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很快,沈家與殷家再度結親的真實原因就為大家所知了。
原來是這樣啊。
就說憑什麼天大的好運就掉到一個老姑娘頭上呢,不應該啊。果然不是什麼好事。
大家那難受了好些天的心氣兒,終於平複了一些。
連老太太據說都能下床了。
人心素來這樣。
比你強很多的人更好了,沒什麼感覺。但比你差的人忽然比你好了,那可太難受了。
待知道這樁婚事裡原來有這麼大的坑,大家的心氣兒都平和下來了。
“也就是老三家的心狠。”大夫人說,“換著我,可舍不得自己閨女受這樣的委屈。到底不是親生的。”
這件事殷三老爺和三夫人是最後知道的人。
三夫人聽說了,氣得在屋裡跳腳,把殷蒔喚了過去問話:“真有這事?”
殷蒔老實承認:“是姑姑親口說的,選中我原就是看上我老實。”
三夫人心裡暗怪沈夫人。這種事,不聲不響地把人迎過門就是了,做什麼還要告訴她真相。
其實大夫人也沒錯怪三夫人,三夫人就想跟沈家結這門親,至於殷蒔嫁過去過得好不好對她來說並不那麼重要。
當然可以選的話,她還是希望殷蒔能過得好的,那說明殷家的女兒在沈家有地位有影響力,對殷三老爺當然更好。但若殷蒔過得不好,也沒什麼大礙。
因為嫁去那樣的人家,便是“不好”也比許多小戶人家的“好”要強上了很多。
“你須得知道,沈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咱家女兒能嫁過去,那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三夫人努力給殷蒔洗腦,“隻要沈家沒有短你吃缺你喝,便不是大事。你去了,該怎樣還是怎樣。”
殷蒔一副受教模樣,柔順低頭:“母親說的是,便是將來表弟偏心,弄出庶長子來,女兒也定然孝順公婆,敬重夫君,好好撫養孩子,決不怠慢半分。”
提前打好預防針,省得以後她不生,娘家催婆家怨的。
鍋,都讓探花郎去背吧。
三夫人頓了頓,改口道:“倒也不……嗯,孝順公婆敬重夫君是對的,但要記住人善被人欺,也不能任那狐媚子猖狂。該用手段還是得用手段。”
殷蒔虛心請教:“什麼手段?母親教我。”
三夫人一噎,有些惱火:“我哪有什麼手段。我為人最是光明坦蕩,誰個不知。”
殷蒔欣慰道:“正是,女兒也是受母親熏陶,人都說我老實。”
三夫人隻能哼哼兩聲,恨鐵不成鋼:“也彆太老實了。”
便作罷了。
姐妹們又開始來探望殷蒔,看她的目光裡竟帶著同情。
同情好啊,總勝過嫉妒或者恨。
它安全。
但有了這門親事在身,殷蒔就再也不是府裡的邊緣人了,甚至成了熱灶。不光三老爺三夫人對她看重起來,直接把她記在了三夫人名下,成了嫡女,伯母、嬸嬸們也對她親熱起來。
其實商戶人家還分什麼嫡庶呢,誰在乎。
上流社會重嫡庶,是因為母族有社會地位有權勢力量可以依靠。商戶人家便是嫡女的母族,也一樣是商戶。
都商戶女了,嫡出庶出,都是商戶女。
更明顯的還是下人們對她的態度。
太明顯了,雖沒有踩低,但捧高捧得太明顯了。
換季的新衣裳料子、胭脂水粉、應季的新鮮水果都是先緊著她挑。要知道以前這些都是長房那邊先挑完,各房才排著序來的。
葵兒都說,她如今在府中行走,感覺絲滑順暢。各處的婢女、小廝見了她,都姐姐、妹妹得叫得親熱。很多都是以前不拿眼角夾她一下的人。
殷蒔對她說:“沒有好處,誰平白對你好。彆人對你好,自然是盼著從你這裡得利。你倒是說說,我們能給彆人什麼好處?”
葵兒想了想,猶豫地說:“好像……沒有什麼?”
“對呀,其實我們什麼都給不了彆人的。”殷蒔說,“大家現在這樣,不過是以為我們能給,等他們明白我們什麼都給不了,你瞧誰還給我們好臉色。”
“可是……”
“沒有可是。你是要跟著我去京城的。這輩子不知道能回來幾次。就算回來又能給彆人什麼?“
殷蒔給這幾天明顯膨脹了的葵兒澆冷水。
她已經冷眼觀察一陣子了,身邊的人很顯然或多或少地都受影響了。這也沒什麼好責怪的,便是這府裡的主人尚且是那樣,一些沒讀過書也沒見過世麵的十幾歲的小丫頭你能怎麼樣?膨脹很正常。
能清醒過來就好。
殷蒔說:“我最怕的其實是有人以為我仗著一門好親事就能怎樣怎樣。譬如讓我安排彆人的去處之類的?這種事可是我能插手得了的?我上頭有母親,母親上頭有大伯母,大伯母上頭還有祖母呢?這一層層的,若有什麼安排,誰願意放手權力給彆人?我要是耳根子軟,聽了什麼人教唆,貿貿然去指手畫腳,你看我上頭這些個長輩,哪個能容我?”
