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陰司正堂。
譚屠站在最外圍湊數,他刻意低著頭,不希望楚州城隍注意到他。
事實上,譚屠也沒聽懂楚州城隍說的話。
什麼預言,什麼神光鏡?那都是啥玩意?
特彆是譚屠發現,迷糊的人好像隻有他一個,彆人都是滿臉嚴肅若有所思。
一種荒謬的、格格不入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座高大空曠的正堂,彌漫著濃濃的香燭味兒。
高高在上的鬼神仿佛跟神位化為一體,壓得眾人不由自主地弓著背,不敢與之對視。
沉悶、壓抑,還有陰冷的死氣。
這就是凡俗百姓磕頭跪拜的陰司城隍,主掌這一方的生死大事,擁有神靈的身份,受萬民香火。
譚屠有些想笑,卻沒有任何力氣。
作為一個得了敕封的鬼神,他將永遠被困在這裡,隻能聽命行事,直到魂飛魄散。
譚屠心不在焉,其他城隍屬官就不一樣了。
追捕預言中人?嘿,不就是那個嶽棠嗎?這活兒好辦,瞎混就行。畢竟從地府陰司到巡天官,大家找了十幾年都沒結果,現在繼續沒線索不是很正常嗎?
這可比追蹤截殺楚州修士容易多了。
幾個佐官急著要上前爭搶這個任務,同時他們鄙夷地看了魂不守舍的譚屠一眼——傻瓜僵屍,不知道嶽棠是誰吧,看他那呆樣!
“啟稟福明靈王,下官願往人間追查。”
“我,我麾下舊部擅長**術,必有收獲……”
楚州城隍施施然地看著這些鬼軍出身的佐官爭搶的架勢。
這些家夥心裡打什麼主意,他豈會猜不出來?
不過今天要看的,正是他們的反應。
楚州城隍似有意似無意地掃過呆站的譚屠。
滅燭鬼王仿佛一直在疑心這個家夥,為什麼呢?
楚州城隍並非相信譚屠的忠心,他隻是不喜歡滅燭鬼王。
“關於預言中人,嶽棠……”
楚州城隍有意拉長語調,又忽然停頓,勾起下麵鬼神的心弦,讓他們滿腹疑惑惶惶不安。
滅燭鬼王讓楚州城隍放出神光鏡破裂的消息,楚州城隍自然不會直接了當地提起,那樣做太蠢太刻意了,於是他擺出威嚴的姿態,嗬斥屬下不得閒散度日,即使墜龍之事有地府九域的鬼王接手,楚州陰司也有抓捕嶽棠的要事得完成。
這時丁判官小心翼翼地開口問:
“下官不太明白,追捕預言中人嶽棠的事,不是由雲杉老仙一力負責嗎?怎麼現在地府又要指派我們楚州陰司去抓人?”
“雲杉已經死了。”楚州城隍冷笑。
“什麼?”
丁判官大驚。
楚州城隍不悅地俯視著他。
丁判官心中暗罵自己怎麼忘記了楚州城隍與雲杉老仙的舊怨,他連忙賠著笑臉說:“這雲杉地仙也太沒用了,之前在楚州頤指氣使,擺出老大的架子,沒想到竟然這樣不堪一擊。”
眾屬官鬼神交換著目光,原本興奮與好奇的目光換成了驚懼。
地仙都沒命了,他們難道可以擋得住?這不是好差事,這是送死啊!
果然下一刻,他們就聽到楚州城隍不緊不慢地宣布,嶽棠這個人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名字或者神光鏡照出的影子了,他真正地出現了!
雲杉老仙之死,爭搶墜龍之事,乃至鬼域被南疆那個劍修所破,都極有可能是嶽棠在背後籌謀。
“啪!”
楚州城隍當場丟出一本冊子。
丁判官膽戰心驚地撿起一看,赫然看到了嶽棠一字躍然紙上。
“這,這是……”
“陰司鬼軍的名冊,當日至少有上百鬼軍無聲無息地死於其手。”
楚州城隍語氣冷颼颼的,像一股穿堂風,掠過一乾鬼神心頭。
“難道他有您都無法看破的隱匿法術?”丁判官顫抖著問。
如今在場的鬼神,除了剛剛升任的幾個佐官,其他有一個算一個都沒經曆過當日那戰,隻能瞎猜。
“哼,不過是混在那群楚州修士之中罷了。”
楚州城隍根本不信滅燭鬼王的推測,在他看來,嶽棠隻是在巫錦城出現之前,鬼軍各自分散去殺戮修士的時候趁亂鑽空子,並不能證明嶽棠有多厲害。
至於雲杉老仙之死,嗬,生死簿白紙黑字寫著這家夥是被墨陽道人的劍意殺死的。想也知道,多半是青鬆派護山大陣裡的東西,嶽棠隻是把雲杉那個蠢貨引了過去。
滅燭鬼王認為嶽棠不在生死簿上,就推斷嶽棠藏在陰司地府裡,這個想法一點都不新鮮,當初地府就把所有能觸碰到生死簿的人查了個遍,仍然一無所獲。
現在楚州陰司裡麵有這個資曆與實力的,隻剩下丁判官。
楚州城隍不耐煩地想,實在不行,丁判官就殺了吧,從彆處再找個判官來,也好撇清關係。
——他的目光掃過誰,就暗中給誰判了死刑。
不過現在還不是處死他們的時候,要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免得滅燭鬼王事後反咬一口,說真正有嫌疑的是他韓龍星,不然為什麼急著殺人滅口?
譚屠敏銳地感覺到了來自上首的殺意,他驀然抬頭,正聽到丁判官戰戰兢兢地問:
“下官鬥膽請教福明靈王,神光鏡最近一次顯示預言中人是何畫麵?”
楚州城隍從袖子裡摸出一麵鏡子。
這件法寶雲杉老仙也有。
準確地說,當年成仙了卻無法飛升的修士都有這樣一麵鏡子,這是巡天官送來的,是天庭的賞賜。
它能傳遞神光鏡“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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