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驚變(1 / 1)

從姑獲鳥開始 活兒該 2458 字 1個月前

那位漕運總督朱昌運聽了,隻是笑了笑:“久聞天放先生大名,高賢有約,豈敢辜負,隻是午時都過了,怎麼還不見人呐。”陳寒躬了躬身:“今天是地藏王菩薩的聖誕,家父禮敬三寶,大清早便去了普度寺聽經,加上年老體弱,轎子不能快。這才派我來招待幾位大人,失禮之處,萬望海涵。”一旁的臨安候開了腔:“哪裡的話,我們不是窮挑理的性子。倒是隻見陳大,不見陳二,我還有些想他哩。”“複開叔叔是國戚貴胄,我霖弟還要叫您一聲叔叔,您又何必總和小輩的過不去呢。”陳寒說著,胳膊往外一支:“等老二來了,我一定叫他給叔叔賠罪。”這位臨安候李複開,看上去比李閻也大不了多少,看麵相便是個火爆脾氣,此刻聽了臉色稍緩了些:“叔叔就免了罷,我聽著肉麻。你又這個年紀,乾脆叫我一聲臨安候便好了。”陳寒笑道:“小侯爺。”這幾位談笑自如,一邊的李閻權當不覺,眼神定定瞅著桌上新上的一道赤點石斑魚,泥塑木雕一般。“啊,李鎮撫,你瞧瞧你瞧瞧。小人一時疏忽,冷落您了,等一會開了酒宴,我一定自罰三杯,給李鎮撫賠罪。”這幾位話頭正熱,陳寒卻主動轉到了李閻身上。李閻這才眼神一動,他看向陳寒:“不疏忽,不冷落,不必賠罪。”李閻這話回得冷,陳寒的話頭落在地上,也不尷尬:“鎮撫大人不虧是軍鎮中人,言談一絲不苟,難怪當今聖上和李總兵,把龍虎旗牌這樣事關社稷的國器交給你押送啊。”李閻打了個哈哈:“陳公子過譽了。”話到這兒,有沒了下文。陳寒不易察覺地抿了抿嘴,乾笑一聲又與朱總督和李侯爺暢談起來。酒桌上其他人睡著陳寒的話頭,不時應和兩聲,多是逢迎這兩位漕運總督和侯爺的話,隻是說得雅致含蓄,想誇朱昌運,先把當今首輔,這位朱大人的恩師沈一貫的斐然政績褒揚一番,逢迎李侯爺,便把他南營操練的壯觀場景大書特書,情動之時,遠地比一比細柳營,近地賽一賽戚家軍,說得李複開眉飛色舞。其中察言觀色,對人下菜碟的話術火候,可謂爐火純青。酒桌上唯獨李閻一人神遊天外,不知做何感想。天放先生請客,這多半會卻不見人影,隻一個大兒子陳寒,儼然把幾桌酒席的貴人都照顧得體貼周到。主客儘歡,氣氛濃烈之際,陳寒幾次偷眼打量李閻,隻順著他的眼光見到一碟子石斑魚,再無其他。這讓陳寒心裡有些捉摸不定。這次舟山本地的豪紳請客,請他李鎮撫來,不是甚稀奇的事。可把他和堂堂的一品大員,世襲的貴胄侯爵擺到一起,便有些架在爐子上烤他的意思在裡頭。除去龍虎旗牌在身的王命,李閻隻是五品,又是武官。你看這滿堂的賓客,連港口旁邊駐紮,正三品的嚴參將也沒有上桌的資格,遑論他了。陳寒的本意,是替自己父親斷一斷這位李鎮撫的成色,是真如傳聞中星君下凡,銳不可當?還是個銀樣蠟槍頭。擺出這副架勢,就是要這姓李的如坐針氈,誠惶誠恐,丟些醜才是最好,之後自己,或是天放先生出麵緩和一下,收服了他。彆的不說,便是李閻的靠山李如梅,見到臨安候,也要恭恭敬敬叫一聲侯爺,他李閻見到臨安候,按軍職是要行跪拜的大禮的。果不其然,沒一會,旁人沒有向李閻搭話,這位在蘇州城裡作威作福慣了的臨安候卻主動找上了李閻。“誒,聽說李鎮撫是去過朝鮮的?是個知兵之人?”可李閻卻不答話。“李鎮撫?”李閻這次如夢方醒:“啊,您恕我耳背。”“……”小侯爺剛要張嘴,李閻卻搶話了:“還不開宴麼?”他和臨安候的對話本就吸引目光,這話一出,更是奪人耳目,有幾個人沒忍住,直接笑了出來。“等家父來了,便開宴。”陳寒低了一下頭,隨即正色道。“哦。”李閻答應一聲,又不說話了。整個天妃館一下子陷入一種極為古怪的寂靜當中,連臨安候也忘了一開始要和李閻說的話,有些不適應這位李鎮撫。