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榛,隰有苓。
雲誰之思,西方美人。
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邶風·間兮》——卑微的愛情隻能遙望
……
……
顏花葉十分驚訝地確認了劉長安就是劉建設教授的兒子,從她進入湘南大學以後,就有尋找過劉建設在湘南大學的痕跡,隻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劉教授已經從人間消失,而劉教授的兒子卻和自己成為了同學。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知道劉建設,而劉長安居然知道顏花葉……這也就意味著對於劉建設來說,顏花葉也許並不是一個被遺忘的名字,甚至可能有一些重要,讓他在某些地方銘刻或者提及過,否則劉長安怎麼會知道劉建設當年一個普通學生的名字。
顏花葉連連退後了幾步,站在田埂上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劉長安,這種從上一輩延續下來的相遇仿佛命運的羈絆感,和她對劉長安的固有觀感與相處心態,產生了一種無所適從的衝擊感。
劉長安蹲在田鼠洞前,抬頭看著顏花葉,本班姿色僅次於竹君棠的少女,有著高挑的身材,大長腿儘管比不得安暖那般驚人,卻也頗為吸引眼球了,臉頰兒沒有太雪白細嫩的感覺,普通的膚質似乎僅僅隻是遺傳,缺少養尊處優的生活帶來的嬌柔,仔細看了看,和印象中的顏花葉並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並非每一對母女容貌都像柳教授與安暖同學一般形如姐妹。
印象中的顏花葉,是那種網絡上找出來的老照片中的女孩子,乾淨清爽,天然雕琢的好看,稍稍化妝就可以放在那個年代的寫真掛曆上了。
“你媽真是顏花葉啊。”劉長安感慨著,儘管他滿世界都是故人之後,可是年代離的近一些的故人之後,當然更有時光沙漏的感覺,也更能生出幾分照拂之意。
“你爸真是劉建設?”顏花葉似乎是被劉長安帶著重新反問了一句,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劉長安的容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讓她覺得劉長安和照片上看到過的劉建設確實有點兒像……或者說是氣質上的相似,那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是一個讓人看著覺得眉眼溫和,從麵相看得出來品行端正的人。
當然,這隻是第一印象,顏花葉對劉長安“品行端正”持極其強烈的反對態度,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以後湘大我罩你,遇到學校領導老師學生欺負你,都可以找我……班上你罩我吧。”劉長安點了點頭,又感歎了一句,“我真是太天真了,包裡居然還帶來了蛇皮袋,想要帶點什麼回去……我去找找有沒有蛇洞。”
“劉長安,開餐了,今天食堂用的都是農林基地的菜,平常在學校和城裡吃不到的。”顏花葉對劉長安關於我罩你你罩我的話左耳進右耳出,她急忙喊住了轉身就往牆邊走去要抓蛇的劉長安,這人真是讓她無話可說。
正常情況下,大家應該撇棄了其他事情,露出驚喜和重新審視彼此感覺的笑容,聊一聊對方的父母,聊一聊自己所知道的他們當年的事情……這個人呢?轉身就要去抓蛇。
“那先吃飯。”平淡的人生中,不可能每一天都發生什麼重要的事情,那麼基本上每一天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吃飯了,既然沒有抓到老鼠,蛇也不一定能抓到,那還是吃飯重要。
“你怎麼知道我媽的名字?”顏青橙跟在劉長安身後問道,想儘量多了解一點。
“你媽長得好看,自然就記得了。”
“啊……你見過我媽的照片?”顏青橙心中的某些猜測似乎得到了印證似的。
“我爹的日記裡寫著……嗯……寫著……”
“寫著什麼,怎麼寫的?”
