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真的假的
“我們能夠聽到太歲老爺的聲音,是因為我們煉蠱之時,不得已會接觸甚至服食更多的黑太歲,是因為巫神的保佑,所以我們才能知道,這礦脈之中,正在蘊育著什麼……”
“那是聖蠱,正在等待我們將其釋放的聖蠱,是巫神的化身。”
麵對著神色已然古怪至極的烏雅,烏公族長聲音異常的凝重:“但這些漢人也很厲害,他們也從彆的方麵,知道了這礦脈裡麵究竟有什麼。”
“他們輸得起,我們輸不起,所以我們一定要抓住這次機會,幫助巫神降臨,他將會賜予我們所有的血食礦,他會庇佑我們巫人,成為這些漢人的皇帝……”
“而你,也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拿回你哥哥煉出來的蠱,成為巫神大人的執蠱人……”
“……”
烏雅被他盯著,良久,良久,才略有了些許反應,空洞無神的眼睛裡似乎略動了動,然後在他的注視裡,點了點頭。
也在這圖案形成的一刻,烏公族長臉上露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忽然之間,圖案中心,鑽出了一顆血淋淋的腦袋,瞧著倒如嬰兒一般。
仿佛一柄無形的劍,從中劈開了這群蠱蜂。
八位巫人,皆木訥的開合著嘴唇,嗡嗡嗡的聲音起伏不定,彙成了一句回答:“為什麼不可以問?”
一來可是提防事情有變,二來也可以煉出更強的蠱蟲化身,更好的接引巫神大人來到這個人間……
這才是真正的蠱蟲,烏公族長終是留了一招。
“……”
同樣也在他們的一片惶急之中,烏雅已經捧了蠱盆,慢慢的爬向了那一處被紅布遮擋起來的礦脈,穀內蠱蜂不敢靠近,孫老爺子已逃,割肉工匠都躲了起來,再無人可以阻止她的道路。
這已經不是尋常意義上煉蠱蟲的方法,而是在將自己獻給蠱蟲。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能回宗祠的惟一機會!”
但任是他心裡再多惶急,再多不解,如今卻也管不了這許多了,轉頭看看木屋,那小掌櫃仍然在木屋裡,不知道做什麼,甚至不知是死是活。
“你一世信奉巫神,巫神說什麼,你便信什麼,巫神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包括讓我煉蠱,逐我出去斷我食糧,包括讓你在我身上種下蠱蟲,取我心頭之血用來治我……”
這一句話出口,仿佛讓周圍的蜂鳴聲都消失不見。
老算盤本來要努力的擠進周大同和周梁趙柱等幾個守歲人的中間去,畢竟守歲人肉厚,萬一被屍養蜂叮著,也能多扛兩下,自己可是一下就死了。
“不還是你害的?”
那在空中盤旋彌漫的蠱蜂,都隨著地上的它爬過,忽地向了兩邊散開。
如今附著在了蠱蟲背上,烏公族長聲音發不出來,隻能通過口形辨認。
“……”
“我給了她這麼多的蠱,她已經是寨子裡最厲害的蠱師了,你為什麼還要將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糟糕了……”
直到,忽然一聲低低的歎惜響起,烏雅身前,忽然有一群蠱蜂飛舞,猶如一片黑霧從他們的身前飄過,霧氣後麵,漸漸出現了一排人的影子。
這張臉忽地無聲嘶吼,聲音從盆裡激蕩進整片山穀。
“不去追殺那些人,你擋在這裡做什麼?”
同樣也在這一刻,亂作一團的山穀之中,老算盤正與周大同等人躲在了一處,腦袋上頂著笊籬,身邊幾個腦袋都湊作了一團。
但莊二昌其實也低估了烏公族長在這件事情上的決心,他這一次煉蠱,本來就不是用蠱盆,而是用了他自己的身子,以身為皿。
烏公族長放下了心來,也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看著烏雅手裡的那個蠱盆,慢慢拿起了一柄銀色的小刀,在自己的胸膛處慢慢插了下去,然後一點點的割開。
“這些一錢教的漢人忽然闖了進來,毀了我們的聖物,甚至險些殺死了聖蠱,你又為什麼不攔著他們?但我不先問你,速速讓開。”
下一刻,他快速的打開了蠱蟲上麵的蓋子,這隻血淋淋的嬰蟲,便飛快鑽進了蠱盆之中。
聯係上諸般情由,他已經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呆呆道:“這群巫人瘋了,是想接應他們供奉的巫神來到人間?”
自己又能怎麼管?
隻是心裡暗暗的祈禱起來:“祖師爺啊,你可千萬彆騙我,你說了這趟能發財,我才來的,萬一丟了小命……”
“呼……”
同樣也在烏公族長吐出了蠱蟲之後,便與那盆裡的蠱蟲鬥在了一處,盆裡也正有一隻生了翅的蟲,已是奄奄一息,瞬間便被這蟲吞噬,蠱蟲身體不停變化,竟隱隱出現了烏公族長的臉。
“烏雅呢?”
