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還是來了。
來吧,老子不怕!
媽的,你們越想要,老子越不給!
金海略微緊張了一下,便坦然迎了上去,伸出一隻手:“哥!”
該有的禮貌還得有,該叫的稱呼還得叫。
周若愚今年隻有三十歲,但因為長年酗酒抽煙,滿臉的風塵色,又不修邊幅,又缺少活力,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許多。
他也伸出一隻手,和金海握手,把另一隻手搭在金海的肩頭:“找個地方聊會兒吧。”
金海遲疑了一下,說:“好,不過一大早,沒個地方可去,就去我車上吧。”
車是周若敏的車,但周若敏生完孩子後,就沒去上班,車就一直閒放在小區外的空地上,金海有時也開開。
金海將工具包和手提袋扔進車後備箱裡,兩人坐了進去。
金海發著了車,開到一個隱蔽處停下。
“說吧。”他沒有看周若愚,目光盯著車前方一幢大樓的牆壁。
他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又不是沒挨過,但他們如果想通過武力讓他屈服,那還是洗洗睡吧,夢裡什麼都有。
周若愚掏出一包煙,彈出一支,叼在嘴上,點燃,抽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煙霧在狹小的空間裡繚繞。
他按下車窗,用手在臉前扇了扇,將煙霧趕了出去。
煙抽到一半時,他才開口:“小異是你的女兒吧?”
金海吃了一驚,他怎麼會知道的?
不過細想一下,便明白了,還用問嗎?一定是周若敏告訴他的,她可能也告訴了鄭建強。
這是他們的套路,先由周若敏用柔情蜜意感化他,感化不了,再由周若愚出麵恐嚇他,恐嚇不成,最後鄭建強親自出馬,總之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來吧,躲不開的!
金海沉默了半晌,他感覺到周若愚在看著他,但他仍目視前方。
終於,他說:“對,你妹妹知道這事。”
承認這個事實之前,他的心是懸著的,想問問周若愚是聽誰說的,想抵賴一下,最後再做一番垂死掙紮。
承認了這個事實後,他的心就徹底放下了,像一塊石頭一樣,沉在了深深的井底。
周若愚將煙頭扔出窗外,又點起一支,又抽掉半根,才說:“她也是我的女兒。”
金海終於把目光收回來,不解地望著周若愚。
周若愚反而不看他了,看向前方,一顆淚珠從他布滿胡茬的側臉上流了下來。
金海越發不解了,但沒問他。
周若愚又抽了幾口煙,緩緩地說:“說她是你的女兒,是因為她是你的種,有你的基因。我這個人是個傻逼,但總算聰明了一回,比彆人還聰明,彆人沒猜到,我突然就猜到了,而且我覺得我沒猜錯,你和小異骨髓配型成功時,我就猜到了,若敏是前兩天才告訴我的,不過她並不是想用這個來威脅你,隻是跟我說,想把小異認做女兒,讓你們父女團聚,說她以前虧欠你太多,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彌補你,我這才知道你們夫妻,原來一直有名無實。”
“好吧。”金海點點頭,不管是猜到的,還是聽到的,反正是知道了。
周若愚接著說:“說她是我的女兒,是因為,她是我——妗妗的女兒。”
金海懵了,這是什麼邏輯?
你妗妗的女兒,不該是你的表妹嗎?
“不懂是吧?”周若愚自嘲地一笑,“我和白文相愛過,這回懂了沒?”
金海瞠目結舌,一時轉不過彎來。
“所以,咱們其實是三兄弟。”周若愚又說。
“三兄弟?”
“是啊,”周若愚似哭似笑,“你,我舅,我,咱們都在同一個戰壕裡戰鬥過,不是三兄弟是什麼?好像叫戰友更合適,是吧?你是老大,我舅是老二,我是老三。”
“老三?”
“是啊,我和白文相愛的時候,她已經是我妗妗了,對,她出軌了,對象是我。按出場先後順序來排,我是老三;按年齡來排,我也是老三;按身份來排,我是小三。”
金海的三觀徹底被震碎了。
他還是不敢相信。
“我是個渣男,比你渣得多。”周若愚繼續說,“我以前很膽小,還沒腦子,被一個賤貨騙了好多年,她騙了我的感情,騙走了我家裡的所有錢,還攛掇著我爬上了白文的床,那時我就是一頭畜牲。但是我後來真的很愛白文,沒人比我更愛她,我可以為她犧牲一切,可以為她死。我相信她也很愛我,她最後和騙子們同歸於儘了,死前把我家被騙的錢,全部要了回來。我們都是不正常的人,但我們曾經都很深情。白文說她也被人騙過,騙得好慘,那時她家裡剛出事,正需要錢,她卻把家裡所剩不多的錢,全給了那個騙子,還為了他偷絨衫廠的羊絨紗。我以為那個騙子就是你,後來想想,不是你,那個人叫米樂平。白文不是從一開始就壞的,是後來她不再相信男人了,男人玩她,她也玩男人,玩著玩著,就傷及無辜了,把我舅傷了,她以為我舅娶她,隻是垂涎她的美色,占有她的身體,後來發現,我舅是真的對她好,直到最後一刻她才醒悟,已經還不清了,隻能用命來還。”
他說到這裡,趴在前麵的台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金海無語了。
他原以為,他先睡白文,後娶周若敏的橋段,就已經夠狗血的了,沒想到周若愚的故事,才是狗血之王,比五代十國更狗血,更混亂。
“可是,”他不安地問,“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周若愚止住了哭,坐直了身體,抹抹眼淚:“不為什麼,是這些事壓在心裡,不知道該找誰說,你是最好的傾訴對象,畢竟我們共同耕耘過同一片土地,有階級感情,能守得住階級秘密。”
“你不是來讓我捐腎的?”金海問。
“有這個想法。”周若愚終於扯到了正題,“我希望你捐,自從我爸死後,我和我妹太混賬,我媽沒過一天安生日子,但我希望你是自願的,我把我和白文的事說給你,就是這個目的,我們誰也控製不了誰。我們這一家人,除了我爸,都是幾個糊塗蛋,一根筋,戀愛腦,以為那是深情,其實就是傻逼,包括我媽。我爸死後,我媽就什麼也管了,整天沉浸在痛苦之中。我就更不用說了。我想我妹也是一樣的,我猜她肯定深愛著一個人,就算那個人不愛她,她也願意為他守身一輩子,所以你們酒後發生了那件事,她就一直恨你,才會那麼對你。現在我們都醒悟了,希望還不算晚。腎是你的,誰也強迫不了你。當然,如果你願意,我和若敏,後半輩子,給你當牛做馬。我們家人,除了我爸,都沒心眼。”
如果他態度強硬,金海是堅決不會同意的,然而他這麼一說,金海反倒有點動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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