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殷勤的劉表
興平二年,五月。
在出遊巡視了犍為、漢嘉、廣漢等郡縣後,劉璋回到了他忠誠的成都城,現下到達成都州牧府的劉璋,沒有多少安閒的時間,甫一踏入州牧府後,劉璋便召見了長吏王商,同王商討論起了即將來臨的漢中戰事。
“今歲農家沒有大的災禍,待夏收之後,兵精糧足,再行征討張魯,想來是無往不利。”王商侃侃而談,他先是講明了劉璋最關心的糧草問題,而後談及了白水關的黃權和巴西郡的吳懿。
“黃主簿所發來的文書,明公當是已看過了,黃主簿意欲趁著夏收前出兵陽平關,擾亂漢中的夏收節奏,令米賊張魯不得安然夏收,實在是良策也……我所居巴蜀的體量,十倍於漢中,兵員、糧草、輜重等皆是十倍於漢中的兵員、糧草、輜重。今時雖然未曾動員大眾,兵臨陽平關,但以黃主簿的偏師,足以撼動米賊,讓張魯惶恐,疲弊米賊之眾。黃主簿的計策,是以我之長,攻敵之短也。”
劉璋撫著手上細膩光滑的玉如意,應和著讚了一句:“公衡長於智謀,兼之督軍有方,日後必成一良帥。”
此處劉璋並不是單純的吹噓一句黃權,而是黃權的的確確有這樣的潛質,曆史上黃權在劉備伐吳的時候,是獨領一支偏軍,在北岸防備曹魏的突然襲擊。
而能夠單獨統領一支軍隊的人,就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鬥將了,更不用講,曆史上劉備和曹操的漢中之戰,擊敗杜濩、樸胡,殺死夏侯淵,奪取漢中,史冊上言明‘皆權本謀也’,稱漢中之戰是黃權的謀劃,故而劉璋有這樣的讚賞。
“明公說的是,黃主簿的才乾卓著,非比常人。”王商麵露微笑,對於黃權這位巴郡的後進,他是很看好的,且同州之人,他自當多加伸手幫助一二,此外不必提黃權的身份,乃是劉璋日後的內兄。
“吳(懿)中郎將昨日有文書到來,隻是尚未來得及發於明公一閱,上言張魯遣賨賊杜濩至米倉道結寨固守,阻擋我軍自巴西進入漢中的道路,一時之間,吳中郎將卻是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杜濩,打通進入漢中的道路……不過以商的思量,自米倉道進軍漢中殊為不易,就算解決了杜濩,但由米倉道進軍漢中的道路狹窄、崎嶇、難行,張魯若是於道中設伏,恐會令我軍有所折損。”
劉璋默然的點了點頭,王商說的是正理,自米倉道進軍漢中,不是一條好路子。若是張魯沒有防備,米倉道倒可以作為奇兵使用,就像鄧艾偷渡陰平小道一樣,出乎薑維以及蜀漢朝廷的意料,突然出現在了劍門關的後方。而前麵張魯派遣樸胡、袁約由米倉道進軍巴西郡,張魯自然也就會防備劉璋使出同樣的手段,而張魯的確如此操作了,派遣了杜濩於米倉道據守。
“雖是如此,但吳中郎將一行,隻需牽製住張魯的一部分軍力和心思,為大軍由金牛道攻伐陽平關減去些壓力,就算是有所建功了,這同時也是我的本意……但為妨吳中郎將有所冒進,在米倉道中了張魯的埋伏,卿可發去文書,令吳中郎將小心謹慎為上。”
“諾。”王商麵色恬靜的應了一聲,他對於吳懿在巴西郡的作用有著清晰的認知,知道吳懿隻是作為一隻偏師,用來牽扯走部分張魯防衛陽平關的力量,而他前麵所言,隻是為了給劉璋提個醒,避免吳懿出現貪功冒進的行為。
在王商的思量中,若是吳懿因為冒進中了張魯的埋伏,折損的士卒是小事,令夏收後劉璋親領大軍兵發漢中的士氣因此低迷,那就是大大的罪過了,在成都真正準備好大軍攻伐漢中前,當是要顯露出一個平穩的局麵,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談完了黃權和張魯,王商扯起了一個外間的人:“劉荊州有文書發來過問,言是若明公今歲有兵發漢中的想法,可以與他聯絡一二,他可以伸出援手,自房陵發荊州之兵,曆上庸、西城威懾米賊張魯的東麵,施壓於張魯,牽扯張魯的一二精力。”
