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吞納河西(1 / 1)

武威郡、張掖郡、酒泉郡、敦煌郡四郡,統稱河西四郡,東漢時屬涼州,而涼州治所位於天水郡冀縣。

在如今東漢末年之際,河西四郡同冀縣的往來通道、文書通信經常為羌胡阻絕,所以河西有什麼緊急軍情、火燒眉頭的政務,往往由於先請示冀縣,導致不得及時處理。

於是河西四郡共同上書朝廷,請求另設一州,不至因為四郡同涼州治所冀縣過於路遠,導致四郡的政務得不到及時的料理,小事演變成大事,出現大的紕漏。

當時為興平元年,身處長安的天子劉協彙聚眾臣商議後,分涼州的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設立雍州,治所在姑臧,任命陳留人邯鄲商出任雍州刺史,又以張猛之父為張奐——昔日為涼州三明之一,在河西素有威名,因是委任張猛擔任武威太守。

天子劉協帶著期盼,希望雍州刺史邯鄲商能和武威太守張猛上下和睦、文武相濟,穩定住河西的局麵,畢竟河西僻遠,朝廷難以顧及,大小政務需要地方官一應處理。

然邯鄲商和張猛二人,由於年歲相近,脾性相衝,因是二人經常互相欺侮對方,又由於施政的主張不同互相責備,是以二人之間嫌隙日生,到了無法彌合的地步。

此處因為張猛素有勇武之名,又是名將之後。邯鄲商擔心若是不先下手為強,後麵恐將後悔莫及,於是邯鄲商設下計策,打算以會議為由招來張猛,於會上誅殺張猛。

可邯鄲商行事不謹,為張猛所察覺到異樣,因而邯鄲商計謀落空,反倒是被回過神來的張猛引軍攻打,為張猛所擒,囚禁在官舍中。

如此一來,河西之地的大權落到了張猛的手中,張猛自署雍州刺史,強令邯鄲商上表天子讓位於他,他好名正言順的坐鎮河西,割據一方。

隻是張猛的盤算打的震天響,卻是落了個大空。

由於非法囚禁正牌子的雍州刺史邯鄲商一事,剛剛攻克隴右的大司馬劉季玉竟是要求他速速釋放邯鄲商,並讓他趕赴冀縣請罪。此外劉季玉非是空口白牙,這位大司馬派遣了蜀軍趕赴河西,打算以強兵行撥亂反正之舉於河西。

“名曰討我,不過是欲得河西爾。”張猛宣言大堂內,對著麾下一眾文武說道。

而後張猛征詢眾人的意見:“卿等以為該當如何應對蜀軍,可使蜀軍無功而返,我得獨據河西。”

堂下一眾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著小眼,莫有出首對答者。畢竟來敵乃是蕩定韓遂、宋建此輩梟雄的大司馬劉季玉,他們如何有什麼應對之策。

良久的沉默後,張猛低沉著嗓音,言語不善道:“諸君,奈何不發一言為吾出謀畫策,何以長默爾……”

在張猛的強壓下,武威郡督郵,一個略顯肥壯的中年男子出席應道:“府君,向著蜀軍西來,如韓遂、宋建者,這些縱橫涼州十餘載的英豪,都不過數月之間就敗給了蜀軍……今者蜀軍趁討定隴右的高昂士氣,大軍發兵至此,思以河西之眾,實不足以當蜀軍的兵鋒,若念著萬全之舉,莫如舉郡歸降為上,堅守頑抗為下也。”

“督郵所言甚是。”見有人帶頭,一名郡將拱手向張猛言道:“蜀軍驍銳,涼州精卒尚不足以對敵,況我等河西之人,府君可早定降策,不至日後追悔。”

“諸君所言,可謂正理也。”一位武威名士出列道:“大司馬劉季玉以寬仁為名,仁德聞於天下,府君若是早降,一則府君可得高官侯爵,保全身家,二則河西無有兵災,國安民樂,豈不美哉。”

