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祝有情人終成兄妹(1 / 1)

第二天,為期十天的新生軍訓開始了。都說軍訓的主要意圖是鍛煉大學生的身體素質和意誌力,但在不少人看來,它最大的作用就是把所有同學都曬黑一圈,人人平等。而那些即使黑了一圈還依然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則是實至名歸的顏霸,絕對能吸引到更多同學的關注,在今後脫單的道路上占儘先機,很遺憾,我跟這個高貴的群體沒有半毛錢關係。我們班的教官是個很年輕的湖南小哥哥,口音比較重,L和N不分,H和F也不分,所以隻要你路過我們班,肯定可以聽到這種話:“二排最左邊的藍生給我站直了,一個軍姿有那麼藍嗎?笑,還笑!我真是和了你們!”最後一句話是教官的口頭禪,那些天我們班就像一桌麻將子,不停地被教官“和”來“和”去。滿臉青春痘的男生叫朱飛翔,我發現我誤會他了,可能開學報到那天他對我真的沒有惡意,因為他就是單純的笑點太低了。每次教官一開口他就會笑,然後就被叫過去罰站。更有意思的是,他這家夥不僅笑點低,腦回路還特彆清奇,比如那天上午,他忽然大喊一聲:“報告長官!我衛生巾要掉了!”此話一出,同學們哄堂大笑。教官嗬斥大家安靜,上前一看,一坨夜用型的衛生巾眼看就要從朱飛翔的腋窩裡滑出來,教練一臉怒容:“誰告訴你那玩意兒是放在胳肢窩下麵的?”“報告長官!他們說男生也可以用衛生巾吸汗!”“那是墊鞋底用來防磨腳的!”教官恨鐵不成剛,“我真是和了你!”這次我也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五分鐘後,我和朱飛翔在操場上跑圈,我一邊跑一邊埋怨他連累了我,他死不認賬,就在我倆爭執不下時,朱飛翔的眼睛忽然直了,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陳安娜正坐在跑道旁邊的樹蔭下,朝我倆揮手,一臉看似無辜實則炫耀的微笑。我驚詫不已——沒想到啊,還有這種操作?!跑完三圈後我跟朱飛翔歸隊,幾分鐘後,我看準時機,假裝暈倒在地,閉上了眼睛。“啊!有人中暑了!”馬上有同學喊起來,我心中暗喜,這時候有同學想扶我起來,教官卻製止:“先等一下!”我隱約感覺到教官蹲在一旁觀察我,緊接著就沒管我了。不一會兒,操場上的暑氣鑽進我的衣服,炙烤著我的皮膚,我實在難以堅持,一屁股坐了起來。我睜開眼,發現教官還蹲在我身旁,一臉鄙夷地朝我笑:“繼續裝啊?熱不死你!”“嘿嘿,教官,我錯了……”“張愛珊!”“是!”“出列!”我又開始跑圈。陳安娜還坐在樹蔭下,一邊用軍帽扇風一邊喝著冰鎮可樂,還不忘記給我數圈:“還有兩圈,彆慢下來,慢下來不算要重跑啊。”蒼天不長眼啊,同樣是十八歲的青春少女,同樣是在軍訓中裝病,為什麼結局差這麼多?累死累活跑完圈,已經是午休時間,可教官沒有放過我,又派我去食堂當炊事員。我跟阿姨合力扛了幾大盆菜,負責給同學們打菜,幾乎每個同學經過我時都會調侃我一次“張師傅”,朱飛翔自不用說,站在我的菜盆前足足笑了我三分鐘,要不是現場人太多,我真想往他的紫菜蛋湯裡吐口水。給所有同學打完菜時,飯桌上的幾個菜盆早就精光了,我一邊啃著生硬的饅頭,一邊眼淚往肚子裡咽。這時候,朱飛翔走上來,神秘兮兮地掏出一瓶老乾媽,嘿嘿笑著。我兩眼都直了:“翔哥!說吧什麼條件,隻要不以身相許,做牛做馬我都願意……”“同學你也把我想得太齷齪了吧。”朱飛翔擰開老乾媽,“快,夾兩筷子。”我也沒客氣,就著老乾媽狼吞虎咽吃下去。“張愛珊,有件事我也不瞞你了,跟你說了吧。”朱飛翔忽然十分嚴肅。“你說。”我抹了一把嘴。“其實我就是你要找的毛毛哥。”“噗……”我將一口沒來得及咬碎的饅頭吐到了朱飛翔的臉上。“你乾什麼啊,你……”朱飛翔趕緊後退開來,抹了一把臉。“你、你你你你……是毛毛哥?”