“我有沒有這個想法,劉荊州在我蜀地安插的間細,難道沒有探明清楚嗎?”劉璋麵露微笑,他的好同宗劉表是看破不說破,且不說他派遣黃權和吳懿前往漢中前線的事情,就說年初他發檄文於漢中,並在漢中宣揚將發兵漢中征討張魯一事,這麼大的動靜,劉表會不知道、不知情。
劉表作為漢末的群雄之一,在史書裡同袁紹相提並論:‘袁紹、劉表,鹹有威容、器觀,知名當世。表跨蹈漢南,紹鷹揚河朔。’
似劉表這樣的人物,雖是因為性格的緣故,隻想著坐保江、漢,沒有四方之誌,可是能安安穩穩據有荊州十幾年的劉表,又豈是能被小覷的人物。
因此,劉璋自是對於劉表所言的話,當做了一種試探,雖說荊州和益州之間有一紙盟約,表麵上維護著和平,像是沒有波瀾的水麵,但兩方在水底下,都是暗濤洶湧。
王商性子穩重,他肯定了一聲道:“年初明公發檄文於漢中,又遣黃主簿,吳中郎將分彆到達白水關、巴西郡,動作很大,不是輕易能遮掩下來的,想來劉荊州當是知曉的,文書所言八成是試探明公而已,畢竟益州居於荊州上遊,順大江而下,有一日千裡之勢,益州有所舉動,劉荊州自是不得不憂心一二……以明公之見,當如何回複劉荊州。”
劉璋沒有同劉表打啞謎的興趣,他吩咐道:“王卿可言明劉荊州,就說我夏收後將發兵漢中,坦然言之,不必遮掩什麼……至於劉荊州所言自房陵發兵漢中東麵一事,且不說西城、上庸之地,由著當地的豪族申氏把控,隻怕是不樂意荊州之兵過境,擔心劉荊州有假途滅虢的想法,其次自房陵發兵漢中,逆漢水而上,實是不易,幫助很小,我們反而要承一番劉荊州的情,再者漢中的事情是我們自己的事情,當是我們自己解決,引入外人的話,多少有些牽扯,就不用勞煩劉荊州了。”
劉璋對於劉表想幫幫場子的想法,沒有任何的興趣,人生在世,最怕陌生人突然的關心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再者讓劉表摻和到了漢中的事情來,徒然無故生出一些事端來。
“諾。”王商領下命來,重要的事情和劉璋都已經通報過了他,起身打算告退,繼續處理他手裡繁雜的政事去。
而就在王商欲拱手告辭的時候,劉璋叫停了王商,在王商疑惑的神情中,令人將一個布袋遞到了王商手上。
王商的記性很好,加上這個布袋封口印有他的印章痕跡,他自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他遞給劉璋關於他和荊州牧劉表以及荊州大儒宋忠,往來交談經學的書信的複件,而且看封口的情形,這個布袋並沒有被打開。
隻一刹那,王商思慮萬千,他的心裡有了些暖意,不過秉著臣子的本分,他開口道:“明公,這……”
但見劉璋擺了擺晶瑩剔透的玉如意,打斷了王商接下的話,緊接著劉璋溫言道:“王卿學問廣博,見多識廣,名聲顯赫於益州,外州之人,亦是多聞王卿之名,外州士大夫雅敬王卿,遞來書信問候,一月之內,隻怕有百份之多,難道要我一份份的看嗎……我即任卿為長吏,自是用人不疑,此類經學上研探的書信,就不必遞到我的案頭了……此外眼下漢中之戰即將開幕,彆的事情,需王卿去辦,我的事多,要把精力放到兵事上麵。。”
“商領命。”王商一臉的傾心,麵帶感動的向著劉璋領命道,現下劉璋的表現實是超乎了他的意外,他自認以劉璋的為人,或許不會在他同劉表和宋忠書信往來一事上細究,但沒想到,劉璋竟是連書信看都不看,直接遞還給了他。
‘得主如此,夫複何求。’踏出議事廳的王商舉目看向天上的天藍白雲,隻覺人生無憾。
——
新陽平關。
