”
“噗嗤~”
哱兒山往南有些距離的山坳中,數十道身影正在捉對廝殺,喝聲不斷,人影錯雜。
文沐與楚九殤二人赫然在列,揮舞彎刀間險象環生。
遊弩手斷後,打著打著他們這群人就與大部隊走散了,稀裡糊塗的跑到了這裡,然後就與一支燕軍遊騎撞了個正著。
幸好燕軍人也不多,兩邊打成一團,遊弩手靠著一股凶悍隱隱占據了上風。
“撲通~”
精疲力儘的楚九殤一個不慎,被燕軍踹翻在地,手中彎刀咣當掉落。
那名燕軍一躍而起,從天而降就是一刀。
手無寸鐵的楚九殤被逼急了,一把抓住燕軍的手腕,用儘全身的力氣來擋。
“死吧!”
燕軍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雙手摁住刀柄拚了命的往下按。
楚九殤就死命的攔,刀鋒邊緣已經劃開了他的手掌,鮮血不停的往外滲。
閃著寒光的刀鋒離他的雙眼隻有咫尺之遙。
生死一線!
“噗嗤!”
就在這時,一柄涼刀捅穿了燕軍的後背,楚九殤這才鬆了口氣。
出手相救的文沐一腳踢開了燕軍的屍體問道:
“沒事吧?”
一晝夜的廝殺好像讓文沐成長了不少,出手殺人間早已沒有一開始的稚嫩。
“呼~沒事!”
楚九殤艱難的坐在地上,掃了一圈戰場,幾名燕軍哨騎已經被殺乾淨了。
這條命暫時算是保住了。
但自己這邊也就剩下七個人,一個個渾身乏力,提刀的力氣都沒了。
文沐一屁股坐在地上,氣喘籲籲,哆嗦著手掌從懷裡掏出一張大餅,隨手一撕分給眾人。
幸好遊弩手外出都會隨身攜帶乾糧,不然他們就得被餓死。
文沐以前吃慣了山珍海味,檔次差點的東西他是看都不看,可現在他覺得啥都不如手裡這半塊餅香。
楚九殤狼吞虎咽的將餅吞下肚子,嘟囔了一句:
“周圍燕軍的斥候不少,咱們得抓緊時間撤回靖邊城了~”
“撤?這就撤了嗎?”
文沐反問了一句,眼中帶著不甘心。
“那你還想乾嘛?”
文沐掙紮著站了起來,看向遠處黑煙滾滾的山穀:
“這次情報失誤,我責任最大,就這麼回城算怎麼回事?
我想去找,找燕軍真正藏糧食的地方!”
黑煙升起的地方就是哱兒山,不少兄弟的命永遠留在了那兒。
幸存的幾名士卒你看我我看你,麵帶震驚。
眼下是步步殺機、孤軍深處敵後,文沐不想著走,竟然還要接著打探情報?
找與找死有什麼區彆。
“我知道,你們會覺得我瘋了。”
文沐默默的說道:
“可我真的不甘心~”
楚九殤猶豫了一下,也站了起來:
“不是我多嘴,從靖邊城到哱兒山,方圓近百裡,燕軍紮營之地更是數不勝數。
就算要找咱們也沒個頭緒啊,就這麼幾個人得找到哪一天?”
“不!”
文沐沉聲道:
“不難找!
哱兒山雖然是燕軍偽裝出來的輜重營,但這裡確實放著不少軍械,還有糧食。
這麼多東西往來運輸很消耗人力物力,燕軍不會白折騰!
隻要拓跋烈不傻,真正的輜重營一定離哱兒山不遠!”
文沐的分析讓楚九殤的目光一亮:
“那你猜出來在哪兒了?”
文沐立刻蹲在地上,用手指畫了一個圈:
“這是哱兒山,周圍的地圖我看過。
往西南方約莫二十裡的位置有座小山,名為青沙山。
這地方從地圖上看毫不起眼,地勢也遠不如哱兒山這麼險要。
但它有一個好處,出了山穀就會有不少岔路,往南可以直通燕軍各營。
假如我是拓跋烈,輜重營不放在險要的哱兒山還能放在哪?
