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陽光越發熾烈,最後猛然一暗,遮蔽小半個天空的龐大夕陽沉入地平線,昏黃色的雲朵翻卷飛退,夜幕將至。黑斑點蜥蜴鑽出沙丘,豎瞳倒映出一棟歪塌的黑色大廈。大廈的半截埋在沙子裡。腐朽的不成樣子的鋼鐵架子上麵,焊接著雜亂的鐵皮。有盈盈的火光從破開的玻璃窗後麵透出來,四麵用削去樹皮的胡楊圍住,靜悄悄的。廢棄大廈前頭,用箭頭木牌寫著連串兒漢字,英文,和藏文。以及一把紋著玫瑰的左輪手槍。狂卓瑪。道奇戰斧長途跋涉,最終來到了這兒。地上有幾攤灰燼,還有焦黃的紙屑,顯然有人把大廈裡的書當成燃料,風沙吹拂,露出一本燒壞的厚皮書,隻剩一半的封麵寫著gospel accor。李閻有些恍惚,他不久之前,才和一架堪比蘇27的重型戰鬥機死磕,可現在又是一如既往的末日破敗場景。這個世界並不落後,但是野蠻得過分。一個懷裡抱著烏茲衝鋒槍,裹著發黃繃帶的老頭子從歪得不成樣子的木門裡頭,直挺挺地走了出來。槍口斜指著李閻,臉色不善。“我們來這兒,是為了狂卓瑪授予的持照。”阿法芙率先發聲,她的半張臉都埋在鬥篷裡,一截粟色的頭發貼在胸前,懷抱繈褓。持照這東西,但凡有實力的大公司,都會製作,並核發給他們認可的,對其有突出貢獻的荒野獵人。獵人往往要完成相應的委托,才能拿到。實力越雄厚的公司,委托的難度就越高。從探查礦脈,清理城市廢墟的輻射甲蟲,到殺死敵對勢力的首腦,無所不包。而擁有一家威名赫赫的大公司持照,不僅是地位的象征,也能得到這個組織,及其友好勢力的接待和認可。三階的遊神,即使是想拿到龐貝軍火的持照,也綽綽有餘。老頭禿鷲般的目光貪婪地掃過銀灰色的道奇戰斧,以及阿法芙的雪白的脖子,最後到李閻臉上,卻被他淩厲的眼神嚇了一跳。老頭反應過來,有些羞惱,他一撇嘴,咕噥著說:“這兒沒委托給你們做,滾蛋。”李閻抱著肩膀,偏頭問阿法芙:“狂卓瑪有戰鬥機麼?”阿法芙一愣,隨即回答:“沒有,整個b區,也隻有丹措汽車和龐貝軍火才有那東西,這裡畢竟隻是狂卓瑪的前瞻基地……”李閻從阿法芙說“沒有”兩個字的時候,就開始往前邁步,在阿法芙說“這裡畢竟”的時候,距離老頭隻有四五米的距離。這繃帶老頭眼神一冷,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可眼前一花,巨大的衝擊力迎麵撞來,烏茲衝鋒槍掉在地上,他整張臉被蹬地前衝的李閻整個捏住!李閻毫不手軟,捏著老頭的臉往胡楊圍欄撞去,血點子飛濺,這時候,阿法芙的“前瞻基地”四個字剛剛說完。“我的天啊。”阿法芙低頭捂著臉。她懷裡的孩子卻咿呀的叫了起來,胖嘟嘟的臉蛋上笑出酒窩。驀地,黑洞洞的槍口探出窗戶,至少有七八個紅點瞄在了李閻的腦袋,脖子,胸口等要害位置。大廈的三層,傳來一聲輕佻的口哨。李閻抬頭,倚著窗戶的,是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背心的女人,軍綠色長褲,身材凹凸有致,留一頭寸長的短發茬兒,端著一口步槍,右眼埋在瞄準鏡片上,嘴裡嚼著口香糖。“放了他。”繃帶老頭的臉還被李閻捏著,整個人似乎已經昏厥。麵對槍口的逼迫,李閻聳了聳肩膀,鬆開手掌,任由老頭的身體滑落。“很好~”寸頭女人嘴角一勾,直徑12mm的銅黃色子彈赫然出膛!啪!嶙峋的風岩被擊碎,紅色碎石塊迸濺得到處都是,粉塵湧動,李閻卻不見了。人呢?女人探頭往四下看,沒發現李閻,一擰眉頭。“衛旦!他奔你那兒去了!”女人頭頂的房間,有人扯著嗓子喊道。這名叫做衛旦的寸頭女人瞳孔收縮,小腿發力一蹬窗台,整個人往後飛倒,玲瓏的曲線還停留在空中,一隻肌肉虯結的手臂從窗戶外麵伸了進來,啪地抓在黃旦的腳脖子上!“過來!”李閻往後一拉,直接把女人從窗台上拉了出來,兩個人打著滾從空中墜落。大廈當中,至少有六名,擁有“漫遊者”基因的神槍手,兩個糾纏滾落的過程,足夠他們開槍,把無處借力的李閻打成篩子,可說到不誤傷衛旦,就不太可能。“三階遊神!”狂卓瑪的人立馬想到了這個可能。從高空墜落,李閻一晃腦袋,什麼事也沒有,他的膝蓋壓在衛旦的胸口上,手槍抵著她的脖子。衛旦口鼻溢血,可精神頭很足,眼睛惡狠狠地盯著李閻,似乎也沒有大礙。“我沒惡意,隻是想拿一張貴公司的持照,完成貴公司的委托也好,以物易物也罷。我都接受,前提是,端正的態度。”大廈上頭傳來聲音:“我們不接受來曆不明的人的任何要求,你現在離開,我可以當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李閻攤手:“來曆可以慢慢的明,有需要就能成為朋友,你覺得呢?”