這名武威名士言談切切,並同步著倜儻的動作,示意眾人附和於他,而在場文武,一個個的確是心懷降計,念著棄暗投明,歸降於劉璋。

於是乎,坐在上首的張猛,見著自己的手下,無論是文職還是武職,無論是年長還是年少,無論是郡中顯宦還是青衣小吏,一個兩個都紛紛進言,認為歸降劉季玉為上,頑抗為下。

聽著一眾文武紛紛進言歸降之策,張猛不由怒上心頭,他抽出腰間寶劍,握在手心,同時目光逐個掃過堂下眾人,和一眾文武對上了眼神。

在張猛不善的目光下,堂下一眾文武察覺到了張猛眸子中的殺氣,一個兩個默然的閉上了嘴巴,不敢再進言歸降之策。

待到堂下文武全部閉上了嘴,且大堂靜默了數刻後,張猛緩緩開口道:“吾意已決,必與蜀軍抗衡到底。”

“若是有人不從吾者,當如此案角。”張猛大喝一聲,向著身前案幾的一角揮動了手中寶劍,這柄從他父親張奐手中傳承下來的寶劍,輕而易舉的斬掉了案幾的一角。

被斬下的案幾角向著堂下眾人麵前翻滾而去,連著打了幾個圈後,落在了埋頭盯著地麵的一眾文武眼中。

“哼。”言罷,張猛冷哼了一聲,在帳下武士的簇擁下離開了大堂。

而隨著張猛的離去,大堂內的一眾文武三三兩兩的也離開了大堂,組成一個個小團夥的眾人,他們口中並不搭話,隻是目視他人,從他人眸光中征詢他人的意見,不時默然的點頭稱是。

不數日,當蜀軍的旗號抵達武威姑臧城外時,太守張猛頂盔摜甲,腰懸寶刃,雄豪顧盼,熠熠生輝,立身於城頭之上。

“蜀軍遠來,一則軍士疲敝,不堪力戰,二則道路懸遠,運糧不便,而我軍則可逸待勞,伺機破之。”張猛麵帶微笑,指著蜀軍的前部人馬,放出壯激的話語,借以振奮麾下士卒的士氣。

作為名將張奐的子嗣,張猛非是不會用兵的庸俗之輩,而是精通兵法、朗朗上口的人物,因是他所出言的話語極為符合兵法所雲,在場的士卒聽聞後也各自心中暗道有理。

隻是令張猛意料不及的是,初至武威的蜀軍就做起了攻城的姿態,於城下搭建攻城用的戰具,不多時就向姑臧城發起了攻勢。

‘這不合常理?’張猛見著蜀軍攻來,他心下甚是訝異,這天下哪有遠道而來,不經修整三五日,即刻之間就引兵攻城的軍隊。

城下,甘寧望著看上去守禦有方的姑臧城,目光中露出不屑的意味,作為一名打老了仗的猛將,他一眼就窺破了姑臧城的虛實。

雖是姑臧城看上去守禦還算有模有樣,然則不過是虛有其表,內中甚為虛弱,於是甘寧並不打算修整一番再行攻城,而是趁著初至城下,即大舉攻城,給姑臧守軍一點小小的錦帆震撼。

而守禦姑臧的將校,確是為蜀軍不合常理的打法所震驚到了,有士卒兩股戰栗,手中兵刃都險些拿不住了,隻是因為有堅城為依仗,所以未曾奔逃。

“與我堅守城池,戰後皆有重賞。”張猛大聲宣言道,雖說蜀軍的打法不同尋常,但蜀軍遠道而來、疲乏的情況還是事實,他隻需堅守住姑臧,頂住蜀軍攻勢最強的前幾次攻伐,念來姑臧即可守下,而後還可趁蜀軍頓兵堅城懈怠之時,伺機攻破蜀軍。

然而張猛的美好藍圖隻是規劃不到數刻的時間,就聽他麾下的士卒指向城內高聲呼喝,張猛循著士卒的指向望去,但見城內縣寺火起,城中竟是生出了亂子。

城內突生變故,城外蜀軍急攻,張猛頓然心下慌亂,他在士卒的簇擁下離開了城頭,放棄了守禦姑臧的想法,欲向西奔逃。

緣奈何,郡兵塞道,擋住了張猛的去路,而都統郡兵阻擋張猛的人,張猛看的真切,卻是前麵為他囚禁在官舍中的邯鄲商,隻是不知被何人放出。

邯鄲商此刻麵帶笑意,他也望見了張猛:“叔威,眾人議定,推我為主,舉河西歸順大司馬,今者河西之地,皆將為大司馬所有……卿可早早跪服請降,莫要做困獸之鬥。”

聽著邯鄲商略帶譏諷的話,張猛心中一陣無名火頓時燒起,他橫舉父親張奐留下的寶劍,指著邯鄲商說道:“休要多言,但一戰爾。”

