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禹開著車,搖搖晃晃地駛出了被綠棚子切割成棋盤的沈甸鎮,駛上了通往市區的九公裡油路。
因為時不時地逆行,幾次差點和工程車輛相撞,他不得不把車停在路邊,好讓自己清醒一下。
這條原本寬闊而冷清的油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喧鬨而擁擠起來,一輛接一輛的工程車呼嘯而過,即使是停在路邊的他,也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顫。
他模糊地記起,就是在這條路上,在前不見鎮,後不見城的荒郊野外,他把失身於金海的白文逼得欲哭無淚,臨彆時白文贈送他一句祝福:“我會詛咒你一輩子的,祝你不得好死!”
其實,趙小禹一直對這事耿耿於懷,他是好鬥,但從不會把智慧和膽識,應用到一個軟弱的女人身上,那種勝利,毫無成就感,全是罪惡感。
那時,他很能體會到白文的那種憤怒和無助。
這時他想,這就是報應,果然是不得好死!
他想清醒,卻很難清醒,酒精在體內發酵,他越發迷糊了,精神卻極度亢奮,想發瘋,想要飛,他就這麼迷迷糊糊地上路了。
手機響了,是陳慧打來的。
“九哥。”
“嗯。”
“我不嫁給老趙了,對不起,讓你難過了,你彆不認我。”
“嗯,好。”
“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還做你的小跟班。”
“好,乖。”
“九哥,你在哪,我想你!”
“哥會常回來的,你好好工作。”
“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點。”
“彆喝了好嗎?你平時不哭,一喝酒就哭,我心疼,九哥,我們是有心靈感應的!”
“好,再不喝了。”
……
醉得神誌不清的趙小禹還是把車開回了市區,下意識地遵守著交通規則,紅燈停,綠燈行。
駛入一個街口時,發現此路不通,前麵的道路在施工,圍著綠棚子,車輛向兩側分流。
市政人員又在冒充醫生對著城市的胸腹開刀了,把內臟挖出來,不知是血管堵塞,還是尿道不通,或者就是常規體檢,挖出來看看,沒問題再塞回去。
趙小禹下了車,恍惚間,時空錯位,定東市變成了黃水縣,他發瘋一樣地衝過去,飛起一腳,踹在綠棚子上,一塊彩鋼板和兩側的彩鋼板分離,向裡倒了回去。
他接著踹第二塊,第三塊,幾個工人向他衝過來……
趙小禹醒來的時候,在一間房子裡,頭頂的燈亮著,窗簾拉上一半,可見外麵天已黑。
他坐起來,眯著腫脹的雙眼打量著這間房子,是一間不大的臥室,斑駁的黃油漆門板,和泛黃的白牆,證明它年代久遠。
門開了,一個穿著粉紅睡衣,燙著卷發,豐腴的中年女人,出現在門口。
“你醒了?”
趙小禹定定地望著這個女人,終於認了出來。
他警覺地縮了一下身體,本能地撩起被子向裡瞅了一眼,褲子整整齊齊地穿在兩條腿上。
魏巧梅切了一聲,略帶諷刺地說:“我沒動你,你現在都成了這樣,我還對你下手的話,那就連牲口都不如了,再說,我又不是天天發情呢,都四十幾的人了,哪還有那個精力呢!”
然後,她向趙小禹講了事情的經過。
趙小禹連續踹倒街上的三塊施工圍板,工頭帶著幾個人把他圍了起來,但沒打他,隻是不讓他走,讓他賠償,他反而操起一根鋼管要打人家,驚動了警察。
魏巧梅正巧路過,她之前聽說了趙小禹女朋友的事,就向警察求情。
警察也不想抓他,從中說和,對方沒再追究他。
在她的講述中,趙小禹的大腦裡,出現了零零碎碎的記憶片段,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
“那我是怎麼來這兒的?”他問。
“警察開著你的車,親自把你送到這兒的,你現在是有功之臣,誰都得讓著你!”魏巧梅說。
趙小禹哦了一聲,掀開被子下了床,穿上鞋,感覺酒醒了,但身體還在打著擺子,頭重腳輕的。
“你去哪呀?”魏巧梅指指門頭上的石英鐘,“你看看都幾點了?”
趙小禹抬頭看了看,石英鐘的時針指向一點,腿一軟,屁股一沉,又坐回到了床上。
“你今晚就在這吧,警察不讓你動車,說你再鬨事,他們就要抓你了!”魏巧梅又說,“我去給你煮碗麵,你吃了繼續睡吧,明天再走,睡前把門插上,把你的金皮皮磕了碰了,我可賠不起!”
說完出去了,外麵傳來了煤氣灶打火的聲音。
趙小禹定奪了一會兒,又站起來,搖晃著身體出了臥室。
這是一套老舊的小平米住宅,一室一廳一衛一廚。
廚房的門開著,煤氣灶的藍火舔著小鋁鍋的鍋底,水開了,魏巧梅將一縷掛麵撅斷,下進鍋裡,用筷子攪著。
趙小禹上了趟衛生間出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點起一支煙抽著,身上還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酒氣。
魏巧梅端了一碗麵出來,放在趙小禹麵前的茶幾上,又端了一碗,坐在趙小禹對麵的小板凳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麵是掛麵,上麵堆著一堆肉醬。
魏巧梅吃了兩口,見趙小禹不吃,便說:“怎麼,嫌飯不好?我可不會做飯,你就將就點吧,外麵的食堂都關門了。”
“哦,不是,我把煙抽完。”趙小禹猛吸了兩口煙,捏著煙頭找煙灰缸。
“你就掐在茶幾上吧,完了我收拾,家裡沒有煙灰缸。”魏巧梅說。
趙小禹還是去了廚房,打開水龍頭,將煙頭澆滅,扔進垃圾筒裡。
返回到沙發上坐下,吃起了麵。
魏巧梅呼嚕嚕地吸溜著麵,一邊說:“真是的,好好的街道,今天挖,明天挖,就不能一次性修好。我就搞不懂了,你們想掙錢,直接要就對了,也不用投資那些沒用的工程,你們還能掙得更多,卻偏偏要給人添堵。”
趙小禹停止了吃麵,喉結聳動了一下。
魏巧梅馬上住口,轉變了話題,問:“你現在不在那裡上班了?”
“嗯,我辭職了。”
“換換環境也好。”魏巧梅說,“不如跟我一起乾吧?不用投資,利潤平分,不比你上班差,還自由。”
“你現在乾什麼?”趙小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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