“要是平常,我很認同你的話,但是這個節骨眼不行,我再重複一次,請立刻離開。”李閻眯了眯眼,對方把話說的很死,他也沒什麼辦法。阿法芙忽然開口:“我們不是來曆不明。”她往前一步:“我們是黑星戰車的人,現在遇到一點麻煩,我們不奢求幫助,隻希望得到公正的對待。”說完,她衝李閻擠眉弄眼,低聲道:“那塊牌子。”李閻抱著肩膀,盯著阿法芙了好一會兒,才把銀色銘牌遞給她。阿法芙把銘牌放在掌心,高高舉起。“黑星戰車?!”漆黑的窗戶洞開,一張濃眉方臉透了出來,足足有兩米高,單是肩膀就有成年男子的腦袋大小,手腕綁著一圈鋼索。他從歪斜的大廈上一躍而下,手裡的鋼索宛若活物,攀在鏽蝕的鐵架子上,隨著令人齒酸的吱呦聲,壯漢平穩落地。姓名:尹熊三階特殊兵種:鐵手備注:與“雙槍救國者”“遊神”等通用性基因改造藥劑不同,特殊基因改造藥劑的製作,要麼需求瀕危輻射動植物,或者極為珍惜的礦石,要麼是機緣巧合下調製出的非量產品,所以特殊兵種,也是稀少和強大的代名詞。尹熊仔細看過阿法芙手裡的銀色銘牌,臉色緩和了一些。他看了一眼李閻,淡淡地說:“我代表狂卓瑪,向你表達歉意,我保證剛才的事不會再次發生,可以先放開我的人麼?”李閻緩緩站了起來,走到阿法芙的身邊:“那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持照的問題了麼?”尹熊低頭捏著自己的指骨:“黑星戰車的人,有必要拿一張狂卓瑪的持照在b區廝混麼,你們自己的持照,不是通用十六個戰區的麼?”阿法芙把繈褓扔給李閻,對他低聲說:“讓我來說。”李閻看了一眼懷裡的嬰兒,聳了聳肩膀,任由阿法芙施為。阿法芙走上前,聲音沉靜:“事發突然,我手裡沒有黑星的持照,也來不及回去取。”尹熊眉毛一挑:“回去?你現在還能去哪兒?”他一抱肩膀:“黑星戰車在b區的四處避難所,兩處研究中心,連同總基地,已經全部淪陷。你的同僚正被藥師佛的人瘋狂追殺。你還能去哪兒?”阿法芙心裡一下子被攥了起來,她不單單是意外狂卓瑪的消息如此靈敏,更恐懼尹熊一句話把自己的老底泄給了李閻。她臉色僵硬地瞥了一眼李閻,發覺他伸手指逗得孩子咯咯發笑,好像沒聽到尹熊的話似的。李閻平靜的臉色似乎給了阿法芙信心,她抿了抿嘴,乾脆撩下自己的鬥篷,長發垂落,衝著尹熊笑了笑:“我能去哪,不重要,重要的是,狂卓瑪認為這場戰爭最後的勝利,是屬於黑星戰車,還是藥師佛呢?”尹熊一愣,隨即失笑:“我個人認為是黑星戰車,但是我不能做狂卓瑪的主。”“我們不需要你做主,我們隻需要一張持照。”阿法芙淡淡地說。尹熊捏著手指沉思了一會兒,最終說道:“給我點時間。”阿法芙露齒一笑,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尹熊把昏厥過去的繃帶老頭放在自己肩膀上,示意衛旦和自己離開。衛旦撿起地上的步槍,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衝著李閻說道:“有機會再切磋一次。”逗孩子的李閻一抬頭,有些訝異地看了衛旦一眼,笑著點頭:“好啊。”衛旦沒再說活,扛著步槍亦步亦趨地跟著尹熊離開。等狂卓瑪的人離開,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阿法芙舔了舔嘴唇,乾澀地開口:“我不是刻意瞞你,也不是撒謊,我真的怕……”“沒關係。”李閻把繈褓還給阿法芙:“你相信我失憶麼?”“我,我相信。”李閻一挑眉:“真的?”阿法芙抿著嘴不說話。“所以,這個不重要。前提是,我能幫到你,你也能幫到我。”話說到這兒,李閻閉口不言。這個女人自稱黑星戰車的研究人員,卻如此狼狽,母子兩個拿著一把沒有子彈的駁殼槍去流民的巢穴找食物。這裡頭的緣由,他當初壓根就沒問。後來丹措汽車發無線電,揚言要掃蕩流民,竟然不惜動用“黑佛陀”這樣的四階兵種,進行有殺錯,無放過的地毯式轟炸。李閻心裡已經有了事件的大概輪廓。他心裡早就明白,阿法芙身上帶著麻煩,而且不小。她剛才的說辭,更是有把自己拉下水的嫌疑。不過她的行為總體上還算有火候,沒有觸及李閻的心理防區。何況,現在離了這女人,李閻還真不知道,到哪裡去找水株公園的線索。阿法芙抬起頭:“雖然說這些,有些幼稚,但是請你相信我,黑星戰車的友誼,比你想象得要更有價值,藥師佛的人貿然開戰,我們隻是措手不及,他們沒勝算的!”“我更關心水株公園在哪兒。”李閻似笑非笑。兩個人說話的功夫。廢棄大廈裡,有個莫西乾頭型的男人走了出來,衝著李閻和阿法芙一擺手:“尹哥通了上頭的電話,狂卓瑪願意為黑星戰車的流亡人員提供持照,但是,不是無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