“現在不過是訂親而已,萬一我有個大病有個不孝名聲之類的,這門親事可就化為烏有了。”
“家裡多的是女兒,不缺我這一個。姑姑想要也就是一個侄女,也不缺我這一個侄女。”
葵兒呆住。
她也是聽說過關於沈夫人為什麼會來殷家挑媳婦的那個事的。下人之間也有互相八卦的。
但是奴婢丫鬟們的反應和姑娘們的又不一樣。
殷蒔的姐妹們會覺得沒嫁過去夫君就有個紅顏知己,過門就有妾,實在是很讓人難受的事。但那是因為她們個個都是衣食無憂的富家小姐。
丫鬟們生為奴婢,或者賣身為奴婢,很多人甚至把做妾當成人生的奮鬥目標。更不要說,殷家的老爺們都有妾,哪個主母不是錦衣玉食地過著和小妾共存的生活。
生為小姐而非奴婢,就已經百倍強於她們。再有這樣的好親事,嫁那樣的文曲星,什麼妾不妾的,有什麼重要。
但此時殷蒔這樣說來,切了另一個角度,讓葵兒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前提下殷蒔其實隻是這樁婚事裡可替換的一個變量。
葵兒的冷汗就下來了。
“怎麼了?”殷蒔察覺不對。
葵兒囁嚅:“其實……廚房的向媽媽找過我,硬要塞給我兩塊尺頭,我、我沒收!”
殷蒔問:“她求你辦什麼事?”
葵兒不敢隱瞞:“她想讓她小女兒到姑娘院裡來。她說,姑娘高嫁,與旁的姑娘不同。老太爺給姑娘的規格定會比旁的姑娘高一些,院裡多一兩個小丫頭不稀奇。”
“然後呢?”
“我拒絕了。”
“為什麼?”
“她家的翠兒以前欺負過我,我討厭她,也討厭她妹妹,所以……”
“所以,我該慶幸是吧。”殷蒔吐出一口氣,“你瞧,這就是我剛才說的對不對。”
“她的思路倒是沒錯的。應該也是覺得跟我去京城是比在懷溪小地方更好的出路吧。”
“但大家都這麼想,肯定就有人要跑動。大伯母那裡、我母親那裡,誰個沒有幾個親近的人。也彆漏了祖母那裡,祖母看我們這一房不順眼,說不定就要親自放人來膈應母親。”
“這哪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呢。我要真傻乎乎地聽了身邊人攛掇,你說會怎樣?”
葵兒嚇得跪下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這次隻能說是運氣好,來請托的是她討厭的翠兒家的人。倘若是彆的人,她忖度著自己很可能就接了這個事了。因為在她看來,就是幫著在姑娘麵前說幾句話而已。
那就正成了殷蒔說的“唆使她貿然出頭”的人了。
“起來吧。”殷蒔說。
她也沒辦法。她自己其實也就是一個普通人,不是那種身懷經天緯地之才的鳳傲天穿越女,穿過來能把身邊的婢女都調教得能文能武,上馬能打仗下馬能治國。
她這幾年的努力成果也就是把身邊的婢女們都教會了識字和算數。
像先前已經配人的雲鵑,是在殷蒔還是做姑娘的時候就配人的。殷蒔能做的也就是打點管這事的媽媽,給雲鵑找個好點的人。
但雲鵑和她的丈夫都是殷家的財產,放良什麼的,根本不是殷蒔這樣的未嫁女兒能做得了主的。
但從葵兒這裡,殷蒔早就算好了,以葵兒的年紀,肯定是要跟著她出嫁的。到時候,她已經是主母,對自己的陪嫁婢女有全權的處理權。
她們若是願意留在府裡繼續為仆,也可以。若是想放良出去,她可以做這個主。
認識字、會算數,不管是做管事媳婦還是出去做點小生意,都是好的,都能用上。
但更多的不敢教了。尤其是另一個時空的思想,更不敢透露一點。
大家都關在鐵屋裡,你沒有打破這鐵屋的能力,卻要把鐵屋裡的人搖醒?
你想乾嘛?瘋了?
所以,殷蒔通過這幾年的努力,也隻是讓身邊的人不養出那種尖酸刻薄或者掐尖要強的性格,儘力給自己的小院打造出溫馨平和的氛圍。
讓這個小院裡的人都有一個相對舒適的生活環境。
所以包括葵兒在內的婢女們的素質,也就是那樣的水平,殷蒔也沒法對她們有太高的期望。
這次運氣好,沒犯錯,及時溝通,讓她們明白道理就行了。
殷蒔把身邊三個丫頭都喚進來,好好地給她們講道理。
“總之,我要的是大家都不生事,不要節外生枝,讓我平平安安的嫁到京城去。”
殷家其實挺好的,如果可以殷蒔真的願意在殷家待一輩子。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殷家掌握著她的婚嫁權,借由婚姻脫離殷家這個原生家庭,是殷蒔遲早也必須做的事。
下一步,是跳槽到沈家。
人生目標:健健康康地活著,做一個私房錢豐厚的老封君!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在眼前這個過渡階段,希望誰也不要給她搞事情。
殷蒔就希望安靜如雞地等到明年過完新年就發嫁。
但殷家,很快就因為她又發生了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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