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訣彆前的白(1 / 1)

“「雲上五驍」是仙舟曆史上著名的傳奇,在豐饒之民聚集起驚人的大軍攻向玉闕時,來自不同仙舟的五位英雄聚首一處。

分彆為羅浮雲騎劍首鏡流、羅浮雲騎驍衛景元、羅浮持明龍尊丹楓、曜青狐人飛行士白珩、朱明化外民工匠應星。

應星曾打造過百種奇物,白珩用作武器的弓便是應星最出名的傑作之一。

以此五人為首,成就的功勳史不絕書:

驅走攻入塔拉薩的步離人艦隊;

破壞豐饒聯軍中慧駰族與造翼者的同盟;

豐饒之民聯軍圍攻仙舟聯盟凝視星海的眼睛——仙舟「玉闕」,五人履踏險地,斬陣成功,擊碎了豐饒民所喚醒的活體星宿「計都蜃樓」,挽救了玉闕的覆亡。

白珩曾為鏡流操舟轉舵,帶來星海彼岸釀成的仙醪,與她酣飲暢談,看天空中的群星熠熠。酒酣耳熱之際,鏡流豪言「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斬下。」”

……

這聽起來不錯,可是似乎少了點什麼。

【“雲上五驍”中自始至終都沒有你的名字。】

【這其中有的是你自己的不願意,也有著羅浮官方對於你的限製。】

【你從生命本源上是<豐饒>一係的存在,這基本上是不需要探討的問題。】

【可你的貢獻太大,你的行事太好,你的聲望太高……】

【所以仙舟人認為哪怕你就是豐饒孽物也應該破例得到你的位置。】

【你,是這裡第二棵無害的“建木”,是這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他們心目裡重生的<玄黃>。】

【羅浮對你的保護,甚至達到了荒誕的程度,人們就像你是他們自己的孩子那樣愛著你。】

【終有一天,這羅浮會為了你而遠赴一場未知的盟約吧。】

帝弓為這裡的人們指引了方向,讓他們追隨著巡獵的光矢能夠繼任斷絕不死詛咒的意誌。

可數千年過去了,這裡隻餘戰火和血液的猩紅,一次次破敗的仙舟,一次次失落的故鄉,仙舟人未來的路太遠,遠到其中無數犧牲都不夠。

【玄黃】是這其中最閃耀的燈火。

瓊華可能意識不到他的丹藥意味著什麼。

雖然根除不了魔陰,但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絕魔陰症狀的丹藥,事實上已經拯救了羅浮,拯救了仙舟。

年紀輕輕就因為外界影響爆發魔陰的天人可以和正常的人們那樣享受著無病無災的青年時光。

天生殘缺的人可以利用丹藥阻止排異反應裝載合適的義肢,享受完全的生命。

命至大限的仙舟天人因為那丹藥可以有尊嚴的去十王司報到,甚至那些長輩可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擁有給孩子們溫和告彆的機會。

戰場上瀕死的戰士可以利用這最後的時光向著那些孽物發起最後一次衝鋒,堂堂正正的作為人類死去,而不是成為那些怪物的同類。

被診斷為無藥可醫的求藥者在羅浮可以在“玄黃觀禮”之後獲得一線生機,一如千年之前。

因為意外無法踏入死滅的受難者可以在服下最後的丹藥之後獲得真正的安寧,而不是被十王司鎖囚在牢獄裡。

【賜我等蘇生,祛我等病厄,偉大的<玄黃>啊,願您也能夠得到自己的幸福……】

他們這麼說著,祝福著無私的踐行真正<豐饒>命途的你。

這份愛,並不亞於他們對於帝弓的尊敬。

“不是玄黃大人功績不夠不足以被列入雲上五驍,而是因為,那雲上五驍的榮譽,完全不能彰顯玄黃大人的功德……”

【你給不了他們不死,可是啊,你那有限的<治愈>賜予了他們從未有過的救贖。】

丹鼎司之<玄黃>,令羅浮諸界眾生蒙恩,願令之全名盛讚,萬世長明

“宏德慈懷消災救苦淨琉璃丹聖——玄黃”。

——————

倏忽銷聲匿跡的時候,白珩他們在其他地方做了許多事,瓊華都知道的。

當年駕駛著星槎跌跌撞撞的小狐狸,已經是成為了宇宙上都有些名氣的知名星槎飛行士、旅行作家了。

<玄黃>的名望已然是傳遍了仙舟聯盟,隻要白珩能夠在需要的地方出示瓊華給她的信物,那些人都會給她幾分麵子。

他已經是實現了他的夢想,成為了照亮她前路的光。

他也像那風箏線一樣,是白珩的牽掛,是她在無數星海裡尋找歸航的燈塔。

對於瓊華來說時間過得太快。

他再回工造司的時候,看到應星的頭發已經是純粹的灰白色。

短生種就是這樣,生命短暫,不過數十年光景就已經衰老的不成樣子。

瓊華不止一次按照應星的要求給他服用駐顏的丹藥,可這一切在時光的偉力下都不過是“刻舟求劍”的荒唐罷了。

應星老了嗎?