“是啊,有年夏天你還在我家住過,天天黏著我,你忘記啦……”我愣在原地,往事翻湧,時光一瞬間回到了五歲那年的夏天。“螞蟥事件”後,我對毛毛哥的愛慕達到了一個新高度。那些天,我的小腦袋裡整天琢磨著如何快點長大,這樣我就可以嫁給毛毛哥了。老天聽到了我的祈禱,於是它非常善解人意地……把我變成了他妹妹。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祝有情人終成兄妹”。這事還得從另一件事說起,我記得那段日子家裡雞飛狗跳,爭吵不斷,堪比修羅場。航爸瘋狂地抽煙,在家裡來回走動,焦慮得像一頭餓了七天七夜的獅子;媽媽整日躲在房間裡以淚洗麵;張家男則變成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爆炸,比如吃飯的時候他忽然把桌子一掀,比如摔門而出然後一整夜不回家,航爸隻好發動鄰居們一起去找人找到天亮。以上的一切,隻因為一個女人——航爸的前妻,王阿姨。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一個人可以有多自私。王阿姨起初願意嫁給航爸,是因為航爸在紡織廠上班,是鐵飯碗,福利好,還能分單位房。兩人結婚後生下張家男,沒多久航爸的廠子效益不好就裁員了,航爸這種不會搞關係的“老實人”成了下崗工人。王阿姨整日對航爸惡語相向,嫌他沒用,沒多久就在外麵找了男人,被航爸發現後,她乾脆離婚,扔下孩子跟情夫私奔了。誰知風水輪流轉,那個做生意的情夫原來是個徒有其表的騙子,王阿姨跟了他三年,沒撈到什麼好,回老家一看,航爸和我媽組建了新家庭,日子過得有聲有色。王阿姨不乾了,吵著要複婚。航爸為人憨厚,但也不傻,堅決不同意。於是,王阿姨就帶著一群凶悍的親戚整天來家門口鬨,航爸閉門不出,王阿姨就拉橫幅,潑油漆,還當街撒潑表演,非說當年是航爸負了她。那會兒我剛上小學一年級,我媽擔心王阿姨會找我麻煩,每天送我上下學。有一天放學,我和我媽果然被王阿姨堵路上了,她帶著兩個凶悍的男人,罵我媽是狐狸精,是克夫命,克死了我爸,現在還想克死航爸。我媽不還嘴一直忍著,直到王阿姨開始罵我是小狐狸精,是個野種,我媽終於忍無可忍,跟王阿姨當街扭打起來。王阿姨有兩個男人幫忙,狠狠給了我媽幾耳光,還從我媽的頭皮上揪下一縷頭發,我哭著衝上去,抱住王阿姨的大腿一口咬下去……那晚上,我媽背著我回家,一路上她一言不發,直到快到家時她才忽然站住,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珊珊,要是你爸還在,一定不會讓咱們受欺負。”我媽沒把這件事告訴航爸,隻是第二天,她忽然在廚房暈了過去。這之後,她就住進了醫院,航爸不得不去醫院照顧她,管我們的時間更少了。王阿姨眼看勝利在握,又去學校找張家男。這三年裡,張家男也很想念媽媽,心裡麵一直希望爸爸媽媽能複合,現在王阿姨告訴張家男,是我媽這個狐狸精迷惑了航爸,張家男自然對我媽恨之入骨,整天針對我媽,給航爸添堵。直到某天,一直本著“息事寧人”的航爸終於爆發了,因為他從彆人口中得知了王阿姨帶人欺負我們母女的事,他一人衝到王阿姨的娘家,跟幾個男人打了一架。最終的結果是,鬨事的幾個人都被抓進了警察局,寫了一晚上的保證書,而航爸由於斷了一根肋骨,直接被送去了醫院。那件事當時鬨得很大,還上了本地新聞,但一切都是值得的。自那之後,王阿姨再沒找過航爸。航爸住院的那段日子,我媽整日陪著他,每天照顧他的起居飲食,而航爸就隻是樂嗬嗬地傻笑,整個病房裡都充斥著“一日夫妻百日恩”“患難見真情”的狗糧味,連換藥的護士都看不下去了。我後來嚴重懷疑,航爸是故意在醫院待了一個夏天,就是為了享受我媽的貼心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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