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溯幽幽地講完這整個故事，手邊已經有了五、六個煙頭了。沈世卿注意到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了。他是下午兩點來的白家，此時已經時至六點。客廳裡沒有開燈。十月底份的天，這個時候已經昏暗了下來。白溯身陷在沙發中，背對著光，整個人仿佛被黑暗包裹起來一般。她似乎還沒有中回憶中抽離出來，眼神迷離，一直挺直的脊背不知何時依靠在沙發的靠背上，好似再也支撐不住一般，連氣息都不再似之前一般冷意十足。沈世卿張了張口，卻想不出自己此刻說什麼話才是合適的，隻得任由著白溯沉默下去。突然，白露打遊戲的那間屋子有聲音傳來。沈世卿看過去，發現是白露打開了房門，悄悄地走了出來。白露走到白溯身邊，拉起白溯的手，輕輕喚了一聲：“姐姐。”白溯這才恍然回過神來，意外看到本應該在打遊戲的妹妹竟然坐在了自己身邊，脫口問道：“你不是在跟‘小九’聊天嗎？”白露一下子笑了出來，用另一隻手指了指沈世卿，說：“‘小九’在這裡。我，聽姐姐的話，在睡覺。”白溯楞了一下，順著白露的手看過去，看到一直聽她說話從不曾打斷的沈世卿，眼神閃了閃，最終笑了出來。抬手順了順白露因睡覺拱的有些亂的頭發，說道：“露露乖，去看看江阿姨的晚飯準備好沒。我跟沈先生再說一些事情，待會陪你一起吃飯。”白露開心地點點頭，又對著沈世卿粲然一笑，這才腳步輕盈地向廚房走去。白溯看著白露離去的身影，幽幽歎道：“白露今年已經二十三了，初中沒畢業，正常時就是這般小孩子心性，不正常的時候要麼自閉，要麼人格分裂。這樣的經紀人，你接受嗎？”沈世卿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假如我接受，白總這邊希望我做什麼？”白溯回道：“我會給你一份有關‘小九’的人設，你要把自己變成現實世界中的‘小九’，讓白露像聽那個遊戲人物一樣聽你的話，借由你，讓白露重回現實世界，過上正常人的生活。”頓了頓，又道：“要做到這些，就要求你必須時時刻刻不得在白露麵前露餡。同時，還要配合傅寧熙，陪著白露一起接受心理治療，看著她按時吃藥。如果可以，你這樣需要儘可能地去了解一些心理知識，以應對日後白露可能會出現的一些心理問題。最重要的是，絕對不可以刺激白露，讓她的副人格出現。強硬一些地說，在我這裡，當演員是你的副業，你的主要任務是照顧白露，幫助她獲得治療。這些，就是你必須要做的事。”這話說得，當真不客氣。沈世卿不由地苦笑。說實話，他確實有一些猶豫。他之所以想要爭取這個機會，是因為他想借助白溯以及白溯的錢，在娛樂圈打出一番天地，擁有足夠的公眾力量和人脈關係，直到他能將徐騂承扳倒，繩之以法。他有這樣的雄心壯誌，卻一直沒有可以翻身的機會。在這個圈子裡，如果背後沒有資本的幫助，一旦背負醜聞，就再難翻身。沈世卿不是沒有找過其他人，但得到的都隻有一個拒絕的答案。白溯是唯一一個不問過去，肯給他麵試機會的人。如此大的誘惑，讓他在不了解情況下義無反顧的就答應了白溯的要求。可當他獲悉白溯真正的目的後，在了解白露這個人後，他的確猶豫了。沈世卿猶豫的是，假如有一天，因為白露的病耽誤到他的事業，他該怎麼辦？想到這裡，沈世卿不由地發問：“冒昧問一句，當日白總明明拒絕了我，後來為何又改變了主意？”白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我接到一個電話，那個給‘小九’配音的CV受不了這樣沒日沒夜跟一個精神病對話，不願意再繼續這份工作了。而你的聲音，恰巧跟那個CV有所相似。而且……”白溯的話突然停了，沈世卿不由的追問，“而且什麼？”