肯定是交通便利之地!
縱觀整個哱兒山附近,隻有青沙山最合適!”
楚九殤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壓根不知道有青沙山這麼個地方。
但他知道,文沐打小就記憶力超群,很多東西看一眼就過目不忘。
“文頭說的沒錯。”
一名遊弩手猶豫半天,開口道:
“這個青沙山我去過一次,山穀呈環形,進出山穀隻有一條路,非常隱蔽。
出了山穀後就會分出好些岔路,且地勢平緩。
輜重營放在這,運輸極為方便!”
文沐並沒有去過青沙山,他聽老兵這麼一說頓時來了精神:
“這麼說的話,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斷定,輜重營就在這!”
其他幾名遊弩手終於燃起了希望,但他們的眼神中還是有些猶豫。
文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默然開口:
“幾位兄弟,我文沐是個新兵,資曆遠不如你們,當這個小旗我問心有愧。
張頭把他的命換給了我,你們一定替他不值,那我更不能沒臉沒皮的活著。
這次哱兒山戰敗,我邊軍受挫,同袍喪命,我真的很想很想為琅州衛贏得一次勝利!
所以我一定要去一趟青沙山!
我知道,現在到處都是燕軍,我們隨時可能暴露,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
我不想勉強大家,想去的跟我走,不想去的收拾東西,選幾匹好馬儘快返回靖邊城,我絕不會怪任何人。
這事是我臨時起意,不管誰走都不算逃兵!顧總兵若是問罪,就砍我文沐的腦袋!
去不去,大家自己想。”
“嗤~”
楚九殤往前走了一步,堅定的站在文沐身邊:
“不管去哪兒,我都陪你一起!”
“我去!大不了一條爛命!”
“我也去!探查敵情本就是遊弩手之責!”
“為兄弟報仇,我也去!”
一道道聲音接連響起,總計七人,沒有一個離開。
文沐眼眶泛紅,緊握刀柄:
“能認識你們,我文沐這輩子值了!
走!”
……
燕軍帥帳,拓跋烈悠哉悠哉的靠著椅背,眼眸微眯,看起來在閉目養神。
邊上坐著兩千弓騎的主將巴合撒,正悶悶不樂的嘟囔著:
“這麼好的機會竟然功虧一簣,唉!
要不是那個陷陣營突然出現,兩千涼騎早就成了我們的刀下亡魂!
太可惜了!”
當時巴合撒費了好大的功夫牽扯涼軍的陣型,就等著他們精疲力儘時再一擁而上,鬼知道跳出來個蒙厲。
那可是顧思年麾下的兩千精銳啊!
“行了,彆抱怨了~”
拓跋烈平靜的說道:
“這是戰場,永遠沒有十拿九穩的勝利,你跟著我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還沒領悟這個道理?”
拓跋烈半輩子都在馬背上征戰,起起伏伏多少次,早就習慣了。
“可是咱們出動這麼多兵馬,到頭來卻是一場空,甚至還死了不少人,唉~”
其實哱兒山的輜重營確實是拓跋烈早就布置好的,就等涼軍上鉤。
按照燕軍的計劃,應該是先在哱兒山包圍涼軍,重創其主力。
然後殘部突圍後再交給巴合撒的兩千弓騎收拾殘局。
可涼軍兩千人愣是沒費力氣就殺出了重圍,陷陣營又及時趕到,讓燕軍的算盤全部落空。
“罷了,這次不成還有下次。”
拓跋烈慢悠悠的站了起來,緊盯地圖:
“援兵出現,就說明那個顧思年腦子轉的很快。
琅州衛多了這麼個對手,倒也挺有意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輕笑,像他這樣的將才,最喜歡的並不是摧枯拉朽的勝利,而是爭鋒相對、鬥智鬥勇~
“將軍,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你不是沒打過癮嗎?”
拓跋烈輕輕一揮手:
“去靖邊城吧,挑釁一番,看看對麵還有什麼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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