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屯田(1 / 1)

建安元年,八月末。

‘農者,國之根本也。’劉璋在翻閱這段時間來海量的軍需輜重消耗的總冊時,他不由感慨了一句。

當下,劉璋雖是拿下了關中,誅殺了李傕、郭汜二賊。

可關中戶口薄少、耕田稀疏,加之兵災的影響,所能提供的賦稅少之甚少,況且關中初定,兵災方靡,這個時候若是派下吏去征繳賦稅糧草,隻怕對對劉璋收攬關中民心不利。

因是如故,劉璋自漢中發兵起,到拿下長安,再到追阻截殺李傕、郭汜二賊,軍需供給、輜重所取,無不是俯仰於巴蜀之地。

而從巴蜀之地轉運糧秣到關中,需要跋涉山川大江,道路崎嶇難行,更不必說有些地方甚至於是沒有道路,惟有山間開鑿的棧道可以通行,是以糧秣轉運,極為的艱苦。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減少糧草輜重的耗費,以免給巴蜀帶去太大的壓力,不使巴蜀之民沸反盈天、不承令旨。

所以劉璋眼下所開展的軍事任務,除卻遣甘寧、文聘去襲取關隴道、略陽等要地,就再無其他的軍事行動了,他此刻偃鼓息旗,與民休息了起來。

隻是考慮到來日的隴右之戰,劉璋不免有所憂愁,自關中仰攻隴右,所需的兵力、糧草、輜重,隻怕是一個海量的數字,到時候若是再從巴蜀轉運,恐是巴蜀之民難以支撐,會出現民夫逃亡的事情來。

一念至此,劉璋放下了手中的糧草總冊,他向主簿荀攸說道:“夫定國之術,在於強兵足食,秦人以急農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

在劉璋一句話說完,頓了頓的時候,荀攸已然是明白了劉璋的意思,他點了點頭道:“明公說的極是,屯田之策,確是先代之良式也,昔日孝武皇帝開拓西北,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台和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且耕且戍,戍衛與墾耕並顧,避免自中州長途運糧,解決了邊地守備軍隊之需,如此方得一舉安定西域。”

“明公之意,莫不是想於關中屯田,用以足食足兵?”主簿兼軍師中郎將荀攸借著前麵的話頭問上了一句。

“然也。”劉璋重重的點了下頭,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他才說一句話,荀攸便可舉一反三,誠快事也。

“今者我軍中所需輜重糧草,無一不是俯仰於巴蜀之地,可巴蜀僻遠,糧草轉運辛苦,雖是可支撐一時,卻不可支撐一世,總不至於後麵兵發隴右,東進中原,還要依托巴蜀轉運糧草,隻怕到時候巴蜀之民,當沸反盈天了。”

劉璋道出了他的顧慮,接著點明了當下關中的情況:“如今關中之地,先是逢著董卓造逆,後世李傕、郭汜作亂,士庶流離,生民耗儘,眼下是處於地多民少的情況,且其地往往無主,是以我意,將荒地收為官有,分配給士卒耕種。”

“如此一來,士卒不至於因為沒有戰事就閒暇下來,四處惹是生非,有所不利,二則屯田所出,可以用作補給軍需,三則不使關中無主的良田荒蕪,肥力散儘,化作下等之壤。”

劉璋條條款款的講起了屯田的好處,封建時代,農業就是根本,種田就是國家的第一等大事,也是他放在心頭記掛的事情。

荀攸點頭稱意,他稱讚道:“亦戰亦耕、兵農合一,此策上利國家,下利士卒,當即施行也……後麵臣下去同諸曹商議一番,給出一個細則承給明公細覽。”

“好。”劉璋出言表示了同意,作為君主,他需要把握的是船舵,也就是他這艘大船前進的方向,至於細節上的問題,他自是不會事必躬親,那樣太過繁瑣勞累了。

諸葛武侯怎麼死的,劉璋可太清楚了,諸葛亮夙興夜寐,凡軍杖二十以上必親覽,食不過三四升米,吃的少,卻又用心太過,以至於星落五丈原,為後世留下了遺憾。

因而劉璋自然不會去效仿諸葛武侯,他也沒有諸葛武侯那般的才具去掌控一切,他隻有定下施政的大略方針,至於具體怎麼實施,細節上的把控,他便交給了麾下的臣子。

有臣子不用白不用,況且臣子所做的事情,就是為君主搜殘補闕,使君主的政策沒有大的遺漏。

商量完了屯田的事宜,劉璋向荀攸感慨了一句:“今早收到雒陽間細遞來的文書,果如卿言,天子大駕駕臨雒陽,關東諸侯皆是翹首觀望,唯有兗州牧曹操當機立斷,引兵前往雒陽護駕。”

