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鏡聞看著他失控崩潰的模樣,心頭一震,一時間怔愣在了原地,喉中像是堵了什麼,發不出半點聲音。
赤塵衣何曾如此失態過?
她不是不懂感情之人,五百年前的她,或許對感情還算懵懂,卻知曉赤塵衣對於自己,應是重要之人。
他們相伴上千年,她對他豈會一點感情都沒有,更不會在那日聽到有人在背後妄議他而發了那麼大的火,當初她不懂自己為何如此生氣,可如今呢?
下界輪回百次,曆經種種,又怎會不懂當時的自己是何感情?
當年她狠心推開他,隻因身負重任,主神的身份給了她至高無上的榮耀,卻也為她上鍍了一層枷鎖,所以當年也實屬無奈之舉,她沒辦法,當年她並不知曉自己到底會如何,世事難測,她雖是神,卻也不是任何事都能掌握於手中。
所以在赤塵衣說要走時,她並沒有沒有阻攔。
即便如此,她與他相伴的每一天,都算數。
對於赤塵衣,她有愧,亦是她負他。
赤塵衣雙目赤紅,執劍的手止不住的顫抖,鋒利的劍刃在納蘭鏡聞的脖頸處劃出一道醒目的傷痕,他瞳孔微縮,麵色愈發蒼白扭曲,雙唇顫抖著,痛苦難忍。
整個人臨近崩潰邊緣,卻極力壓抑著,內心的痛楚如潮水般湧來,令他幾乎無法承受。
納蘭鏡聞沒動,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殺了她。
隻要這樣能解他心頭之恨。
赤塵衣跟了她如此之久,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知曉是什麼意思,早已深入骨髓,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可正是如此,他才更加痛苦,不斷地忍受著內心的煎熬。
“為什麼?為什麼要逼我?!”
納蘭鏡聞麵容平靜,一如往常,聲音沉穩而有力。
“動手,我教過你的。”
他的許多,都是她教他的,哪怕是如今指著自己的長劍,也是她送給他的,他替它取名為淨塵。
赤塵衣的手顫抖得更加厲害,牙尖劃過蒼白的唇,劃破皮肉帶出血珠,將他赤裸裸的恨意帶出。
他要殺了她!這樣他就能解脫了!
獵風劃破長空,呼嘯而過,震耳欲聾,可赤塵衣的世界仿佛靜止了一般,隻能聽到利器刺破皮肉的聲音,長劍狠狠地刺進了納蘭鏡聞的身體,卻偏離的心臟的位置。
納蘭鏡聞像是感覺不到痛似的,神情平淡,凝望著他不語。
“哐當。”
一聲清脆的響聲,長劍落在地上,鮮血噴濺,有幾滴濺在了赤塵衣蒼白的麵龐上,為他增添了一絲妖冶。
赤塵衣眸子猩紅,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踉蹌後退幾步,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指尖顫抖著,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真的傷了她……
他真的……
隻差一點……
她就真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可是為什麼,他沒有感到絲毫的快意,反而更加痛苦難當?
赤塵衣發絲淩亂,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長風吹過,暴露出他單薄瘦弱的身體,整個人狼狽不堪。
他似乎極力壓抑著什麼,雙手捂住臉,渾身顫栗,難以言喻的痛苦蔓延至全身,迫使他彎下了身,滾燙的淚水不斷從指縫滑落,氤氳在風中。
絕望和悲傷蔓延在他的周身,他像是一隻無助的小獸,奮力一搏後卻發現,一切都是錯的,是他錯了。
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自欺欺人。
是他不肯放過自己。
他更不知自己到底是恨她,還是恨自己無用?
納蘭鏡聞轉頭,眼神冰冷,釋放出威壓,將不遠處想要焦急想要過來的眾妖們震懾在原地,不敢動彈。
她手一揮,再一次布了個結界,將所有隔絕在外,隻餘他們二人。
納蘭鏡聞看著他的痛苦,已經如此具象化,她的心像是被什麼尖銳的物體紮了一下,不是很痛,卻令她難以忽視。
她垂眸看著地上沾染了她的血的長劍,停頓片刻,走向赤塵衣。
伸手將顫抖的人抱入懷中,一如百年之前那般,輕撫著他的後背。
狐族功法修煉極為困難,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更要忍受烈火焚燒之痛,所以每次赤塵衣回鳳棲山時,她都會陪他一起回來,在一旁替他護法,而每次修煉過後,那是最虛弱時,也是赤塵衣最大膽的時候,他總會靠在她的懷中,求她哄哄他。
而她每次都會如他所願,由著他難得的撒嬌任性。
或許是感受到久違的溫暖,時過境遷,記憶早已模糊,身體卻不會,赤塵衣渾身一震,一瞬過後,再也無法抑製地崩潰大哭。
他渾身顫栗不止,渾身都疼,疼得他再也無法言語,那些淒楚隻能隨著眼淚一同流出釋放,雙目儘是血色。
淒涼,絕望,他快要窒息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拋下我?你便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同我撇清關係嗎?!”
他嘶吼著,眼淚橫流,胸口劇烈起伏,眸中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她讓自己殺了她,是想以此來了斷他們之間所有的糾纏,千年的相伴,就此煙消雲散,對嗎?
他早該想到的。
納蘭鏡聞聽到他的話,眉頭緊皺,剛想說什麼,便再一次被他猛地推開。
赤塵衣雙目赤紅,像是渾身豎刺的刺蝟,將自己牢牢護住,“你走!下一次,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們之間,隻會不死不休!
納蘭鏡聞眉頭皺得更緊了,她上前一步,赤塵衣便後退一步。
“你若是要殺我,現在便可以,何必要等到下次?”
“是我負你,死在你手中亦是心甘情願。”
赤塵衣整個人已接近癲狂,餘光又觸及她胸口處的傷,如今還在潺潺流著血,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他五指聚攏,抵在自己心口處,吼道:“滾!你若是再過來一步,我便立馬死在你的麵前!!”
納蘭鏡聞不動了,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決絕,知曉他說的是真的。
她如今實力並未恢複,想要在他出手前製止,幾乎是不可能讓他毫發無損,她不能拿這個去賭。
“一定要如此嗎?”
這是她第二次問出這句話,她知道麵前之人的決絕和固執,便更加無奈,一如當初他執意要剔除神骨。
“滾!!”
納蘭鏡聞望著他,二人便如此對峙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雙腿已感覺到了麻木。
她最後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若是如此能夠讓他不再那麼痛苦,那麼她退一步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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