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這甄不凡,在名單之內,實則是家境最富實的一個。不誇張的說句,今日她賈無雙的身家,在財力上,根本就無力與之抗衡。即便如此,她無甚思考,就直接把這個名字放在最後,權當是逼不得已之時的選擇。如果可以,賈無雙甚至不願與這人有任何牽扯,這緣由麼,還得從甄不凡這個人說起。此人名字倒也有幾分詩情畫意,錚錚氣概。偏偏出身草莽,據說舉止粗鄙不堪。坊間傳聞他發家的錢財是以打家劫舍此類偏道捷徑而來。以他為首,周遭長期聚集眾多烏合之眾,出入間結群成隊,很是囂張。正因如此,官府也忌他三分,他才至今逍遙法外。也不過十數年,他迅速在嶸唐城站穩了腳,打響名堂,旗下產業橫跨南方各大城鎮,手下能者無數。這些年來,風頭無二,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姑且不論原因,甄不凡相識滿天下,也是眾所皆知,隻是這些關係究竟建立在何等利益之上,大家心照不宣。單憑這幾點,他確實也稱得上是不凡之人。甚至有些商場上老狐狸還戲稱,南有甄不凡,北有賈無雙。後半句她心知肚明,這些人是指,她和甄不凡二人,皆是商場上的異數。然而傳聞畢竟是傳聞,賈無雙知道有些東西聽一聽即可,無須全信。但正所謂無風不起浪,她多少留個心眼,而有件事她清楚,說是嶸唐城很多為人母者,都拿甄不凡這三個字來嚇唬自己的小孩。意指此人之可怕。她之所以仍把他列在名單之上,一來為利,二來麼……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此人狂妄自大,目中無人,尤其不把女人放在眼裡。此前曾在某場合公開表示她賈無雙今日有此成就全憑裙下之風。她不是沒聽過比這更難聽的話,倒不至於影響她情緒。隻是萬一她嫁不出去,這積鬱成疾了,就找這個家夥排解排解憂鬱,順帶挫挫他威風,也為自己出一口氣。當然,話是這麼說,她心裡尚沒有十足把握。隨之賈無雙又睨了眼錢君寶,這才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向大廳,淡笑著開口,“天色已晚,諸位也為無雙操勞了一日,無雙感激不儘。他日若能成婚,定當上席宴請諸位,聊表謝意。那麼……”又是一笑,“今日甄選就此結束罷。”“哪裡話,並未能為你選上位好夫君。”一人道,又望了眼錢君寶,略帶審視,斟酌著此間的可能性。賈無雙但笑不語,又聽得一人道,“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慢走。春桃,送客。”隨之賈無雙才望向錢君寶,“我對這樁生意頗有興趣,願聞其詳。”“明智之舉。”錢君寶笑笑。賈無雙轉身,行向偏廳,錢君寶便是尾隨而上。一路軒廊,然而天色更為昏暗,隻是灰蒙蒙的仍可觀物。錢君寶也不隱藏他的興致,欣賞著沿路景致,少頃,又開口道,“北方的庭院,和南方,倒真有頗大不同。”“是麼?”賈無雙笑笑,“我記得明明吩咐過工匠,仿南方庭園格局而建,料不到,仍有頗大不同。”錢君寶抿抿嘴,聽出賈無雙言語中的調侃,笑道:“最大的不同,不就是無雙小姐的與眾不同麼?”賈無雙微微挑眉,輕輕斷了此番對話,轉而切入正題,“能讓……”話至此她望了他一眼,輕輕思詢,下了個決定,“君寶小弟不遠千裡而來,我相信,定是一樁大買賣……”順著軒廊拐了個彎,“不妨說來聽聽。”錢君寶哈哈一笑,“君寶小弟?”他重複此等稱謂,隨之望著賈無雙的背影道,“大哥也喚我小弟。”“大哥?”賈無雙不動聲色的揚揚嘴角,輕聲吐出幾個字,“你是說甄……不凡?”後兩字她又回頭探了探錢君寶的神色,答案,了然於心。“正是。這樁買賣,也是與我大哥有關。”“然後?”錢君寶徒然站定,直視著她,淡淡的說到,“我缺一個嫂子。”賈無雙笑笑,“買的是什麼?”“買的是你賈無雙過人的理財本事。”“賣的是什麼?”“賣的是甄家在南方一帶無人能及的財勢。”隨之他笑笑,“隻要能嫁給我大哥,我相信得失利益,無雙小姐心裡頭最清楚。”“方才你說你一脈單承。”“大哥視我為親弟。”“唔……”賈無雙隨即又繼續走了兩步,“君寶小弟似乎並非來說親。”“所以買賣成功與否,還得看你與我大哥的緣分。”錢君寶繼續跟隨在後,保持著一丈距離。