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看到“白銀一萬並兩千兩”、“懷溪桑園一座”、“懷溪水田一百畝”、“京畿旱田一百畝”、“生絲”等等大頭項,其他諸如什麼家具、布匹、香藥到馬桶、棺材之類的根本就不用再去看了。
殷蒔屏住了呼吸。
這個時候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老爺子的視線。
對於第二個嫁到沈家去的殷家女兒,老爺子是有期待的吧。
殷蒔猶豫了,但最終在“表現出自己精明強乾可以擔任起聯姻重任”和“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殷家女兒”之間,她還是決定選擇後者。
“這、這都是給我的嗎?”殷蒔作出激動、驚喜的模樣。
老太爺的目光明顯有了失望。
實在對不起您老人家。但上輩子卷得太狠,真的累,這輩子總希望能輕鬆點。衣食無憂的前提下就不想卷,想舒舒服服過一輩子。
她想選輕鬆模式,不想承擔那麼多期待。
“不是。“老太爺嚴肅地說。
殷蒔:“啊?”
雖然早猜到了一些,但還是得演。
“一萬兩白銀和生絲,會直接交割給躋雲的父親,桑園的收益也會每年交割給沈家。其他的才是給你的嫁妝。”老爺子點她,“不要貪心,即便這樣的,你的嫁妝都比你姐妹們豐厚得多。”
是真的。殷蒔前頭已經嫁過好幾個堂姐,下麵也嫁過兩個堂妹了,她見過彆的姐妹的嫁妝單子。
旁的不說,單說田產,姐妹們也都是二百畝。但京畿的良田跟懷溪的良田可不是一個地價。京畿一百畝,得趕上懷溪好幾百畝了。京城一個鋪麵又抵得上多少個懷溪的鋪麵了。
更不要說其他的項目,每一項的數額都比姐妹們的豐厚得多。
拿著這麼多嫁妝過去以後真的不愁吃喝。
而且那一萬兩和那麼多生絲是給沈緹的父親的,也就是給沈家的。沈家地位高,是當官的,殷家地位低,做生意什麼的肯定需要有人罩著,這就是供奉。理解這點東西對殷蒔毫無障礙。
同時知道,帶著這麼大一筆供奉過去,沈家人不管怎麼著都得給她點好臉色看,是吧。
何況能供她自己花銷的銀子也有兩千兩呢。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能有真正的私人財產了。
殷蒔真是打心底高興,有意不掩藏自己的喜悅,臉上發著光道:“是,孫女曉得。”
老爺子跟這孫女不熟。
當時沈夫人說自己心裡已經有人選,後來定下來,老爺子問過三兒子他這個女兒怎麼樣。
殷三老爺當然沒口子地誇自己的女兒多麼孝順、友悌,空話說了一堆,老爺子聽明白了——這當爹的跟自己閨女也不太熟。
這也很普遍,大宅門裡父親跟女兒見麵的機會其實很少,女兒本來也是歸母親教養的。
老爺子讓長媳把殷蒔帶在身邊教她理家,偶爾也會過問。但從大夫人那裡反饋過來的評價也不過就是“敦厚”、“踏實”,彆的也沒什麼了。
老爺子如今看著這孫女,也的確就像是個資質普通的女孩子。
除了長得漂亮找不到彆的什麼亮眼之處了。
自己的後代裡除了長子少時吃過苦受過磨煉,其他的資質、經驗都平平,實沒什麼優秀之人。
老爺子想起這個就不免鬱悶,實在羨慕沈家,又會生又會養。
但又能怎麼樣呢,如今沈家選中了就是她,彆的其實也並沒有更好的人選了。這孩子好歹是個溫和老實的性子,過去了隻要踏踏實實地孝順公婆、尊敬丈夫不當攪家精就行。
最好就是早早地給沈家生出大胖孫子,這樣沈家兩代殷家外孫,親上加親,他這幾個蠢兒子們後半輩子都有人照看了。
看殷蒔表現得沒什麼聰明相,老爺子也不兜圈子,直白地告訴她:“對你也沒什麼旁的要求,嫁過去好好孝順你姑姑。要尊敬躋雲,他那個事我清楚,不是什麼大事,誰家爺們還沒三兩個妾室通房了。妾室再怎樣,也越不過正室去。何況他那個還是個賤籍,一輩子翻不了身的。你大氣點,彆跟她一般見識,把躋雲哄好了,早早地趕緊生出孩兒來,將來考個狀元郎,一輩子都穩了。”
已經都裝傻充愣了還是被寄予了“早點生出孩子”這種期望啊。
殷蒔很無奈。
但即便在後世,其實也沒有無條件的愛,何況這種時代,生孩子就是繁衍和投資。尤其孩子特彆多的家庭,憑什麼給你的嫁妝要比給彆人的多呢。
殷蒔垂首道:“孫女曉得,自當儘為人媳婦本分,隻是……”
她抬起頭:“隻是孫女想過,表弟為著馮家姑娘寧可犧牲自己的婚事,想來是情根深種。生孩子這個事,或許由不得孫女。不過孫女也不怕,姑姑是我親姑姑,自不會薄待我。若是馮姑娘先生出孩兒來,便記在我的名下,想來表弟也是會高興的。祖父,您說是不是?”