對於曹操出兵雒陽一事,劉璋沒有什麼意外的,這件事對他來說,不過是曆史又重演了一遍而已,他隻是借著這個事由,去和荀攸談論起關東的事情罷了。

聞言,荀攸淡淡的言道:“昔日汝南名士許劭有言,曹操者,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若是太平之世,曹操說不得是一名能臣,可如今逢著天下大亂,加之天子在手,曹操恐是會幻化成奸雄一個。”

“是故曹操名曰護駕,但以攸看來,隻怕其人實則是有挾天子之意。”說到這裡,荀攸不由為天子劉協的命運生出一聲歎息,才脫狼巢,又入虎穴,劉協的命中,卻是注定為人所操控,不得自己。

劉璋撫著手中的玉如意,感受著玉如意的溫涼,他淡淡笑道:“荀卿之叔,有王佐之才的荀文若在曹操身側,說不得會匡正曹操,不使曹操化作奸雄,而是成為一名漢室的能臣呢?”

“人心似水,何其深也;民動如煙,何其亂也。”荀攸搖了搖頭,他否定道:“如曹操者,若是一朝得勢,翻然騰空,非是我叔荀文若所能製衡也。”

荀攸很悲觀,他和荀彧多有書信往來,他知道荀彧心存王室,荀彧前番棄袁紹往依曹操,便是因為袁紹內有不臣之誌,無匡扶漢室之心,於是荀彧才尋得曹操,打算襄助曹操對抗袁紹,不使袁紹逞凶得誌。

不過在荀攸看來,曹操比之袁紹,雖是勢單力薄,沒有袁氏那般的聲威顯赫,可曹操的心思難猜,恐是其人也是內存不臣之誌,就算曹操沒有,怕是曹操的麾下文武,也會推著曹操走上不臣的道路,而到了那個時候,他叔父荀彧又當如何自處。

“事無定論,須得日後才有結果,曹操是能臣還是奸雄,未可知也。”知曉答案的劉璋,給出了一個觀望的口吻。

荀攸點頭表示認可,但其實他心中有了定論,若是曹操得勢,他的叔父恐怕結局不是很好,畢竟他叔父和曹操在某些方麵,不是同道中人。

“青徐、淮南之地,近來地處淮南的袁術貪於徐土,發兵攻打徐州,徐州牧劉備引兵在盱眙、淮陰據之,兩方相持一月有餘,各有勝負。”劉璋扯起了他的同宗劉備。

“隻是劉備有所不防,他的後路生憂也。”劉璋頓了頓,續而接著說起青徐的情況:“劉備安排留守下邳的張飛,同故徐州牧陶謙的舊將曹豹發生了衝突,曹豹率眾自守,並引呂布偷襲下邳,擊破張飛,俘虜了劉備的妻小,如今劉備軍士潰散,不得已轉軍海西,可謂困頓至極也。”

劉璋一邊說著,他一邊心中有些感慨,自平原相任上走到徐州牧一職的劉備,初據大州的情況下,劉備對局麵的把控沒有那般的強力,以至於驟得驟失,在徐州牧的位置上還沒有坐熱,就被呂布襲取了徐州,還需要磨煉一二,才有了日後的漢昭烈帝劉備。

談及青徐、淮南,距著關中千裡之外的事情,荀攸麵色放鬆,他一針見血的分析道:“徐州之地,無險可依,且劉備初臨徐州,恩信未立,是故徐州非劉備所能守也,縱使沒有呂布,也有曹布,早晚徐州為他人所竊取。”

“卿言是也。”劉璋應和了一句,徐州之地,四通八達,而劉備根基卑淺,斷乎難以據守下徐州,北有泰山之賊,南有袁術窺伺,西有曹操、內有呂布的情況下,劉備要想守住徐州,比登天還難矣。