“彆催啊……我的回憶也像日記一樣,翻到一頁看看很簡單,但是要想看到相鄰的一頁,就要再翻翻……寫著:九月三日,星期五,跑步時遇到一個女孩子,姓顏,長得真好看啊,她額頭前的劉海沾染了一些細碎的露珠,清清淡淡的。十月八日,又見到那個姓顏的女孩子了,才知道她的名字叫顏花葉,收作業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手,竟然流露出微微羞澀的笑容,煞是可愛。十月十五日,又遇見顏花葉了,和她一起跑步的應該是她男朋友吧?君子不奪人所好,祝福。”劉長安讀了讀劉建設的日記。
顏青橙聽著,嘴角有著淡淡的笑意,父母輩的大學校園,這樣的感覺,才是校園戀愛簡單美好的模樣吧,隻是這位劉教授,為什麼見到自己母親和彆人一起跑步,就認為是她的男朋友呢?那個年代的校園中,經常有許多活動男男女女一起參加的啊……不過至少可以證明自己的某些猜測,這些文字說明了劉教授對母親是有相當好感的,甚至打算追求,這才有了後麵的君子不奪人所好,祝福。
“還有呢?”顏青橙連忙接著問道。
“我記得不多。”劉長安想了想說道,轉頭看著顏青橙,她表現的太感興趣了一點。
顏青橙正在看著劉長安的側臉,迎上了劉長安的眼神,連忙有些生硬地轉過頭去。
“你不好奇我為什麼知道你父親嗎?”顏青橙看著前方問道。
“這個沒有什麼好好奇的,有些人就像日月當空,低頭不見,卻不會忘記它的存在。”劉長安理所當然地說道,“劉建設是一個低調的人,但是和他接觸過的人,都不會忘記他。”
劉長安這種底氣十足的自信倒是一如既往,不過他不是用來形容自己,用來講述彆人,哪怕是他父親,顏青橙倒是能夠接受一些,不會覺得他狂妄自大。
說話間已經來到了餐廳,顏青橙沒有再繼續追問,她覺得劉教授的日記裡,顏花葉絕不隻有這麼多點,劉長安也沒有必要刻意記住和顏花葉相關的所有內容,他能夠隨口複述一些片段,已經足夠說明劉長安的記憶力驚人了,終究是學霸級彆的人,虎父無犬子。
不知道自己要是問他借柳教授的日記看,劉長安會不會願意……貿貿然的提這樣的要求,好像不大合適,畢竟日記那麼私人的東西,也許有一些不適合給外人看的記錄,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影響。
顏青橙思慮了片刻,也沒有找到現在可以向劉長安說明她為什麼對劉教授如此感興趣的理由。
為了自己那可憐的母親,總要搞清楚母親和劉教授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而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不是劉教授……眼前的劉長安,和自己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顏青橙看了一眼劉長安的背影,莫名緊張。
“有空我們再聊聊。”正尋思間,劉長安突然回頭對顏青橙說了一句。
顏青橙連忙點頭,生怕被他認為她沒有興趣,這樣的機會必須得抓住才行。
顏青橙一直跟在劉長安身後,看著他在餐廳選擇了一個紅薯,一個玉米,一份水煮魚,還有一份雜糧飯,吃的可夠多的。
顏青橙隻要了一份雜糧飯,一份雞汁蘿卜。
看到劉長安坐下,顏青橙正想問能不能坐他對麵,感覺到了有幾道注視自己的目光,連忙坐到了隔壁過道旁的座位上了,她知道平常在女寢那邊,女生們時不時會議論劉長安,顏青橙出於知情人的好心,往往會奉勸那些想太多或者太感興趣的女生,不要太關注劉長安……接過她現在卻一副要湊到劉長安身邊的樣子,可想而知女生們會在背後給她戴上多少諸如“綠茶婊”“心機婊”之類的稱呼。
竹君棠看了一眼顏青橙,也沒有問,就直接坐在了劉長安旁邊……一般情況下,普通同學甚至朋友,都隻會坐在對麵,竹君棠選擇了在四人位置上直接坐在了劉長安身旁。
也沒有人多用異樣的眼神看竹君棠,似乎這倒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誰都看得出來,竹君棠就愛和劉長安玩兒,偏偏就沒有那種男女間極其曖昧,或者散發出曖昧氣息的感覺。
“你又不吃,你到這裡來乾什麼?”劉長安瞟了一眼竹君棠,她端著個空餐盤坐在那裡。
“你的紅薯給我吧。”竹君棠捧著餐盤麵向劉長安。
“叫爺爺就給你。”
“爺爺。”竹君棠乖巧。
儘管聲音不大,可是劉長安也沒有料到在公共場合,周圍都是同學的情況下,她也能喊的出來。
於是劉長安把紅薯給了她。
竹君棠仔細看了看紅薯,這是蒸的紅薯,慢慢地剝著皮,然後把一整個紅薯剝的乾乾淨淨,隨手丟到了劉長安的碗裡。
儘管不能理解她為什麼突然要幫他剝紅薯,可是劉長安也沒有試圖去理解,拿著紅薯啃了起來。
“我剛才看見,顏青橙在那裡和你講了好久的話。”竹君棠壓低聲音,為了防止被旁邊似乎在偷看自己的顏青橙聽到,湊到劉長安耳邊說道。
劉長安用手背推開了竹君棠的臉,說話有口氣這是劉長安不能忍受的,一般的口臭也就算了,她嘴裡的氣味居然是香甜香甜的,以為自己是水果嗎?