當然是啊,距他從朱明來到這裡已經過去了四十多年,對於短生種的人類來說,這是很長的一段時間了。

他現在看上去還是那樣一副青年的樣子,可那灰白的頭發做不得假,眼角的皺紋也去不掉了。

這些年應星和丹楓他們東西奔走,做了那麼多事,至少還算是有意義,現在喝茶有幸多了一些談資。

應星那天還和瓊華說到白珩,他說在朱明的時候他曾一度被仇恨和迷茫蒙蔽雙眼,白珩來的時候開導他說

“活得長活得短,和人的成就有什麼關係?你隻要一心乾你想乾的事業,成不成什麼的都是天意哩。”

應星說這話的時候是笑著的,瓊華卻從他眼睛裡看到了慘淡和淒涼。

瓊華為他倒上不夜侯的茶水,聽應星說著。

瓊華的麵目到現在自然沒有什麼變化。

他從仙舟人的角度來看看來不過是剛剛成年,是個過了二百歲的孩子,瓊華的日子還長。

應星看著他,笑了。

回憶起白珩說的話回望自己幾十年的人生,應星突然覺得心裡好空。

是因為事業還沒有成嗎?

應星這幾十年鑄造的機械,為仙舟摧毀了多少豐饒孽物沒有人數得清。

出自他手的名刀名劍堆滿了工造司半個倉庫,雲上五驍的武器都是他做的,白珩那把弓科技含量甚至超出了羅浮當今技術幾十年。

這麼說來,事業可以說是圓滿了。

那麼是什麼樣的遺憾讓他如今還無法釋懷,至今仍然是放不下呢?

應星看著瓊華那俊朗的麵容,看著瓊華手上戴著的白珩親自為他編織的平安結手環,他怎麼能說出口呢?

幾十年的歲月,應星和瓊華同為機巧上的宗師,相處多年,惺惺相惜還是可以做到的,他有什麼不明白的……

既然說不出口,也就不需要再說什麼了,好友在旁,知音在側,飲茶賦閒,還有什麼好偏責的?

“瓊華,我羨慕你長生,有的是時間。”

應星平靜的看著瓊華翠綠色的眼睛說出了這句話,他喝著茶,卻好像喝了酒那樣,醉了。

“我羨慕你,有時間能夠陪她,陪她走完。”

應星隻覺得這茶裡有的是苦澀,可這是好茶,是景元都舍不得喝的好茶,怎麼就這麼苦澀呢?

“我羨慕你,能夠有時間看到你那機巧鳥真正的飛入千家萬戶,能以匠人的身份名垂青史。”

“我……祝福你。”

瓊華坐在那兒,翠綠色的眸子沒有什麼情緒波動,溫和而冷淡。

“應星,你若是想活下去,是可以的。”

應星突然頓了一下,隨即是看著瓊華,他突然覺得自己在最後的地方也輸了。

“不,絕不。”應星這麼說道。

應星笑了,笑得不再慘然,相反,這一次他笑得很開心,笑得和孩子一樣單純。

“我已經得到了最好的朋友,已然擁有過了最愛的人,已然作為匠人打造了最完美的作品……”

“回爐的鋼鐵會更好嗎?不一定吧?”

“不鑄成兵器的鋼鐵隻是鋼鐵,隻要去除了雜質,不管回爐多少次也隻是為了那最後的目標增加成本罷了。”

“作為匠人,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

“瓊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身上的那種熏香現在還有嗎?”

應星沉默了一會兒,這麼問他。

“有,怎麼了?”

瓊華神色不經意間輕微的變化一瞬,隨即坦然自若的回答他的問題。

“沒什麼……瓊華,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應星看著工造司遠處的傳說中那鎮壓魑魅魍魎的造物洪爐,似自言自語那樣低聲的說

“在我的葬禮上,我要你再為我點燃一些這種熏香,這味道,我很喜歡。”

瓊華看著他帶著皺紋的眼角,點了點頭。

“好。”

應星雙手合十,擺了擺,再沒有什麼言語。

瓊華再看他時,他已經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老年人就是這樣,前不久熬了幾天鍛造一把兵器,應星現在肯定很疲憊了。

瓊華用玉兆聯係讓應星的那些學徒帶他回去休息,自己結了茶樓的賬,他用的是景元的卡。

外麵下雨了。

羅浮很少下雨,仙舟模擬的天氣裡雨天沒有那麼多,隻在必要的時候有。

畢竟是仙舟,不是自然星球,下不下雨,由相關部門負責,他們說了算。

現在很不巧,好像是雨季,窗外人工模擬的暴雨將長樂天的夜幕朦朧成霓虹燈光的幻彩。

是個適合宅在家裡睡覺的好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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