……

天水郡,安狄將軍韓遂的駐地。

“馬超神勇,若非彥明,我不得敵之也。”韓遂朗聲誇耀著閻行,他對武勇超群的閻行是越看越喜愛,論及武力,他軍中無一人是閻行的敵手,而敵軍中神勇的馬超,也唯有閻行能敵。

麵帶英氣的閻行聞言後,他謙遜的道了一句:“豈敢承將軍如此見重……馬超雖勇,不過一莽之夫也,軍中多有能對敵者,非某一人之敵也。”

“彥明何須謙卑,男兒當倨才自傲,方不愧為男兒也。”韓遂微笑著搖了搖頭,他的話雖如此,但他對閻行謙卑恭敬的態度很是滿意,他可以誇獎下屬,但下屬不能居功自傲,以至於淩迫他這個主帥。

有才華、有武勇、為人又是謙卑,韓遂念及他待字閨中的女兒,不由升起了招婿的心思,他想和閻行結成一門親事,如此這般,或可讓閻行死心塌地的追隨於他。

隻是韓遂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往來通報消息的信使,遞來了一則消息,頓時讓他有些坐不住了。

信使於堂下單膝跪拜,拱手言道:“稟將軍,據斥候探得,蜀將文聘,引兵據住了關隴道,蜀將甘寧,引兵拿下了略陽,如今蜀軍已經深入隴右矣。”

“那位劉益州不是正引兵同李傕、郭汜相持於關中嗎,關中的戰事已經結束了?”閻行麵色惑然,他向著信使問詢道。

信使聞聲作答:“自關中傳來的消息,說是蜀軍已經拿下了長安城,李傕、郭汜引兵北遁,卻是為蜀軍銜尾追上,被困在了黃白城中,朝不保夕矣。”

“難怪。”閻行自言自語的喃喃了一句,也唯有關中的戰事有了一個明朗的結果,蜀軍才有餘力對隴右進行攻伐,不然蜀軍斷乎不會在關中戰事還沒有一個結果前,就貿貿然對隴右下手,這戰事最怕的是兩線作戰,難免會出現一麵不支的情況。

韓遂聞言震怒道:“李傕、郭汜怎會如此無能,以李郭二人麾下的涼州精卒,加上關中諸將李堪、候選、程銀、梁興的助陣,如何這麼快就失了長安,引兵遁逃。”

韓遂很是憤怒,胸膛跟隨著他的怒氣一鼓一鼓的,他對蜀軍涉足隴右,並且是拿下了略陽這一處要地的訊息,感到了一陣後怕,蜀軍既是拿下關隴道和略陽,就說明蜀軍有攻略隴右的企圖,這對欲要割據隴右的他來說不是一件好事。

信使聽著韓遂夾帶著明晃晃怒氣的話,他不由身形縮上了一縮,待韓遂講完,他方才開口解釋道:“稟將軍,聽聞是關中諸將李堪、候選、程銀、梁興等人,與李傕、郭汜有所衝突,導致本是盟友的兩方竟是在長安城內大打出手,交兵竟日,露出了極大的破綻,是以被蜀軍攻取了長安,而後李傕、郭汜不得已引兵遁逃而去。”

“真是一群匹夫,大敵當前,竟是不去和睦盟友,反倒引兵相攻。”韓遂作為縱橫涼州多年的豪傑,他的養氣功夫還算得上精深,在方才動怒之後,他很快止住了怒氣,這個時候他吐槽了一句李傕、郭汜,以關中諸將李堪、候選、程銀、梁興等人。

“將軍,蜀軍即是拿下了關隴道和略陽,就足以說明,那位劉益州得了關中,尚且不滿足,還有窺伺我隴右之意……當今之計,須得今早鏟除馬騰,而後返身拿回略陽,不然涼州之地,早晚為蜀軍所略。”閻行拱手進言道。

這是顯而易見的情勢,關隴道作為進入隴右的一條要道,略陽作為隴山諸道的彙聚要地,若是說蜀軍拿下關隴道和略陽,對隴右沒有任何企圖的話,隻怕是鬼都不信。

“卿意與我同矣。”韓遂先是點頭道了一句,而後他直直的歎了一口氣:“可恨那馬騰,為劉璋遣使誆騙,自認為得以坐上了涼州牧的位置,一意與我交兵,可現在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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