“關你屁事。”劉長安回道。
“你居然說粗話!”竹君棠驚道,“你和你孫女講粗話!粗魯的爺爺!”
“嬲你媽媽彆!”
“下流!”儘管劉長安是第一個這麼罵竹君棠的,可竹君棠還是知道是什麼意思,她自己也在家裡學過,可是出於自己是仙女的原因,竹君棠是不會說的。
“一邊玩去,我要吃飯。”吃飯這麼認真的事情,被騷擾的有點煩人。
“你沒有抓到老鼠吧?”竹君棠有些得意,他原來居然還想這麼嚇唬她。
“我抓到了蛇。”劉長安指了指自己的包。
竹君棠驚恐地站了起來,連忙跑的離劉長安遠遠的,也不敢去確認劉長安的包裡有沒有蛇了,要知道王母娘娘當年派七仙女來抓白素貞都被白素貞水淹七仙,自己隻是一個沒有法力的小仙女,普通的蛇就要敬而遠之了。
劉長安看著竹君棠逃跑的背影,笑了笑,相比較起來最開始認識時,竹君棠表現的比在顯得機智勇敢一些,但是人都是這樣的……剛開始認識時是一個印象,相處下來往往會驚歎,這是我當初認識的那貨嗎?
他也很清楚,他能對付得了仙女,但是小仙女在彆人麵前,絕對是冷豔得高不可攀的類型。
午餐之後,活動是繼續參觀農林基地的實驗室,相比較起校區裡的實驗室,這裡的設備明顯差了許多,畢竟隻是一個驗證和檢測基地。
一天的活動很快就結束了,太陽當空照,小鳥喳喳叫,隨隨便便拉便便,大家興奮地議論著今天的活動,紛紛表示增長了見識,並且下定了決心,在將來的社會主義建設中,要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有的同學說想當一名農業科研人員,在田野裡高歌青春,有的同學說想從事農業機械化設備的研究,提高生產效率,減輕農民伯伯的負擔,同學們興高采烈,今天的活動取得了圓滿成功。
大巴車已經停在了下車的地方,帶隊老師正準備囑咐各班班長清點人數上車,卻看到七八個當地閒漢模樣的男子聚集在一起,神色不善地看著往來的學生,其中一個身材精壯的光頭男子旁邊站著一個抱孩子的少婦。
“是誰,是哪一個?”光頭男子怒氣衝衝地朝著旁邊的少婦喊道。
“沒見著……”少婦的目光漏過劉長安,她原本隻是隨口說了下現在的大學生嘴花花的很,居然連年紀比他們大的小嫂子也隨口調戲,名字她也是記著了的,聽那“催乳師”的同學是喊他劉長安。
哪裡想到丈夫喝了點酒,今天不知道是氣特彆不順還是咋的,非得要在這裡把人堵住不可。
對方這麼多人,更何況又是大學生,真的鬨起來,事情鬨大了,絕對是自己丈夫這邊吃虧。
“劉長安,哪個是劉長安!”光頭男子怒瞪著周圍的人,喊了起來。
儘管認識劉長安的人很多,但都不是蠢人,這時候有些同學不由得轉頭看了看,卻又馬上移開了目光。
也有人看劉長安不爽,倒是想指證一下劉長安,但是劉長安可是打完同班同學打學生會乾部的主,自己現在指證一下劉長安,以後還在不在學校裡混了?
“我是!”劉長安聽到有人喊自己,連忙舉手。
“你瘋了啊!”顏青橙嚇了一跳,急忙想去把劉長安的手拉下來,不管自己和劉長安有沒有彆的關係,她可是班長。
“等等……”帶隊老師站在了劉長安身後,一邊伸手攔住劉長安,一邊伸手擋在前方,“怎麼個情況?”
“你個寶崽就是劉長安啊!大學生了不起啊,調戲我堂客,你看怎麼辦吧?”光頭男子走了過來,身後的閒漢也跟了過來,對周圍的同學說道,“大家都是文明人,我隻找他——劉長安,調戲我屋裡堂客!不關你們事,你們該上車上車,該散的散!”
“我沒有調戲她。”劉長安搖了搖頭。
“你沒有調戲她?你看到我堂客在奶崽,你跟她講你是催乳師?你催什麼?你催什麼啊?”光頭男子怒氣衝衝地看著劉長安。
顏青橙微微張嘴,都不好意思拉住劉長安了,這家夥真的是……無可救藥,在學校裡當花花公子也就算了,這社會人的媳婦也敢去調戲。
“劉長安……你……是不是這樣?”帶隊老師目瞪口呆地看著劉長安,這個學生他也是聽說過的。
“是啊。”劉長安點了點頭。
“你沒話說了吧?我看就這樣吧,你既然是催乳師,你就給你自己擠點奶出來,這事就算了。”光頭男子麵無表情地看著劉長安,“否則我找到你們學校去,看你怎麼辦!”