白溯道：“而且你的外形條件足夠好，簽下你，把你捧為公司的‘一哥’，公司不算虧。畢竟我開歸宿娛樂，總是抱著賺錢的目的。”沈世卿沒想到白溯突然跟他開起了玩笑，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便尷尬地跟著笑了兩聲。但心中卻覺有些奇怪，不知為何，他的直覺告訴他，剛才白溯最後想說的話不是這些。不管沈世卿怎麼想，這邊白溯進行了最後的確認，“沈先生，時間已經這麼晚了。我本著合作愉快，不欺騙的態度將事情都說清楚了。也希望你今天能給我一個答案，是否願意接受白露，一年的時間，照顧好她，讓她的病情有所好轉？”“作為報酬，這一年無論白露這個經紀人做了什麼有誤你事業的事情，我都會幫忙解決。為你提供一切公司能爭取到的資源。一年之後，你若想對上徐騂承，我也會儘我所能幫你。”“這就是我們之間要簽下的合約，怎麼樣，你是否願意接受？”話畢，白溯起身打開了客廳的燈。一時間，明亮的光線晃了沈世卿的眼睛，他好像看到了母親的身影。搖了搖頭，晃去眼前的錯覺，卻發現白露扒著廚房的門，羞澀膽怯地向這邊看來。沈世卿避開了白露的目光，沉默片刻後，他接過了白溯手中的合同和筆，鄭重其事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蓋上個人印章，答應了這樁看起來甚為荒唐，令人難以置信的交易。在白家用過晚飯後，白露就聽話回房間看書去了，看的書是她今天下午讓江阿姨去幫忙買的——《怎麼樣當好娛樂圈經紀人》。白溯交給沈世卿一把鑰匙和一張紙條，“這是公司給你準備的公寓，你現在住的那個地方距離公司太遠了。明日，你收拾收拾就搬過去吧，這裡是地址。”沈世卿有些想笑，怎麼總感覺自己賣了身，剛簽約就有了新房子，這套路怎麼看怎麼像霸道總裁的契約情人。這邊沈世卿大開腦洞，那邊白溯繼續在交代事情，給了沈世卿一個文件夾，“這裡麵是關於‘小九’的所有人設故事，你儘快熟悉，讓自己融入角色中。後麵的幾個電話，分彆是我、白露、白露的主治醫生傅寧熙、你的生活助理林源，以及你真正的幕後經紀人顧亦君的手機號。你事業和生活上有任何問題可以直接聯係顧亦君和林源，但有關於白露的一切，還要麻煩你直接同我聯係，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沈世卿接過那沉甸甸的一個文件夾，明白這就是他接下來要演的“劇本”，要稱職地扮演好“小九”，他才能換取白溯的幫助。所以，這個文件夾可是重中之重的東西。最後，白溯又道：“不知道三天的時間可夠你安排之前的工作生活？要是可以，我三天後召開新聞發布會，發布通稿，正式宣布你的加入。”沈世卿笑道：“當然沒問題，還要感謝白總您給我這麼大的陣仗。為了白總的賞識，也為了我自己，我都會全力以赴，照顧好白小姐的。並且，有關白小姐的一切，以及今天的談話跟合同，我都會保密的，還請您放心。”許是沈世卿將最後的重點放在了白露身上，讓白溯忍不住有所觸動，臉上職業性的微笑不由地變得柔和許多，伸出手，“既然已經成了合作的朋友，就彆再這麼客氣了。看你的資料上寫的是二十八歲，我比你大，讓你叫聲姐不過分吧？至於露露，也彆白小姐的叫了，她喜歡‘小九’跟我一樣，喊她露露。往後，你便這麼叫吧。”沈世卿伸出手回握白溯，笑得頗為江湖氣，“那就要拜托白姐以後多多照顧小弟了。”又寒暄了兩句，沈世卿終於離開了白家的彆墅。白家的彆墅為了給住戶提供足夠的寧靜，距離主乾道有很長一段距離。來的時候是白溯的秘書米莉開車將他送過來的，適才離開前婉拒了白溯讓人送他回去，現在沈世卿一個人靜靜地向主乾道走去。短短的幾個小時，沈世卿覺得自己的世界像是換了一個一樣。