軍司馬李休在中軍大帳內擺開席宴,歡迎著一位客人-孟達孟子敬。
起初李休因為孟達的父親涼州刺史孟佗,是通過勾結權貴,賄賂宦官才得到涼州刺史一職,故而在接待法正和孟達二人時,對大儒玄德先生法真的子嗣法正熱情有加,而對孟達言語淡漠。
但在同孟達交接了一段時日後,因孟達進見閒雅,才辯過人,因此李休對孟達的感官大為轉變,接待孟達時,亦是熱情無比,就比如眼下,李休親自為孟達斟著酒,同時勸說著孟達痛飲。
孟達不著意的開口道:“前番陽平關的張(衛)大祭酒,對我關中之人不能信之,借助我輩關中人之力修築好新陽平關後,就將我輩送到了陽平關後居住,而現在張大祭酒卻是改了性子,竟是發文書令我輩關中人前來新陽平關襄助李司馬,征用起了我輩關中人的力量,不使我輩空耗糧草,卻是無所事事……前日退之,今日進之,可見君子豹變,張大祭酒果然是輔教良人,天師道有張大祭酒,當可興旺無比。”
“什麼君子豹變,輔教良人。”多喝了兩杯的軍司馬李休不屑的搖了搖頭,他眼神渾濁,打了個飽嗝後,壓低聲音向著孟達說道:“孟君,這件事我就對你一個人說,張大祭酒那是因為驅逐非天道教的人遠離陽平關,動靜鬨的太大,弄得漢中人心浮動,惹來了師君(張魯)的不滿,而後師君遣人訓誡了張大祭酒一番後,張大祭酒才做出了變動……不過張大祭酒還是固執,隻是將你們這些關中之士送到了我這新立的陽平關內,卻是沒有將伱們放入舊陽平關,可見我們的張大祭酒,還是對你們這些南下關中人有猜忌,不敢對你們放下心來。”
李休痛飲下一杯酒,同孟達偷偷摸摸說著這些私密的話,讓他渾身有說不出的舒坦,有種難以言喻的刺激感。
孟達露出一副感動的模樣,他試探的反問了一句:“如此機密,達如何能聽的,其次李君不擔心我私底下告訴張大祭酒嗎?”
“哈哈哈。”李休大笑了幾聲,他又是打了個飽嗝,而後自信的說道:“我李休看人還是很準的,這段時日交往以來,想你孟君的為人,我還是能夠相信的,你斷不是那種朝三暮四,不忠不義的小人,而是有忠有義,光明正大的君子。”
“李君所言,實是令達羞愧萬分。”麵對李休的誇讚,孟達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樣。
李休雖是在半醉之中,但亦是感覺說的有些過頭的了,他轉移了話題:“法(正)君現下於勉縣縣丞一職是否安好……其實以法君的出身,區區一個縣丞如何能安置法君,當是一大縣的縣令,方能安置法君這般的人物,嗯?一縣縣令怕是也不能安置法君,得州郡裡的要職,才能安置法君。”
“法君安好,且甚是恰意……縣丞職位雖小,但亦是一縣重職,法君言常恐不任職,幸然這段時日以來未曾有什麼大事,一直相安無事。”孟達往好處說起了擔任勉縣縣丞的法正,沒有將法正對勉縣縣丞一職不滿的情緒道出,而彆提他和法正懷有二心,意圖造逆的心思了。
李休重重的點了個頭:“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擔心法君因勉縣縣丞一職而心生不快呢,現在法君自得其樂,安然於勉縣縣丞一職,這我就放心了……孟君可以傳書於法君,就說以法君的才乾,加上現下天下紛亂的局勢,法君早晚會有出頭之日的,這不,昨日白水關的間細傳來消息,說是白水關有異動,關內正在彙集……。”
作為聽客的孟達隨意的飲下一杯酒,夾起菜食慢嚼,在聽到白水關異動的時候,他豎起雙耳仔細的聽了起來,隻是令他失望的是,聽到關鍵的地方,李休卻是因為醉酒而趴倒在了案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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