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味啊,這是公廁嗎?”
趙小禹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做為有點身份地位的“城裡人”,對這裡的環境嫌棄才是正常的,如果拿出一副平易近人的好態度來,反倒顯得有點假。
他用手作扇子,在麵前扇著,踱到外屋門口。
“把東西搬到外麵來,在這屋裡做,還不得熏死!”
張律師和錢過繼將釘鞋用的各種工具搬到院子裡,趙小禹聳聳鼻子,“這味十裡八鄉都能聞到,再往遠搬!”
四處望望,指著不遠處的一個小樹林,“去那裡!”
張律師和錢過繼又哼哧哼哧地把東西往樹木裡搬。
趙小禹不滿地叫道:“老錢,你家再沒人了嗎?出來幫忙啊!你這還沒當工人呢,咋就學會老板的作風了?”
錢過繼放下手裡的東西,搖晃著身體跑過來,賠著笑臉解釋道:“我老婆,她,癱瘓了,動不了。”
趙小禹哦了一聲,臉上現出一抹悲憫的神色,問:“殘疾的到底是你,還是你老婆?”
“其實我倆都殘疾,”錢過繼顛了顛肩膀,背上的鍋子也跟著晃了晃,“我算個半殘疾,我老婆是真殘疾,她的腿壞了,但會釘鞋的是我。”
趙小禹沉吟道:“那你去不了工廠吧,你一走,你老婆誰照顧?”
“你們不是可以拿上料,在家加工嗎?”
“哦,這就要看你的技術了,你技術好,我們才能放心把材料交給你,”趙小禹望了望屋門,“你要好好表現,把你的最高水平發揮出來,我拿著樣品向領導申請一下,沒準能給你老婆也申請一個指標,到時候,你們就是雙職工家庭了,能掙兩份錢。”
錢過繼激動得嘴都哆嗦了起來:“我,我一定,一定好好表現……”
圍觀的村民們更是羨慕不已,那個想打斷自己腿的男子後悔不迭:“早知這樣,我就提前把腿打斷了!”
眾人連同釘鞋的工具,很快都到了那片小樹林,張律師從麵包車上拿出皮革等材料,錢過繼專心致誌地忙碌起來。
趙小禹不是專業人士,無法判斷錢過繼的技術水平是高是低,不過憑直覺,這家夥有兩把刷子,隻見他把一塊皮革放在一塊石板上,用色筆畫出形狀,再用斜鏟刀順著那些線條走一圈,鞋樣就裁好了,動作一氣嗬成。
釘鞋機嗒嗒地響了起來,圍觀村民還是不肯散去,其實他們並不是對釘鞋多麼感興趣,隻是閒得無聊,趁著這個機會侃侃大山,吹吹牛皮,講講葷段子,農村人的樂趣不外科這些。
趙小禹發現,這個村的男人偏多,幾乎不見女人,而這些男人,大多不修邊幅,不講衛生,臟衣垢麵,牙齒黃黃的,說話時噴吐著各種氣味。
從他們的談話中得知,這裡的村民多一半是光棍,但凡有個女子,也都嫁到了外地,外麵的女子卻不肯嫁進來,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這裡的男人都很粗野,男女生殖器隨時掛在嘴邊,連孩子都一樣。
但是有個人例外,就是先前去給錢過繼報信的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他雖然穿著沾滿泥土的破衣爛衫,也是蓬頭垢麵的,但那雙眼睛活靈活現的,他一直沒離開,此時乖巧地坐在草地上,不時地注視著趙小禹等三人,眼中充滿了無限的崇拜和渴望。
這時有個男人在小男孩的頭上猛拍了一下,說:“石頭,你今天咋變乖了?”
想必小男孩的名字叫石頭,他偏了偏腦袋,羞澀地笑了笑,偷瞟了一眼趙小禹,好像第一次見到老師的小學生,又好像第一次相親的小姑娘。
趙小禹問:“他以前不乖嗎?”
那人哈哈大笑道:“這小子鬨得很,爬牆上樹,掏鳥抓蛇,就沒有他不乾的事,看見男人就要掏人家雞把,看見女人就要摸人家奶,哈哈……”
石頭羞紅了臉,爭辯道:“你才是!”
那人笑完,疑惑地說:“這小子今天不對啊,咋像個姑娘,我摸摸小雞子還在不在!”
說著,伸手去掏石頭的褲襠,石頭大窘,跳起來欲逃跑,但慢了一步,大褲衩被拉了下來,當眾出醜,眾人大笑,這下惹惱了石頭,提起大褲衩,撲上去也要掏那人的褲襠。
那人雖是大人,但這種玩鬨時,不宜生氣,也就不能依靠蠻力欺負小孩子,反倒讓石頭折騰得狼狽不堪,死死地按住自己的褲襠,連聲求饒。
這時有個老年人說:“彆鬨了,孩子懂什麼?不都是咱們大人教的嗎?”
趙小禹莫名覺得這個叫石頭的孩子很親切,他想起了小時候的自己,他便用溫和的目光看向石頭,正在鬨騰的石頭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立刻放過了那人,乖巧地坐在地上,臟臟的小臉紅撲撲的。
趙小禹不由自作多情地想,這孩子是因為自己的到來才變得乖巧。
“你叫石頭?”他問。
“嗯。”石頭端正了一下坐姿,認真地答道。
“幾歲了?”
“八歲。”
“上學了嗎?”
“還沒,”石頭的臉上現出一抹沮喪,“我媽說,等到了2月30號,就讓我上學。”
眾人大笑。
有人說:“石頭,月份牌子上就沒有2月30號,你媽騙你呢!”
石頭反駁道:“每個月都有30號,為什麼2月沒有?今年沒有,明年一定有;明年沒有,後年一定有,我媽不會騙我的!”
趙小禹心中歎了口氣,又是一個不負責任的謊言。
但他今天來此不是解決失學兒童問題的,他有更重要的事情,他和張律師耳語了幾句,便起身走開,繞了一個圈,進了錢過繼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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