“為什麼呢?”
隨著他的動作,身體裡麵,仿佛有什麼東西感知到了,正在快速的遊走,不時在皮膚上鼓起一個包,而烏公族長則是強忍著,強刀在身上遊走,漸漸切割成了一副詭異的圖案模樣。
蠱蟲背上,烏公族長的臉已經扭曲在了一處,似乎蘊含著無比的憤怒。
但因為力氣不如守歲人,硬是被擠到了最外麵,不過倒因著這樣,倒是看清楚了那邊巫人正在做的事情,尤其是烏雅被迫吃下黑太歲,那烏公族長剝胸取蠱的一幕……
“前朝冊封的巫神,哪會理會他們?”
但是蠱盆裡麵,卻驟然響起了一陣蟲鳴聲,可以看到,蠱蟲背上,烏公族長的那張臉,居然在憤怒的大叫。
這些人,全都是頭上裹著黑布,身上穿著黑色衣服,赤著腳,手裡拿著一枝竹笛,橫在嘴邊吹響著。
而那八位巫人,同一時間,木訥的抬頭,口唇開合,蜂蟲從他們口鼻眼耳之中爬進爬出,隱約發出了同樣頻率的聲音:“阿爹,烏雅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
“任何人做事都該有目的不對麼?巫人為什麼不能有?”
“……”
他們同時開口,聲音仍是顯得無比的淡漠:“我知道,我知道它猜到了,也知道它會告訴你,也知道你會信,所以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意外,隻是……”
“你讓她來盜我的頭發,我都給了……”
莊二昌自是聰明,救兵一到,便立刻毀了他的蠱盆,這本是最歹毒的方法,巫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隻要被毀了蠱盆,便等於毀了一身本事,如同守歲人沒了道行。
被這一排巫人攔住,烏雅便站住了腳步,殺死自己阿哥的事情,是排在了送蠱蟲進入礦脈這件事後麵,如今被攔住了,她便有些不理解隻能僵在了這裡,不知所已。
“……我可真燒你的牌位啊!”
聽著他的話,就連烏公族長也沉默了一下,然後才森然道:“巫神選擇的執蠱人本來是你,但你既然不同意便隻能是烏雅……”
“但是……但是他們這一支巫人,是被逐出來的啊……”
在這一刻,穀內變得無比清靜,仿佛就連嗡嗡嗡的蠱蜂聲音,都消失了不少。
如今,莊二昌礦首並他的徒弟,割肉工裡的幾位管事,以及沒來得及逃開的割肉工,並跟了孫老爺子過來,卻沒有被孫老爺子帶走的一眾人,都已經被蠱毒蟄得渾身青腫,昏迷不醒。
他看著身前捧了蠱盆的烏雅,乾涸的眼神裡,也似帶了些不一樣的情緒,與其他巫人一起聲音低低的歎道:“你讓她來討我的金蠶蠱,我給了,你讓她來討我的冤魂蠱,我也給了。”
“……”
說著話時,其中一位巫人微微抬頭,做出了與其他巫人不一樣的動作。
“……”
竹笛聲忽地消失,攔在了前麵的八位巫人,同時放下了手裡的竹笛。
“……”
可是,“聽”到了這句話的烏頌,或是,那些成為了烏頌化身的,八位巫人,卻沒有半點的動容。
機會就在眼前,偏生被攔住,已讓他完全忍耐不住,蠱蟲都在顫抖著嘶鳴:“因為你是邪祟,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
但這一句話,仍是有著難以形容的力量。
“嗖!”
這一排巫人,皆沉默了下來,良久,才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惜:“所以我一直搞不明白啊,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他們齊齊的坐在了烏雅的前方,攔在了那處礦脈之前,又同時木訥的抬頭,乾涸而空洞的眼睛,呆呆的看著捧了蠱盆的烏雅,仿佛能看出深深的不解情緒。
“滾開!”
而烏雅,也忽地慢慢伸手,捧起了這個蠱盆,身形以一種不適應般的扭曲姿勢,一點一點的向了那礦脈爬去。
隻是他的叫聲,卻化作了蟲鳴,但抑揚頓錯,仍然可以依稀分辨出人的聲音,甚至,可以聽到這聲音裡麵,蘊含著的驚訝與憤怒。
“……”
“這不是你該問的,你隻需要做好伱該做的事情……”
蠱蟲背上,那烏公族長的臉在憤怒的喝罵:“一切都是因為你,早先讓你守在穀外,你又忽然去了哪裡?”
哪怕道行最高的莊二昌,這會子也隻能椅在了旁邊的柱子上,任由蠱毒叮蟄,一動不動。
“……”
“我若真的是假的,那我與烏雅應該沒有什麼關係,你才是她真正的父親才對……”
“但為何我這個假的,都知道心疼妹妹,你這個真的,卻如此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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