這讓他有些恍惚，不由地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嘟”了兩聲，電話那頭就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急迫地問道：“怎麼樣，卿子？搞定了嗎？”沈世卿深吸一口氣，重重地回道：“合同簽下了，謝謝你，劉凱。”電話那頭的劉凱爽朗地笑了起來，隔著手機都好似能聽到電話那頭的他是有多開心，“客氣啥！咱倆同學這麼多年，我能幫你一點是一點！當年若不是你勸我轉行去當配音演員，我怕是現在還摸不清方向，混跡在各個劇組當個沒一點演技的龍套演員了！”沈世卿順著劉凱的話回憶起當年的事情，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要說你也是咱們班的奇葩，演技怎麼都磨煉不出來，倒是有一把好嗓子，也不知道當年是考進表演係的？好在大二的時候，你腦子開了竅，轉到了表演配音班……”那邊劉凱打斷了他的話，像是要反駁他一樣，“你還好意思說我？明明咱倆聲音都被配音班的老師相中了，說咱倆聲音挺像，都適合當配音演員。你偏偏非要堅持那什麼表演夢，弄到現在，演戲人劇組不要你，還攤上了那樣的事。你說當初若是跟我一起，轉到配音班，不簽約當演員，也不會碰上徐騂承，更不會發生後來這些事了！”劉凱似是越說越氣，沈世卿任由他的數落，待他氣呼呼地說完了，這才不徐不緩地說：“劉凱，就算時間倒流回去，我照樣會留在表演班。我這輩子唯一能做的工作，就是演員。”那邊的劉凱一時沒了聲音，半晌才歎了一口氣，“是我說急了，你這個人這輩子就隻想著演戲這一件事，我早就知道的。如今好了，你簽下了歸宿，也能有機會重新開始了。”沈世卿笑道：“是啊，我能重新開始了。但你卻失去了這麼好的一份工作。劉凱，我沒想到你竟然會主動辭職，不再為‘小九’配音了。”劉凱不等他說完就誇張地叫了出來，“拜托，哪裡是老子為了你！彆自作多情了，我就是實在不想給小姑娘當陪聊了。你都不知道，這份工作讓我老婆多介意，她一天天的懷疑我跟人小姑娘在線談情說愛，整天對我沒個好臉色。再這樣下去，你嫂子分分鐘就要跟我離婚。所以，我毅然決然地辭了職，絕不是為了你。”沈世卿聽著劉凱那邊絮絮叨叨說他的老婆自從懷了孕以後有多難伺候，他的日子有多苦巴拉巴拉的，一時間覺得生活也沒那麼難過了。再怎麼樣，有好兄弟陪在身邊，又有了新的機會，一切都在慢慢變好，不是嗎？沈世卿打斷了劉凱看似抱怨實則秀恩愛的連篇廢話，“凱子，明天來幫我搬家吧，地址在江心花園三棟頂層。”劉凱沒反應過來，繼續說著自己的話題，突然，“臥槽！沈世卿！你才簽了合同就有了新房子？還在江心花園那種富人才住得起的複式公寓小區？沈世卿，你丫不會賣身了吧！”沈世卿憋著笑，似是而非地回了一句，“我也覺得自己是賣了身。”話畢，就把電話給掛了，掐斷了電話那頭尖叫如土撥鼠的聲音。殊不知，沈世卿的這句玩笑話，在日後竟一語成讖。不過，現在說來還為時尚早。不過，沈世卿不知道的事情有太多了，比如他不知道坐在電腦前的劉凱掛了電話後，給一個郵箱發送了一封郵件，內容為“合作愉快，有關你的一切，我會保密”。看著發送成功的標識，劉凱舒心地笑了，“也不知道你下次出現是什麼時候，不過好歹事情我給你辦成了，也不枉咱倆合作一場。”說著，就拿出了手機，手下開始編輯短信，口中依然在自語：“雖然我轉頭又跟他搭上了線，但誰讓你們倆目標一致呢？一筆錢是賺，兩筆錢也是賺，事情總算辦成了，這兩筆錢，我賺著也不昧良心。”話說完了，短信也給劉凱口中的“他”發了出去——事情進展順利，沈世卿和白溯已經簽訂合約。短信收件人的名字，在劉凱的手機上顯示為“YYH”。同一時間，白溯在通電話，手機亮起的屏幕光映在她的臉上，顯得格外溫柔。屏幕上顯示的通話人——“YY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