看來當事人應該是被蒙在鼓裡,不過短短的接觸,賈無雙看得出這錢君寶眉宇間自有一股傲氣,並非池中之物,假以時日定成大事,而他甘心叫甄不凡一聲大哥,看來這甄不凡和傳聞中果然有出入,還真興起了一探究竟的欲望。賈無雙這回並未看他,而是輕輕站定,望了望府內熟悉的景致,又笑,“你來之前有幾成把握?”“大哥說了,但凡做大事者,需要的決心,而非把握。”“有道理,”賈無雙笑笑,“其實我也想親眼看看南方庭院那份彆樣的雅致。”就去見識見識這個傳說中的甄不凡。浣紗城之行,就暫且先擱淺了罷。**說起來汗顏,賈無雙雖然在汝安城呼風喚雨,也去過鄰近一些城鎮交洽,卻還未真正出過遠門。因而一路倒頗有興致,從馬車上掀起簾幕,看著沿途風景。南方和北方在經濟上向來獨立,人的穿衣習性,起居飲食皆有不同,氣候也有很大差彆。嶸唐城正是南方最主要的城鎮之一,其在地理位置上得天獨厚,臨烏昊運河而建,交通便利,四通八達。其物資豐饒,盛產糧食,加上出名的瓷器,茶葉,以及漁業,是出名的富饒之地。這些都是汝安城欠缺的,因而此行,隨意談妥一單買賣,也能從中獲利不少。**春桃看著她家小姐,心裡有種說不清的滋味。從前年紀尚小的時候,就聽說城裡有個姑娘家膽大妄為,甚至敢光明正大出入煙花之地,有時還能在烏合之地看見她的身影。所以印象中,這樣的女子應該是牛高馬大,豪邁不羈,甚至肆意放縱的,然而第一次看到小姐,倒真是吃了一驚,真的很難相信,那個笑容盈盈,待人隨和,舉止優雅的女子,就是傳聞中會和一群男人把酒言歡的奇女子。小姐個頭並不高,清秀的模樣,纖細的身子骨,斂去一身精明,讓人很難弄明白,她源源不絕的精力究竟從何而來。剛跟在小姐身邊的時候,有一次北街的分號出了問題,小姐就裡裡外外的奔走,回來後挑燈查閱賬本找紕漏,連續兩三晚想法子補救,基本沒合過眼,但次日人前,依舊精神奕奕。小姐平日倒也節省,衣裳胭脂珠寶首飾,跟在她身邊這麼久,基本就沒添置過新的,隻是對待下人卻是大方的,從不刁難待薄。平日裡誰有個什麼事,小姐都不計報酬幫著解決,打賞也痛快。每個月也會固定拿些錢財出來做善事,所以他們每個都對小姐忠心耿耿。隻是跟在小姐身邊久了,知道她隻是看似好說話而已,也知道她決定的事,是絕不輕易改變……唔,是從不改變。所以,她們就這麼跑到嶸唐城去了麼……小姐就不怕被人騙麼?春桃想了想,還是有些糾結,就算不是騙子……甄、甄不凡這個名字,她或多或少也有耳聞……聽說,是個凶神惡煞,殘暴不堪的人呢。也好不到哪去啊。然後春桃又望了望隨行的李大叔,他是小姐雇來保護安全的,春桃想了想,又有些不安,小姐是不是預感到了什麼呢?咳,還有那個錢公子,她怎麼就覺得錢公子看小姐的眼神,有種說不上來的怪,好像……好像有種期待好戲的興奮……唉,好煩啊!**馬車在路上行駛了好些日子,漸漸的景致有些不同。過往之人穿衣言談,也聽得出差彆。在茶樓客棧進食,更多是魚類,還有些很新奇的玩意。待到達嶸唐城之時,已是傍晚時分。錢君寶將她主仆三人安排在一間頗具規模的酒樓中住下,交代了掌櫃小二,隨之就先告辭了,說是讓她們先好生休息,隨之和她商量個萬全之策,再去見他大哥。賈無雙自然無異議。錢君寶走後沒多久,也是察覺餓了,在安置好行李打了水稍稍理了理儀容之後,賈無雙就隨同春桃李輝三人下樓用膳。酒樓內早已滿座,熙熙攘攘的很是熱鬨,唯獨廳中一方桌空了下來,正欲坐下,一小二猛地衝上前來拍了拍桌子,震住她三人,可能有些情急,已是脫口而出,“這位置豈是你們能坐的?”隨之可能是見她是錢君寶領進的客人,神色又是有幾分尷尬,陪上笑臉,“小的是說,客官,這座位長期留坐,不用以招呼……要不,雅座請?”春桃被嚇了一跳,滿心不悅的抱怨,“不過就是張桌子,稀罕!用得著嚇人麼!”賈無雙倒是無所謂,笑笑,正欲離開,突聞外邊一陣烈馬嘶鳴。應聲望去,一黑色身影翻身下馬。動作瀟灑自若。那掌櫃的一見,堆滿了笑臉迎了上去。迎進門之人身形高大魁梧,英姿挺拔。劍眉鷹眼,眼神銳利而狂妄。一身上等布料衣衫,看得出精心裁製,黑衫長袍,囂張的刺繡著一隻暗金色的鷹,突顯得此人霸氣十足,狂肆不羈,還有種藏不住的粗獷之氣。手中馬鞭短而精致,金線纏繞。凝著臉,眉頭也自然而然的微蹙,薄唇半抿。他一進來,原本嘈雜的環境頓時安靜了下來。賈無雙見人無數,至少這一打量,覺得此人易怒易躁應該是八九不離十。隨之改變了主意,眼見小二心思不在她這邊,就躋進桌與木椅之間,慢悠悠的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