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入獄卿卿火海逃生,心有餘悸。休息過後才知,當夜皇宮裡發生的遠不止一件大事。她睡了一覺,晉王便入獄了。晉王和後宮妃子在花林中被捉奸,二人衣衫不整,晉王更是赤裸上身,簡直是打皇帝的臉。未經廷尉,皇帝直接將他發落至慎刑司。卿卿知道皇後要自己給霍遇服下的是什麼藥了。她是在皇後的宮裡醒來的,清醒之後,立馬去尋薛時安的影子。門外守著的小宮女給她行了個禮,說:“薛先生已回去了,他叫奴婢轉告姑娘,他無事的。”她鬆了一口氣。可這口氣還未鬆弛多久,又提了起來。晉王昨夜才入獄,今個兒她一醒來皇帝就召見了她。一切都在二哥預料之中。她對著鏡子練習了幾遍表情,最後緊繃著神經,在德全的帶領下進了太液宮。她去時,皇帝正在練帖。皇帝祁語學得晚,坐到高堂之上,越發覺得自己和祁人名士的差異,在中年時還肯讀書練字,辛勤如往。帖子下是一張圖,皇帝拿出那一張圖:“孟家丫頭過來看看,這圖你可認得?”卿卿上前,看了一下,怎麼不認得,可不就是她讓霍遇文在身上的圖嗎?“老十四說,他在西南見過這樣式。”“陛下,敢問這圖是從何而來?”皇帝並沒說話。“回陛下,此圖……有些像西蜀王陵的鎖。”“哦?”“陛下興許聽過……我們孟家有一張畫著南疆地形、鎮守兵力分配的地圖,那圖正是由西蜀王所繪。隻是世人並不知,西蜀王原也姓孟,是孟家第八十二代孫,隻因年少意氣,出走西蜀,和家中斷了往來。西蜀王死後,墓穴亦是由我家人所造,我們孟家在春秋時期便以機關術立業。西蜀王墓開啟之法,便是用這圖照著圖文做成陽模,而後灌以石灰冷凝後形成陰模,便是開啟西蜀王陵的鑰匙。陛下讓卿卿所看之圖,似正是……”卿卿話音未落,皇帝已將那張紙揉成一團,扔向地下。“畜生!”鄴人輕女,從不會因女人左右判斷,皇帝亦如此,因此霍遇私通後宮妃子在皇帝看來事小,可是私藏寶藏,知情不報,則是重罪。卿卿離開太液宮時想,終究還是由她把他推入了牢獄之中。有人失勢,有人得勢。卿卿還沒從霍遇入獄的消息上警醒過來,一道聖旨若臘月驚雷,在她頭頂劈開。皇帝竟要封她做郡主。不是不行,隻是這真不是個好時機。她對霍遇心有餘悸。二哥這一招隻是為了逼霍遇出兵打孟束,這麼說來,皇帝早晚要放霍遇出來,那時,他饒不了她。她接了冊封後忐忑不安,便叫了輦子去淇水邊上的畫舫尋薛時安。他正與客人下棋呢。他在宮宴上短短露麵,就成了朝中臣子爭相巴結的對象。卿卿以為是哪位朝中臣子,也沒想要顧忌,可上了樓,看見那人卻是太子,匆忙行禮。太子忙道:“卿卿姑娘快免禮,不知今日你會來找時安兄,本宮還來叨擾他呢。”“是卿卿不知太子今日前來,挑錯了時候。”太子會意一笑:“這盤棋本宮已被時安先生逼到死路上了,正想著悔棋呢。既然卿卿姑娘來了,就請卿卿姑娘代下,本宮有事,不得不走了。”太子有意給他們空間,卿卿福身謝過太子,太子展開扇子一拍腦門:“是本宮忘性大!竟忘了父皇認了卿卿做乾女兒,從今以後你還得喚我一聲兄長呢!”卿卿連道不敢。也不是不敢,隻是她隻有兩個哥哥,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隻認得他們。太子走後,麵對一盤死棋卿卿當然不願意下。薛時安將棋子一顆顆收回,卿卿忽然握住他的手:“剩下這幾顆留著,咱們彈棋子吧。我棋子彈得不錯呢。”“這麼有自信?”“當然,北邙山論起彈棋子,我可是足夠稱王的。”“既然要比個輸贏,總得壓點什麼。”“薛時安,我贏了,你就把命給我吧。”他一驚,也發現了她喉嚨間的哽咽。“若我贏了,命仍是自己的,不由你處置。”賭上她的命,卿卿哪還敢懈怠?這遊戲她在北邙山時天天玩,他是君子,以棋陶冶情操,這種下流的玩意兒哪比得過她呢?卿卿五發全中,天賦斐然。她望著最後棋盤上那顆孤零零的棋子,說道:“現在你的命是我的……以後不要再隨便無視了好嗎?”“小九兒……”“你火裡來水裡去,又不是金剛不壞之身。你和我們孟家沒有瓜葛了,孟家人生死有命,輪不到你來救。”她繼續哽咽道:“薛時安,你要是因我出個什麼事,我做鬼也不安生。”“胡說八道,世上哪來的鬼?”她什麼都不記得了,隻記得那天他背著她出火海,他把命給她了,她也想把命給他。可人就是這樣貪心,有了依托,有了希望,便也有了不知滿足的欲望——倘若他能早些出現該多好。有了開啟西蜀王墓的鑰匙,便有了出兵西南的底氣。皇帝早在去年八月就命赫連昌加強精兵訓練,隨時待發。他召來江漢王商討此事,朝中再沒有人比江漢王更熟悉西南和孟束那支軍隊。霍胤知道皇帝有打下西南的心思,卻不知他已擬好了詳細的起兵令。隻是再詳儘的計劃若沒有一個得力的統帥,都是一張廢紙。“十四,依你之見,此戰應由誰統帥?”論大鄴將才,舍晉王其誰?且西南地勢複雜,江河巨浪,山林瘴氣,樣樣都考驗將領的戰略能力和士兵的韌性。若出於軍事方麵的考慮,霍遇是不二人選。可如果考慮政治因素,他則是最次人選。“若由太子領兵平前祁餘孽,定令百姓信服。隻是太子經驗不足,需有赫連昌等老將輔佐。”“嗯,朕也有此意。”霍胤隻是本著直覺猜測皇帝心中用意,沒想到一猜即中。倘若真由太子和赫連昌領兵,那霍遇可真是不走運了。霍胤懷著忐忑離開皇宮,車夫問他去向何方,他一時也說不出要去何處。“先到醉月樓買二兩酒,再去慎刑司。”原本是滿滿擔憂,可到了慎刑司,卻擔憂不起來了。也是,這龜兒子什麼罪沒受過,慎刑司對他來說算什麼?這永安府,這朝廷,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