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春天的時候,孫桂香就把趙小禹住校用的物品準備齊全了,毛氈、床單、嶄新的被褥、飯盒、洗漱用品、放雜物的板箱,板箱是胡明樂用他的賣貨箱改造的。
忙到半夜,孫桂香將這些東西歸整起來,該捆的捆,該裝的裝,聽說河浦中學的夥食不好,她又烙了一鍋糖烙餅。
天剛亮,趙小禹就騎著那輛二八自行車,馱著被褥和板箱,馱著河蒲地區的雪花粉白麵,馱著爺爺和媽媽的殷切厚望,馱著一個懵懂少年的偉大夢想,容光煥發地出發了。
到了學校,正是上課的時候,校園裡空空的,天氣還很熱,教室都開著窗戶,傳出了老師抑揚頓挫的講課聲。
昨天高美娥說過,56班的班主任叫鄔友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初中畢業,不帶文化課,隻帶體育,兼住校生的生活指導,身體強壯,脾氣火爆,愛打學生,讓趙小禹乖點。
趙小禹向一個老師問到了鄔友為的辦公室,立好車子,走了進去。
高美娥沒說錯,鄔友為果然是個暴脾氣,他聽趙小禹說來報到,二話沒說就甩過去兩個耳光,打得趙小禹眼冒金星。
趙小禹捂著火辣辣的臉,驚疑不定地望著這個長相英武、上唇留著一撮胡子的體育老師,心想,我刨你家祖墳了嗎?
“你不是賭氣不來嘛,怎麼又來了?”鄔友為罵道,“不是八抬大轎才能請動你嘛,不是要等著校長給你負荊請罪嘛,不是要等著我這個班主任給你磕頭認錯嘛,你倒是等著呀,這麼點耐性都沒有嗎?”
趙小禹明白了,原來高老師昨天說的話不是氣話,一定是何銳平和宋玉柱胡亂宣揚他了。
這兩個王八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不過也好,他倆也在這個班,以後有他們好果子吃的。
“鄔老師,我以為我沒考上,所以沒來報到,我沒說過那些話,都是何銳平和宋玉柱瞎編的,他倆上小學時就愛造謠。”
趙小禹直接把兩人供了出來,還給加了點料,一報還一報。
“他倆以前還氣哭過女老師,打過男老師,欺負同學更是家常便飯……”
“我看都是一丘之貉!”鄔友為打斷了他,“我不管你們以前是方的,是圓的,是尖的,是七棱八瓣的,還是硬的,是軟的,是能軟能硬的,隻要我在河中,誰也彆想給我搞事情!告訴你,我收拾過的灰皮二流子,能站滿河中的操場,你們還嫩著呢!哼!”
“是是是,鄔老師,我不搞事情,就搞學習。”趙小禹忙不迭地說好話。
鄔友為又教訓了一頓趙小禹,給他報了名,發了書本,把他分配到三號宿舍,讓他把東西放回宿舍然後去教室上課。
趙小禹問:“宿舍在哪?”
鄔友哼了一聲:“自己找!”
幾聲鈴響,下課了。
趙小禹推著自行車正不知往哪裡去,高美娥拿著教案本走了過來。
“趙小禹你來了?”她笑吟吟地問。
看到高美娥,想起昨晚的夢,趙小禹立刻臉紅了,眼神閃爍地說:“鄔老師把我分在了三號宿舍,我不知道宿舍在哪。”
“從那裡過去,後麵就是。”高美娥指了指辦公室中間的門洞,“我帶你去吧,你還得去食堂交麵,去總務室換飯票,不然都沒飯吃。”
那排辦公室把河蒲中學的校園切割成兩部分,前麵是教學區,後麵是宿舍區,像皇宮的前殿和後宮。
宿舍是兩排平房,門都不上鎖。
高美娥把趙小禹領進三號宿舍。
“你把東西放下就行了,具體睡在哪裡,你們自己分配吧。提上你的麵,跟我交麵去!”
趙小禹掃了一眼宿舍,隻見門的兩側,是兩張大通鋪,從窗口直通向後牆,每張鋪上整整齊齊地疊著十來塊被子,有的蓋著被巾,有的裸放著;鋪上鋪著一條一條床單或油布,新舊不一,五顏六色,想必每條床單或油布上麵睡著一個人,目測隻有半米左右。
食堂就在後排宿舍的最東麵,高美娥領著趙小禹走進去,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兩個大鍋上摞著幾層蒸籠,冒著白氣,白氣衝到屋頂又翻滾下來,整個房間裡繚繞著白氣,宛若仙境,然而卻彌漫著一股泔水味。
幾個肥碩的男女正在案板上捏著饅頭,汗水嘩嘩地滴落在案板上,又粘進饅頭上,使得饅頭看起來光明燦爛的。
一個凶神惡煞似的男人給趙小禹稱了白麵,開了一張收據。
出了食堂,高美娥說:“剛才給你稱麵的是劉師傅,脾氣很不好,你以後打飯時注意點。”
兩人又去總務室兌換了飯票,飯票是透明塑料的,各種顏色,每種顏色對應著一種麵值,有十斤的,五斤的,一斤的,五兩的,二兩的,一兩的。
總務室的張老師是個尖酸刻薄的老頭兒,這麼熱的天帶著一頂瓜皮帽子,鼻梁上架著一副瓶底厚的近視眼鏡,像極了舊社會地主家的賬房先生。
說他尖酸刻薄,是因為他總愛抬杠,趙小禹問了他幾個問題,都被他懟得啞口無言。
“張老師,這張飯票破了,給我換張新的吧。”
“你是吃飯呢,還是吃飯票?你要是現在把飯票吃了,我就給你換新的。”
“張老師,一斤飯票換幾個饅頭?”
“一斤飯票換幾個饅頭取決於一斤麵能蒸幾個饅頭。”
“那一斤麵能蒸幾個饅頭?”
“回家問你媽去!”
出了總務室,高美娥說:“張老師脾氣古怪,在他麵前儘量少說話,他不打人,但罵人一絕,真被他罵過,你就知道罵上也疼。”
趙小禹心想,反正這個學校就沒個脾氣好的是吧?
www.biqu70.cc。m.biqu7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