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晚間沈緹去了馮洛儀那裡,把殷蒔對廚房的安排告訴了馮洛儀。
殷蒔兢兢業業地想幫他照顧好馮洛儀,沈緹是非常想讓馮洛儀知殷蒔的情的。
人要知彆人的情,才會心存感恩,心存感恩,才能處得好。
馮洛儀道:“下午廚房送了一份酥黃獨,我就奇怪,我並沒有叫。問了一聲才知道是少夫人吩咐的。”
她輕輕地道:“少夫人有心了。”
沈緹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摩挲,道:“確實太瘦了。”
馮洛儀微笑:“那我多吃些。”
沈緹道:“以後聽少夫人的便是。她會把你照顧好。”
表姐,是守信之人。
隻是太守信了。
馮洛儀凝目看他,但沈緹所言發自真心,他是真的相信小殷氏會照顧好她。
他真的相信小殷氏會毫不介意丈夫的妾室。
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天真。
但其實沈緹也不是不困惑的。
馮洛儀睡眠和飲食都不太好,他是知道的。
他記得訂親時與馮洛儀相見的那一次,她未脫少女模樣,腮邊是有肉的。後來出事,他趕回來,她就已經很瘦了,命似蒲草,淒弱如柳。
其實都能理解。他後來雖然搬到外院去了,但也三不五時地向母親詢過她的情況,拜托了母親照顧她。
如今事都定了,她安穩了,但睡眠和飲食依然不好。這種不好其實在身體上的體現很明顯。
生命力不旺盛。
可她寫的詩,明明充滿了對生活的滿足感。
這違和感,使沈緹的心中也不禁生出疑竇。
二十七這日,沈夫人告訴殷蒔兩個事,一個是:“明日裡有大夫會上門,來請個平安脈。”
南方稱郎中,北方喊大夫。
富貴人家有信得過的固定的大夫按時定期地上門給號號脈,有病看病,無病養生。
上層社會很注重身體健康。
殷蒔心裡咯噔一下,但麵不改色:“好。”
另一件:“下個月初二,曲大人府上太夫人壽宴,你隨我一起去。”
這是要帶她出去社交了。沈家有了新的少夫人,也該出去亮亮相了。
殷蒔道:“曲家太夫人可有什麼避諱?京城有什麼跟懷溪不一樣的風俗嗎?穿衣上姑姑得指點我一下。”
三個問題便令沈夫人露出欣慰笑容。
“沒什麼避諱的。旁的客人有什麼特彆講究的,我一時想不到,須得到了那裡,看見本人了才能想起來,到時候慢慢再告訴你。這都是日積月累的水磨工夫,慢慢就熟悉知道了。”
“至於穿衣裳,就比照那日家宴就可以。”
“好。”殷蒔道,“到時候我就跟著您。你看著我點。”
她和從前在懷溪的時候又不一樣,沒那麼放鬆了,但思慮周密,小心謹慎。做媳婦與做女兒自然不一樣,沈夫人滿意她的轉變。
殷蒔等了一天等沈緹回來,屏退了婢女,告訴他明天的事,問他:“這個大夫的醫術怎麼樣?”
沈緹道:“薛大夫我家用了許久了,他醫術不錯。”
殷蒔問:“他嘴巴嚴嗎?”
沈緹凝目。
有句話,叫作中醫麵前沒有秘密。
沈緹還未說話,殷蒔已經開口:“看來明天要準備個大紅封。”
沈緹:“……”
沈緹捏捏眉心:“放心吧。薛大夫常行走官員內宅。不知道曉得多少後宅私事,若嘴巴不嚴,早沒人用他了。”
“那還好。”殷蒔欣慰。
就喜歡職業素養高的人。
“我叫人通知小馮了。”殷蒔說,“她那個睡眠不好,還是正經看看大夫才行。”
沈緹也讚同:“好。
翌日,薛大夫果然來了,是個白胡子老頭。他先去了沈夫人那裡,沈夫人身子康健,平平安安。
沈夫人道:“我家今年添人了。”
薛大夫道:“聽說了,恭喜夫人。”
沈夫人道:“犬子現在一妻一妾,你勞累一下,都看看。”
尋常人家請平安脈也輪不到妾室。妾室有病再找大夫看就是了。
但沈家人口少,加上馮洛儀後宅也就才三個女眷而已。多也不多她一個。
何況沈家還盼著沈緹開枝散葉,當然希望他的妻妾都健健康康,好生兒育女。
薛大夫先去了沈家少夫人殷蒔那裡。
少夫人十分美貌,配得上俊秀的探花郎。她言語間落落大方也客氣,但薛大夫觀她麵相時就有些察覺,再一搭脈,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殷蒔看出來薛大夫眼裡的詫異。
中醫還是厲害,她咋舌。
殷蒔也不慌,掀開圓桌上蓋著的帕子,露出底下一個荷包,推過去:“聽聞家裡一直是薛大夫在走動的。我新來,以後日子還長,一點心意,請不要嫌棄。”
