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林州。
“師兄,人來了。”
一個癩頭的漢子偷偷湊過來,傳音道。
鬱岧嶢很不理解師弟這種什麼樣的人都想扮演一下的樂趣,每天走在路上都在琢磨新花樣的喜好,但是這無傷大雅,不行就少看幾眼。
高垕的身後還跟著一個滿臉麻子的陌生人。
那人眼裡還泛著淚光,看著鬱岧嶢,差點脫口一句大師兄。
鬱岧嶢知道這是周宗主派來的人。
從南疆千裡迢迢趕來,就是為了送那件可以開啟升仙丹秘境的法器折扇。
“……宗主說了,這東西千萬要保存好,選合適的時機,不要著急。”
鬱岧嶢不著痕跡地收下折扇。
他們連障眼法都沒用,在外人眼裡,他們都是平平無奇的人,甚至長得有點礙眼。
“師兄,我在路上聽到了不好的消息,有人在地府鬨事。”
那個後來的劍修小心地傳音。
“怎麼?”鬱岧嶢微微一驚。
據他所知,周宗主跟著嶽棠巫錦城他們去了地府,現在應該剛剛動手沒多久,難道被九獄鬼王發現了?
“師兄你先彆急,事情應該跟沙州魔窟有關。”
沙州魔窟,原名千洞窟,是邪修與妖鬼的盤踞之地。
勉強也能稱得上是反抗天庭的一方勢力。
因為他們一直處於被修真界不容的境況,巡天官每隔幾年都要沙州宗門前去圍剿,可是邪修妖鬼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每次清剿都會有一批命大的家夥逃走,等人走了,這些家夥又繼續回到千洞窟修煉。
“最近五十年,聽說沙州魔窟出了個了不得的邪修,不止打退了沙州的宗門修士,還殺死了巡天官,許多楚州邪修都去投奔他了。”
鬱岧嶢沉吟不語。
彆的修士可能不會打地府的主意,邪修就不一定了。
邪修需要魂魄煉製法器。
隻不過他們以前都是小打小鬨,最多在黃泉路攔一攔,或者買通鬼卒打通關節,用法術在前兩獄撈點兒魂魄用。
那法術就跟抄網撈魚似的,就那麼一抄子的事,往往什麼也撈不著。
畢竟邪修是活人,也不敢深入地府,隻能在子夜之交,隔空來上那麼一下。
可是每個邪修都知道,地府就是一個塞滿了魚的大池子。
“……那沙洲魔窟的貪辰君,膽大包天,為了得到厲害的魂魄,聽說用邪法把第三獄翻了個底朝天。”
鬱岧嶢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你們想辦法去打探地府的消息,詳細一點的,我要知道地府現在如何了,第三獄受到多少影響。”
“師兄獨自一人,千萬小心。”
高垕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點了點頭,帶著新來的師弟走了。
既然要探聽消息,免不得跟陰司產生交集,還是分頭行事比較穩妥。
***
翌日。
赤日炎炎,偽裝成一個老翁的鬱岧嶢半闔著眼睛,仿佛在樹蔭底下打瞌睡。
附近都是趕路的人,不敢在這酷暑天氣繼續前行,於是就在路邊乘涼,大家圍著茶水攤子或坐或靠,昏昏欲睡。
蟬鳴聲有規律地起伏著,吵一陣,歇一陣。
鬱岧嶢看到人群裡有個鬼祟的身影,正在偷摸某個商客的行囊。
他不著痕跡地一挪腳,一個之前被人扔在地上的棗核就飛了過去。
那偷兒手腕被打中,吃痛不已,卻沒有叫出聲。
偷兒左顧右盼,眼神驚懼。
可任憑他怎麼琢磨,都沒看出究竟是誰出手壞了他的好事。
林州這地方的人,不管乾哪一行都要非常機靈,時刻記得保命才是第一重要的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準則在這裡並不通用,林州人信奉的是見勢不妙馬上就跑。
偷兒果斷更換了目標。
路過鬱岧嶢的時候,偷兒覺得這老頭看著就很窮酸,嫌棄地避開了。
他又湊到了一個挎著布袋褡褳的年輕人後麵,那年輕人雙手按著褡褳,以為這樣就安全了,其實人早就睡迷糊了,鼾聲響亮。
偷兒借著袖口掩飾,指縫裡夾著的刀就要從褡褳後麵劃開,然後伸手去掏……
“啪。”
又一顆棗核,砸在他的手指上。
他的刀掉在地上,偷兒大驚,飛快地撿起吃飯家夥。
那年輕人還在呼呼大睡,一點反應也沒有。
偷兒知道今天這裡“出鬼”了,他臉色蒼白,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那個賣茶水的攤主,似乎認識這個經常在這裡出沒的家夥,看到他這樣的異常反應,也迅速地收拾起了東西。
“哎?”
一個拿著粗瓷碗的商客,原本還想再要一碗茶水的,結果看到攤主直接推著板車跑了。
他呆滯地低頭看一眼手裡的東西,茫然地喊:“碗!嘿,你碗不要了?”
攤主連頭都不回,哪裡顧得上碗。
倒是他這一嗓子把打瞌睡的人陸續叫醒了。
在短暫的迷糊之後,眾人看著東麵跑掉的人(偷兒),以及往西跑的茶水攤主,紛紛色變,飛快地收拾起了行囊,完全不顧日頭的灼烈,立刻趕路。
有兩個不明情況的年輕人想要問話,也立刻被同行者喝止了。
一轉眼,樹蔭底下就隻剩拿著碗發呆的商客,以及假扮老翁的鬱岧嶢了。
“……咳,你不是林州人吧?”
“對啊,老丈,這是怎麼回事?附近是有強人,還是有大蟲?”
商客也忍不住冒起了冷汗。
鬱岧嶢沒法解釋,這也不好解釋,林州的普通人就是一群驚弓之鳥。
這一路上類似的事情他已經遇到了無數回。
那些在城鎮村莊裡居住的百姓還好,最多逃回自己家中,或者遠遠避開觀望一下再跑。若是像今天這樣在官道與山林附近,一旦有個風吹草動,馬上就會做鳥雀散。
“沒什麼。”
鬱岧嶢慢吞吞地說。
這時蟬聲忽然停了。
——蟬聲剛起沒多久,不應該停。
鬱岧嶢原本半閉的眼睛立刻睜開,毫不掩飾的精光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