陳躍武坐上酒宴,就一直是個悶聲葫蘆,此刻他的眼睛飛快瞥過李閻的臉,然後繼續默不作聲。良久,朱總督才沉吟道:“天放先生是江浙一代的名士,又是長輩,等些也就等些,李鎮撫適才,有些無禮了。”李閻這才沒裝啞巴,抱拳道:“是我冒失,朱大人和陳公子,原諒則個。”陳寒皺了皺眉頭,他這才發覺這姓李的是故意的,沒有設想中的進退失度,但也絕稱不上得體,隻是冷淡,這樣態度為所未聞,可的確試探不出什麼。莫非真像自己父親猜測的,這位李鎮撫不走驛站偏走水路,意在我陳柯二家麼?正在此時,門口有天妃館的夥計的唱名:“天放先生到了!”這一嗓子下來,酒席上呼啦站起來一大片,就連漕運總督朱昌運,臨安候李複開兩人,也先後站了起來,李閻環顧一圈,也慢悠悠起身。“這位陳天放好大的威風啊。”李閻如是想。“叔叔你說,憑什麼李將軍便能吃香喝辣,咱就得窩在船上吃粥就菜啊。”這般說話的,當然是才可以踉蹌下地的曹永昌。“想吃啥我給你做,你還怕我做的沒有館子好吃?”查小刀躺在吊網上。正看彩畫戲本解悶。“菜做的再好吃,和有人請客也不是一個滋味啊。”曹永昌一拍桌子:“叔叔,我聽說今天是地藏王菩薩的聖誕,街上有好多好玩的東西。”查小刀噗嗤一笑:“說白了,你是玩性起了,想去就去唄,你也能下地,無非走路跛些。”曹永昌笑嘻嘻地走過來:“叔叔,一個是我現在兜裡沒錢,另一個,我就這模樣去,你也不能放心不是?陪我一塊去唄。”“我挺放心的,你能丟哪兒去?拍花子也不拍你這樣的。”李閻早就派了兩隻蘇都鳥貼身跟著曹永昌,這事他告訴過查小刀。不過說笑歸說笑,查小刀也是個閒不住的性子,曹永昌一攛掇。查小刀也動了心思,兩人說定,知會船上夥計一聲,就要下船,可巧正碰上操練回來,一身褐色短打,鯊魚皮頭巾的陳嬌。“查屬官。”陳嬌問了聲好,見到曹永昌,不自居往後揚了揚脖子。曹永昌揉了揉自己後腰,衝陳嬌呲牙一樂,拉著查小刀快走。他叫這個小婆娘兩頓胖揍,以曹永昌的自尊心,哪還有臉見他呦。“哎,那天我也不知道你是來給我送飯的,冒失才打了你,對不起啊。”“不礙事,不礙事。是我冒失才對,查叔,咱們快走。”等曹永昌拉著查小刀走遠了,陳嬌才一瞥嘴:“做賊才心虛。”一旁,陳嬌的弟弟陳樂揣著袖子,笑嘻嘻地道:“我看呐,他不是做賊,是心裡有鬼。”陳嬌仰頭問:“什麼鬼啊?”陳樂一仰脖子:“這不明擺著,這小子看上你了唄。所以見著你害臊。”陳嬌沒反應過來:“什麼看上……”她話說一半,臉騰地紅了,緊跟著舉止失措起來:“呸呸呸,什麼亂七八糟的。”她一邊呸一邊跺腳。“我回房去了!”陳嬌拔腿就走,心裡又羞又氣:“天下的好男兒就應該像我爹爹,我哥哥那樣的人,他這般油嘴滑舌的小潑皮,我才瞧不上他。”她打定這般主意,可從小到大,陳嬌從來沒經曆過這種的事,回房之後腦子翻來覆去也忘不掉,折騰得晚飯也沒吃。碼頭不遠,一條車水馬龍的十字街前頭,趕上節日,鼓樂喧天,笙歌載舞。鬥龍耍獅子的,噴火球扔壇子的,變臉的賣藝的,水上遊燈,地上舞龍,最熱鬨是戲台唱戲:呂純陽飛劍斬黃龍,趙元壇單鞭降黑虎,鐘馗嫁妹,七擒孟獲。城中幡旗亂舞,一派熱鬨。“這舟山好玩的不少,可惜看熱鬨的倒不多啊。”曹永昌抱著肩膀。“這人可不算少了。”查小刀拿碎銀子買了兩塊竹筒豆沙糯米,和查小刀人手一個走著。“不對不對,我可是行家裡手,買賣人要發財,一靠孩子的吃食玩意,二是女人家的胭脂水粉,可你滿大街瞧瞧,鮮見得著婦人和孩子,這得愁壞了這些賣玩意的買賣家。”“你倒仔細。”曹永昌三口兩口,手裡的豆沙糯米:“叔叔,這個沒分量,要不咱找家館子,吃點熱湯麵也好啊。”“行,聽你的。”兩人說著拐過街角,按著張掛的飯旗進了一家巷子,這裡立著一戶門臉,招牌上是家館子沒錯,隻是曹查兩人剛要推門,門打開迎頭出來一個穿青戴皂的差人,一臉的刁橫。