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小憩,諸位用膳。然而下人說了,外邊依舊侯著不少人,敢情一開始這些男子都因征夫這事太新鮮,持觀望態度,都藏匿在一旁,先看看情況?這麼想來那第一人,倒是給等候在外的若乾人等,點燃了一盞明燈,開啟了一扇神秘的門。午膳過後,各位夫人對此次的甄選活動簡單發表感言,你一言來我一語,一來一去間,好不熱鬨。然而眾人雖感慨不同,觀點不同,但總結卻隻有一句:無人及格。賈無雙唔了一聲,並未發表意見,隻是銜著自若的笑容,看起來倒是一派富家小姐的天生氣質,舉手投足皆顯大家風範。隻是賈無雙知道,有很多東西皆是後天養成,隻是年月間沉澱了許多浮躁,多得些小姑娘家沒有的沉穩與氣概。道了一句勞煩諸位,宣布下午甄選繼續開始,眾人各就各位,依舊興致高昂。也是,這些富家太太,平日悶在家裡太久,無所事事,好容易能一展口才,這還不卯足了勁展現?因而眾應征者邁入賈府大廳的第一刻,都被迫直麵慘淡人生,出去時已深刻認知自身所存在的不足,以及將有可能存在的缺點。甄選會一直波濤暗湧,卻也毫無新意的繼續著。眼看已是日落西山斜霞歸,這甄夫會也進入尾聲,諸位夫人仍是意猶未儘的模樣,便是再問了問丫頭,說是外邊人的確還有,但大多瞥見出場者的慘狀,如今都在孤注一擲奮身一搏和人貴自知不自取其辱之間天人交一,糾纏不休……就在此時,突然一個白色身影出現,也不待通報,已是大步流星的跨入賈府大門,站定在大廳前院。丫頭小廝人等也是反應過來,正欲去攔,卻是自那身影之處,發出一聲頗具中氣的嚷嚷,“讓開!”斜陽之下,餘暉染紅了他白色長衫,隨著微風翩翩,身姿英挺。竟是一時忘記去看他的臉,人已自動閃開條道。那人便是大步地邁進大廳。然而僅在入門處,又停住了腳步。大廳之中,因天色關係,已是略帶昏暗,尚未來得及點燈。夕陽殘橘,光影掩去他上半身。那影子,自廳外影入,拖得老長老長,頗具意境。接著他雙手背在身後,緩緩的環視了廳內。然後一聲笑道,“吾乃應征者。”五個字,明明平淡無奇,卻是擲地有聲。又叫在座之人稍稍失聲,好半晌,又是李夫人打破僵局,重複著先前的戲碼,“你姓甚名誰?”“你是做什麼的?”……隻道這兩個問題間距非常之短,尋常人往往無法反應,加上後之問題接踵而來,因此來人常常被問得啞口無言。然而就在此間之空隙,那人竟已回答,“錢君寶。”第二個問題剛一落音,眾人才意識到,他竟又回答完畢,“行商。”言談中,突顯著幾分從容不迫。這時坐在一旁的賈無雙眯了眯眼,反而斂了三分笑意,抿了抿唇,開始在記憶中搜尋錢君寶這三個字。已顯昏暗的大廳,很好的掩去了她的存在。而後她略帶審視的目光,落在錢君寶的側麵。“家住何處?”“嶸唐城。”“這麼遠?”“可謂不遠千裡,”笑笑,“卻道這千裡姻緣麼……一線牽。”“家裡還有多少人?”“一脈單承。”錢君寶應付自如,語速極快地回答著若乾娘子軍的問題。“就這模樣……”一人正欲以相貌作以攻擊,然而錢君寶恰好一側身,直麵她。那模樣……好生俊俏!皓齒星眸,端麗冠絕,這一對上了眼,足以教人生死相許。隻得乖乖的隱了聲,轉為心中讚歎。“你年紀看起來——頂多二十出頭……”“夫人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七,在下隻是恰巧生得童顏。”夭壽咯!某媒婆捂著臉做害羞狀,她在這行打滾也不止十五六七年。大夫坐在上席,突然開了口,“看你麵色發青,似有隱疾啊!”“哦?”錢君寶也不介意,“在下反倒覺得大夫神色不好,是否近日腸胃不適?”正所謂能醫者不能自醫。大夫沒了聲音。有人不服,支吾之下頓起,“你——”“品性這類太顯虛無,”已是被搶去話端,“還得有請無雙小姐日後觀望……”而後他目光似有偏移,側向一旁,似有若無的瞥向賈無雙的方向,“不是麼?”