雖是張猛戰意無雙,有向死之心,然而陪在張猛左右的士卒,見著城內人人皆反,此刻竟是也萌生反誌,將張猛按倒在地,並捆綁了起來遞到了邯鄲商的麵前。

望著不斷掙紮,口中厲罵的張猛,邯鄲商打了個哈欠,不以為意,作為明麵上的雍州刺史,邯鄲商指揮士卒打開城門,將蜀軍迎入城內,並領著一眾郡中文武出降蜀軍。

不數日,由枹罕返回至冀縣的劉璋,收到了征討河西的吳懿遞來的消息,河西四郡已下,作亂的武威太守張猛如今在用囚車送來冀縣的路上。

‘識時務的人還是多啊!’劉璋觀閱著吳懿遞來的軍情詳報,詳報上言張猛有心據守姑臧對抗,然張猛麾下文武無一不是心懷降誌,這些文武趁著張猛駐守城頭,放出了被囚禁的雍州刺史邯鄲商,並打開了城頭。

如此一來,抵達姑臧城下,有意攻城秀一波操作的甘寧,落到了無用武之地的境況,隻從城門入了城,而不是堂堂正正的攻下姑臧。

總之不管如何,現下河西四郡到手,劉璋心下不免喜悅,同時他又有些新的煩惱,那就是河西四郡太守的人選安排。

河西僻遠,同關中隔著一個隴右,消息往來不夠通暢,且河西之地多有羌胡之屬,時不時作亂於郡界。

所以河西四郡的太守,須得是文武雙全,文能治政安民,武能克定禍亂,並且有一定的決斷能力,遇上大事能當機立斷,不至於猶豫不決,把小的問題拖成了大的問題。

劉璋提筆,在案幾上的絹布上寫下幾個名字,又劃掉了一些名字,時不時皺起雙眉,陷入沉思的模樣,斟酌起河西四郡太守的人選。

當劉璋斟酌河西四郡太守的人選時,被羈押在囚車中,向著冀縣而來的前武威太守張猛,他念起了一樁往事。

起初他父親張奐擔任武威太守時,母親懷有身孕,夢到帶著張奐武威太守的印綬登樓而歌。父親張奐不解其意,於是問起了占夢之人,占夢之人言腹中嬰兒將來會在武威做官,同時也將死於武威太守任上。

而這名嬰兒就是張猛,思及此事,張猛自嘲一笑,確是如占夢之人所言,他和父親張奐一樣,坐到了武威太守一職,而且他會死於武威太守任上。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拒了武威太守一職。’張猛生出些許悔意,隨即他搖了搖頭,這是他逃不過的宿命,卻不是他能逃脫的掉的。

張猛對於抵達冀縣後會發生的事情大抵有些猜測,作為一名囚禁過州刺史的反賊,他當是會被數以罪行,然後斬首示眾,至於冀求生路,隻怕是不得也。

行行複行行,山山又水水。

經過旬日的長途跋涉,囚車內的張猛望見了冀縣的城牆,同時他似乎也望見了自己的命運終結之所,那就是他的首級將懸於冀縣的城頭,為風雨吹打腐蝕,最後化作一堆白骨。

囚車經過冀縣的城門,向著冀縣的官舍而去,待到冀縣的官舍門口時,一名青衣書吏立身於官舍的門口,正靜候著張猛的到來。

“足下可是武威太守張叔威?”青衣書吏上前問道。

張猛不失禮節之道,他在囚車中拱手回道:“正是,不知足下是?”

“我是大司馬帳下書吏,姓程名鬱,字公盛。”程鬱回答道。

一番對答後,程鬱招呼武士把張猛從囚車中放出,並前引路,就張猛帶到了官舍內一處屋宅處,而後程鬱向張猛言道:“太守且先居於此屋內,有什麼不足之處,可著人說於我。”

“啊?”張猛聞言神色惑然不解,他訝異了一聲。

作為一名反賊,張猛自謂抵達冀縣後,當就死而已,可眼下似乎自己到的不是刑場,而是寬敞舒適的屋宅,此外從程鬱稱呼自家為‘太守’,而不是直呼他這名逆賊的名字,這就有些可怪了。

對於張猛的疑問,程鬱卻是不做解答,他隻拱手告退。張猛也不敢多問什麼,他拱手禮送程鬱離去,望著程鬱的背影,他神色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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