老爺子眯起眼睛打量她,隱約覺得這個孫女似乎也沒有之前自己以為的那樣呆笨。他思考一二,點頭:“你說的是,躋雲那樣的孩子強求不得,你莫要與他擰著乾。若真是讓那女子先有了孩兒,記在你名下便是,躋雲是個明理的,隻會對你感激愧疚。你公公婆婆都是腦子清醒的人,未來也不會虧待你的孩兒。況且男兒家要指望自己出息才是,像躋雲,未來定是大有前程。”
說完,怕殷蒔放不下那些情情愛愛的東西,補充道:“後院裡那些蠅頭小利,沒必要爭成個鬥雞眼,沒得讓躋雲看低了你去,也看低了咱家。大氣些。”
殷蒔簡直想跟老爺子握手!
跟老爺子溝通可比跟三夫人溝通絲滑太多了。三夫人想的淨是些後宅陰私手段,又想教她又還要藏著掖著的,頗讓殷蒔頭痛。大夫人做事大氣些,有些長媳風範,又不願意教三房庶女。
“祖父放心。”殷蒔保證,“孫女嫁過去,以和為貴,定與表弟相敬如賓,讓他不忘懷溪殷家既是他外祖家,又是他嶽家。”
隻要娘家不催生,殷蒔還是願意做殷家和沈家中間的聯結的。
大概率一輩子也回來不了幾次,說起來也不算太難。
但她還有個事:“孫女想知道,給孫女的陪房是什麼人?可定下了?”
老爺子一聽就明白:“你有想要的人?”
殷蒔說:“若長輩已經安排了,自然聽從長輩的。隻是從前伺候過我的丫頭,喚作雲鵑的,她嫁的男人是在門子上當差的。這是我從前使慣了的人。到了那邊人生地不熟,總還是希望能有熟悉的人。”
殷家嫁女兒一般會給一戶陪房,幫著這女兒料理外麵的資產、事務等等。
殷蒔這陪房的人選,是搶手的餑餑,早先大夫人、三夫人便明爭暗鬥了一番,老太太更是想截胡。哪知道老爺子根本不鬆口,說他要親自挑人。
這事,三夫人在殷蒔跟前抱怨過,殷蒔才知道。
但她沒什麼機會直接跟老爺子說話。難得今日終於能跳過老太太、大夫人、三夫人,跟真正當家的人溝通,也不用再怕得罪那三個人了,便說了自己的訴求。
也算正常。她本是小小庶女,在府裡沒什麼人脈。老爺子挑的人雖然不錯,但她不熟悉,想找自己熟悉的人在身邊是很自然的需求。
老爺子道:“這事簡單,便讓他們夫妻也跟著你去便是。”
殷蒔大喜。
時間倏忽就到了第二年,過完了正月,殷蒔的三年之期就算是滿了,六禮該過的也都過完了,拾掇拾掇準備嫁人了。
姐姐妹妹們,包括那些嫁出去的,都來給她添妝。
家裡的女性長輩,便是老太太也捏著鼻子給添了一副赤金頭麵。
懷溪與殷家有來往的人家的女眷大多都來了,連縣令夫人都給了一對金釵。
殷蒔收添妝收得眉開眼笑。
這些添妝連嫁妝單子都不上,全進了她私人的荷包,怎麼能不開心呢。
雲鵑抱著孩子來給殷蒔請安:“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們是隨時拔腳就能走。”
她剛生了孩子,才出了月子。有殷蒔惦記著關照她,她過的小日子不錯。
但她十分惴惴:“我們兩口子都是沒出過懷溪,沒見過世麵,去京城能行嗎?”
殷蒔抱著逗她小孩,說:“我不是也一樣。所以才想你跟我去。”
雲鵑的丈夫是門子上的人,能在門子上,就不會是呆笨的。這可是當時殷蒔給孫媽媽送了禮才幫雲鵑謀來的婚事。
雲鵑生了孩子,丈夫原就說等以後孩子離手了,看看能不能走誰的門路給她謀個內院的差事,多掙一份月錢。隻雲鵑的舊主人三房的四姑娘大概那時候已經嫁出去了,求不到了,隻好自己謀劃。
哪知道雲鵑剛出月子,就喜訊從天降,舊主子四姑娘要帶他們兩口子去京城。
簡直做夢似的。之前下人裡多少有頭臉的人打破腦子爭這個陪房的名額,後來定下來,是老太爺親自相中的人。那時候雲鵑還挺著肚子,兩口子人根本沒敢奢想。哪知道四姑娘自己開口要了他們。
喜從天降。
他們兩口子自己願意,殷蒔就放心了。
其實擔心純屬多餘的。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懷溪的人對京城那是加了多少倍的濾鏡。
當年沈夫人嫁過去,還沒有陪房呢,隻帶了幾個婢女,一個男仆。
如今當年的男仆也是沈家的管事了,當年的陪嫁婢女是沈夫人身邊得用的心腹媽媽,據說在沈家都是極有體麵的人。
這誰不向往呢。
二月裡,沈家來人接親了。
殷蒔帶著她的十裡紅妝,在她堂哥、親哥的護送下,坐著船,迎著風,奔著京城去了。
開啟第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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