因他略微偏頭,讓春桃看了大半麵容,不由得大吃一驚,雖說早上才送走了傅曉生那玉麵書生,然而眼前這人,還真是一張美侖美奐的臉啊!春桃稍稍遲疑……唔,美侖美奐,應該沒用錯。賈無雙依舊不動聲色,想她識人無數,眼前這男子年紀絕對不超過二十。當然,確實有人天生童顏,然而雖然是背光,這錢姓男子眼眸之中隱藏的玩味,相較之下還是略嫌稚嫩。賈無雙又是笑笑,小孩子罷了,顯然是過來找樂子。想到這裡,心裡也有了底。天下之大,要找未婚男子實則不難,難就難在,要找一個般配之人。賈無雙並非看中門當戶對,事實上,她也不過是小殷之家出身。然而她卻知道,若今日她還是汝安街頭一名普通女子,那麼找個未婚男子相嫁,說不定還能相敬如賓,白頭偕老。然而今日她賈無雙也可謂功成名就罷,但凡男子對她都心存個“忌”字,恐怕無人敢娶。換個角度,與她這般年紀之輩談情說愛,也未免可笑。事實上,說好聽點,她是為了爹爹,為了幼弟奮鬥努力,然而她心裡明白,這些年打拚,她實則是樂在其中的,甚至樂此不疲。她不是坐得住的人,也並非會依附在男人身後的女人。不是沒想過孑然一身孤獨終老,隻是爹爹一走,加上萬事進入軌道,她才會多少有些不適應。終歸是女子罷,人生苦短,她想,至少也該把女子能做的事,皆完成,才不會抱有遺憾的離開。相不相愛這個問題,反倒成了其次,既然如此,還不如嫁一個對雙方皆有好處的男子。至少是個有能力,不會“忌”她的男子。因而索性就把這場婚姻,當成一樁生意。至於明明不為愛,卻不允許男方已有婚事這點……其實,她倒也不在意男方他日納妾,隻是她至少應該是名正言順的妻子。用這般身份說話,才有底氣。方才傅曉生所說之事,是說已經疏通了去浣紗城的門道,過幾日她就打算去浣紗城談談生意。然而這次,談生意卻不是主要目的。事實上,這次欲出嫁,她就所需要求,在心中早已有一係列名單,這些人,與她年紀相當,皆未婚未娶,卻各有家業。譬如,浣紗城華清風。此人若不行,婚姻不成買賣在,她依舊可以獲利,接著便是密州程浚。還有錫業城柳一歡。或者臻州黎瞬熙。如此等等,她才說,完成出嫁,興許需要兩年。男子不若女子,要娶親輕而易舉,尤其是有所家底的。說媒之人定是絡繹不絕,家裡人也會著急,然而這些人既然至今單身,定有理由,或放蕩不羈,或天性孤僻,或是故意不娶……但都無所謂,隻要對症下藥,總歸是有辦法的。至於這甄夫之事嘛……一來直截了當,屆時商榷婚嫁之事,無需拐彎抹角,便可直切主題。二來麼,口沫相傳,諸人隻要好奇她賈無雙究竟是何許人也,賈家這塊招牌便能順帶提升知名度……賈無雙抿抿嘴輕笑,屆時她這小本生意說不定還能走出汝安城,又何樂而不為呢?然而這錢君寶,顯然不在名單之內。這時錢君寶已是直接麵向她,突然揚了揚唇,“看來這位就是無雙小姐。”賈無雙點點頭,輕笑,天色更顯昏暗,隱去她眼眉,然後她笑道,“說吧,此行所為何事?”錢君寶眨眼,裝傻,“婚事。”賈無雙笑,突然交代了春桃一句話,春桃頓時脹紅了臉,然而有令在身,支支吾吾磨磨蹭蹭的移到錢君寶身邊,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等說完,春桃的臉還真是映麵桃花彆樣紅。然而錢君寶卻頓在原處好半晌,和賈無雙交換著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突然大笑出聲,接著輕輕晃了晃頭,道,“無雙小姐,在下其實是來和你談一樁生意。”“然後?”“嶸唐城,甄不凡。”唔,賈無雙斂了斂眼眉,這個名字,也在她名單之中。卻是最後。下下之選。**“春桃,你家小姐究竟和你說了什麼?”“不、不能說。”春桃耳根仍舊紅透,有幾分窘迫。小、小姐說:君寶弟,那不如今晚就洞房花燭夜?小姐和一群大男人混久了,又常常和傅師爺共事……都、都成虎狼之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