“你老婆眼中帶血絲,雙目無神,耳垂紅腫,脖子比正常人都粗上一些,胸前皮膚下血管青中帶紫,紫中帶黑,整個胸型異常,明顯是乳腺發炎,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一定是有些時候奶中帶血,有時候脹痛難忍,多以夜半劇痛難忍驚醒為多,不管是用擠奶器還是你自己動嘴,都難以暢通。”劉長安看了看站在外圍的少婦,解釋了一番。
“你怎麼知道……”光頭男子愣了一下,臉頰赤紅,畢竟這本不是什麼大庭廣眾之下聊的事情。
“關鍵是這時候其中有硬塊是很正常的,不過我原來見著上沿隱約有紅腫硬塊,情況就十分嚴重了,還是儘快帶她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你這個丈夫平常太不稱職了,你知不知道女人這時候一旦乳腺不通,恨不得割下來,就和你襠下時時刻刻被人踢的疼痛感相似嗎?”劉長安揮了揮手,皺眉道,“還愣在這裡乾什麼,還不帶你堂客去醫院?寶裡寶氣。”
“好……”光頭男子被劉長安的氣勢嚇的急忙回身,焦急地對那少婦說道,“他說的對不對啊?對不對?”
“是痛的要死啊……你媽總說沒事,忍忍就好,不讓我去醫院,說打消炎針,就不能奶孩子了,對孩子不好……”少婦眼淚汪汪的委屈。
“要死個人咧!你聽她的,她個文盲知道什麼!”
光頭男子連忙招呼他的伴當們離開了,簇擁著那少婦上了旁邊的一輛麵包車。
劉長安揮手告彆。
周圍的老師和同學麵麵相覷,愣愣地看著劉長安,原本以為就算不打起來,劉長安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哪裡知道是這麼一個結局。
竹君棠十分佩服,不愧是爺爺,連她招呼過來的麵包人隊伍中的兩位精英都沒有用上……其實不管怎麼樣,肯定都用不上的,竹君棠也知道。
顏青橙長籲了一口氣,她有點分不清劉長安原本就是真的看出了那少婦有身體問題,還是說他隻是把人糊弄走了,但是這個人除了學習能力遺傳了劉教授的本事,想必行事風格與品行還是差了他父親許多……很難想象當年猶如校園偶像一般的劉教授,會連閒漢家的媳婦都要去調戲一下。
“劉長安……你這個事,我會告訴你們輔導員。”帶隊老師的想法和顏青橙差不多,他一個大一新生能是什麼催乳師?不過這番話聽起來倒是有理由去,令人信服的樣子,總之沒有把事情鬨大就好,不然他作為帶隊老師也麻煩。
魏軒逸,孫書同,秦誌強等人卻是知道,告訴輔導員等於沒有做任何處理,那個伏弟魔哪裡能夠處理劉長安。
顏青橙作為女孩子,想的就有些不一樣了……劉長安有這份心思,想必將來秦老師會受益良多,據說胸越大,哺乳期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越大,顏青橙難免有點想象將來秦老師的情況,劉長安一定是自己動手,不會像這個光頭閒漢一樣,真是丟人,讓自己老婆跟著丟人不說,還受這麼大罪。
劉長安看到這群人居然還在稀稀疏疏,不緊不慢地沒有從看熱鬨的狀態中回神的樣子,自己先上車了,今天有些失望,既沒有抓到田鼠,也沒有抓到蛇,還好事先沒有向周咚咚誇下海口,否則的話她一定放學連米粉店都不去了,坐在梧桐樹下等著吃好吃的了,到時候要麵對那沒有吃到好吃的怔怔的感覺孩生都失去所有幸福了的眼神,真讓人頭痛。
顏青橙看著竹君棠去坐她自己的車子,才想到剛才竹君棠一直神色平靜的模樣,竹君棠似乎已經猜到了結局,看來她對劉長安的了解遠遠超過了一般人。
顏青橙最後一個上車,原本以為劉長安身邊肯定沒有人,卻看到了一個有點兒膽大玩的開的女生,有些緊張而期待地坐在了劉長安座位旁邊,劉長安依然拿著書靠著窗,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裡,恢複了那副雲在青天水在瓶的淡泊高遠模樣,仿佛剛才在上車前和閒漢少婦們攪合的家夥根本不是他一樣。
怎麼有這麼多變難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