薛大夫鬆開手指:“少夫人客氣了。少夫人的身子骨十分康健的,不必擔憂。”
令藥童收了荷包。
殷蒔會心一笑,又道:“家中還有姨娘,勞煩薛大夫,她的情況請告到我這邊來。”
殷蒔現在和沈緹是假夫妻,不會有孩子。生育壓力壓到馮洛儀一個人身上。
她占著正妻的身份,沈緹把馮洛儀托付給她了,出於身份和各方麵的考慮,殷蒔也得了解一下馮洛儀的健康狀況。
薛大夫應了,便由綠煙陪著往馮洛儀那裡去。
馮洛儀昨日便得了通知,今日果然來了大夫。
隻薛大夫見了她,仔細看了兩眼,確認是她,歎道:“原來是馮小姐。”
馮洛儀也道:“好久不見了。”
這兩年多,馮洛儀在沈府偏僻小院倆深居簡出,從沒見過外人。
薛大夫其實月月都來的,也不知道曾經的馮家小姐原來就在沈家。從前馮家也用他,他可以說是看著馮洛儀長大的。
“沈家厚道。”老大夫感歎了一句。
馮洛儀低下頭:“是。”
隻從前她是官員家千金,沈家未過門的媳婦,如今她是沈緹的妾室。
實沒什麼好說的。
薛大夫一把年紀,見過太多事,知道這等境遇其實是安慰不了的。隻歎息幾聲,不再多說,隻道:“我與姨娘請個脈。”
馮洛儀與他落座,伸出手。
這脈象一把,薛大夫眉頭就皺了起來。
還記得當年這位馮小姐可是個健健康康的女孩子,如今……
細問問睡眠、飲食,心中便有數。
此種情況,其實簡簡單單四個字便可解釋:憂思過重。
薛大夫說她要放開心懷,馮洛儀內心裡又何嘗不清楚呢,但人可以強顏歡笑,卻沒法強迫自己安睡。
誰能?
誰也做不到。
她隻想知道一件事,忍著羞問:“有勞給看看,我可有身孕了?”
因她月事現在十分不準,遲上半個月乃至一個月都不來也常見。無法判斷。
薛大夫道:“尚未。”
馮洛儀不死心,問:“會不會太早,不太好看出來?”
薛大夫無奈,隻能道:“姨娘脈象,不是有孕之兆。”
馮洛儀和照香都失望了。
薛大夫道:“姨娘如今的身體,也不適宜有孕,還是先好好調理一下。我給姨娘開幾副溫養安神的藥。”
他開了方子給馮洛儀過目,馮洛儀看過後,交給了綠煙——妾室看病吃藥,都要從正室這裡過一道才行。
薛大夫要走的時候,卻又被馮洛儀喊住,他回頭。
馮洛儀凝視他:“薛大夫,可否告知,我姐姐是什麼病過身的?”
馮洛儀的姐姐是榜下捉婿嫁的一個進士。甚至住的宅子都還是馮家給的嫁妝。外來戶沒根基,看病問醫的事便延用了馮家一直在用的薛大夫。
薛大夫身形頓了頓,道:“令姐……我隻聽說她過身了。徐家給辦的葬禮也算體麵。隻她如何過身的,我實在不知道。那年許多人家壞事,京城變動大。府上也壞事之後,徐家便不再用我了。我是真的不知。”
馮洛儀怔怔地掉下淚來。
薛大夫輕歎,轉身跟著綠煙離開了。
回到了璟榮院,薛大夫向殷蒔彙報了一下馮洛儀的身體情況。
馮洛儀一睡眠不好,腸胃也不好,還月事不調。
但這都算不上是病,隻能說是不健康。深層原因是心理問題。
跟殷蒔想的差不多。
殷蒔輕輕歎息,問:“有什麼辦法調養嗎?”
薛大夫道:“隻能溫養。還是要自己想得開才行。”
但馮洛儀那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想得開的樣子。
想想怪可憐的,當時應該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心性都還沒成熟便遭逢大變,自己又被釘死在這麼個身份上,走不出來也是正常。
綠煙把方子呈上。
殷蒔略過目了一遍,卻沒交還給她去抓藥,反而扣下了:“待翰林回來,給翰林看看。”
她還有問題要問薛大夫:“姨娘年輕,如今身子也弱,若有孕,可有危險?”
這是個後宅十分敏感的話題。
薛大夫抬起眼看了殷蒔一眼。這位少夫人也年輕,看著不到二十歲的模樣,卻叫他老頭子看不出深淺。
薛大夫斟酌著說:“自然還是調養好了身體更好些。”
這也是老油條了。殷蒔便知道從薛大夫這裡得不到什麼真實有用的信息。
他必是不會輕易給出直接的肯定或否定的答案的,說的話都是無意義的官樣話。
殷蒔便端茶送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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