“衙門辦差,到彆處去。”查小刀聳了聳肩,剛要走,耳朵卻是一動,他立馬住了腳步,回頭問:“兄弟,官府辦差也沒有關門的道理啊,這是飯館,飯館老板人呢。”這差人上下打量著查小刀,噗嗤一樂:“聽口音,外鄉人吧?”查小刀不回答,隻是盯著差人。沒來由地,差人脖子一涼,他瞥了一眼查小刀腰間彆的刀把。“晦氣!”這官差罵了一句轉身進門,隻聽見門裡他發話:“郝掌櫃,有人找。二公子中午要赴宴,我們也快完事了,彆找麻煩。”查小刀眼神微動,大堂裡至少有十幾個呼吸的聲音,沒一會兒,一個帶著頭冠,穿藍色長袍,麵相老實,臉上還帶著個巴掌印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客官,我們上門了,不做買賣了。”“我有錢,我今天就要吃你家的菜。”曹永昌什麼也沒聽見,所以有些驚訝地看了查小刀一眼,隻看到自家叔叔麵沉似水。這年輕人喪氣著臉:“你這人怎麼油鹽不……哎呦!”他的身子被人拽到裡頭去,再出來地,卻是足有個兩米高,臉上有刀疤的壯漢。“外鄉佬,我數到三,你再不滾……”查小刀一把攥住這壯漢的手,嘎嘣一聲從根上掰斷了他三根手指,連手指沾的一點油皮也被扯斷,露出骨茬和肉芽來,這壯漢鼻孔擴張,剛要張嘴,查小刀已經把三根手指頭硬生生塞進他的嘴裡,把著他的腦袋走進了門。曹永昌打了個寒顫,下意識跟了進來,兩人才進門,屋裡頭是兩個公差,還有十來個穿著燈籠褲和褡褳,滿臉橫肉的壯漢,樓上傳來隱隱的女人掙紮哭喊的聲音,淒厲如杜鵑,那名郝掌櫃畏縮在牆角,抱著頭不說話。曹永昌向來伶俐,腦子嗡地一聲。嗚嗚嗚~那名壯漢滿地打滾,疼得涕淚橫流。兩名公差一愣,急忙往後縮,這十來個凶橫大漢可不答應,他們帶著短刀匕首,幾乎一擁而上,曹永昌就感覺麵皮一燙,下意識閉眼。查小刀雙眼鼓著,臉上青筋迸現,不躲不避,魔怔了似的。眼看匕首到了胸前,他才一甩胳膊,那人的頭像個爛西瓜似的炸開。血灑出去多老遠。這驚世駭俗的一幕嚇軟了不少人的腿,兩名公差更是屁滾尿流,按著衙帽就要外跑。拳頭沾了血,查小刀才如夢方醒,他怔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怕個屁!”一名惡漢居然從懷裡抽出一張金色的符紙來,拿手一抖,符紙化作金光鑽進這人身體裡,有幾名凶惡漢子有學有樣,查小刀也不管,抹了抹手上的血,要往樓上走。這幾名惡漢身上的肌肉膨脹起來,悍不畏死地衝向查小刀,隻被他三拳兩巴掌打飛出去,飛出去的這些人最輕的也是筋斷骨折,那符咒發起來的肌肉像是汽球一樣萎縮下去,站都站不起來了。即便如此,人依舊不依不饒,嘴裡喝罵:“你個外鄉佬不長眼!你等死吧你!他媽的!這娘們的窩囊廢丈夫都沒吱聲,你他媽算哪門子大瓣蒜!”查小刀冷不丁回頭,那人嚇得要鑽桌子,就見查小刀兩步到了牆角,伸手抓起那名郝掌櫃的衣領子。抬起巴掌帶著**的風聲呼了下去,這姓郝的掌櫃滿口的牙齒連同小半張肉皮硬生生叫查小刀扇出去,臉骨都碎了一截。曹永昌一激靈,他本來以為自己叔叔對他會留手,可看這架勢是往死裡打的,果不其然,查小刀一巴掌扇完居然又抬起了手。“叔叔,先救人。”曹永昌急道。查小刀攥了攥拳頭。虎口的鮮血連成串滴落,他丟下昏死過去的郝掌櫃,兩躥上了樓梯,踹開了客房的門,隻看到一個臉色蒼白,神色陰狠的青年正在穿靴子,見查小刀進來,立馬去抓桌上的寶劍。查小刀看也不看它,牙床上是個一絲不掛的婦人,手腳都被綁著,身上是淩亂的紅痕。寶劍揮砍過來,被查小刀單手攥住,他一發力,鐵劍折成兩半。那人一驚,居然還有反抗的意思,他飛起右腳來直奔查小刀,居然也又準又狠,正踢在查小刀的右手上。查小刀被大力逼得退了一步。這人一拳頭朝查小刀心口過來,被查躲過,急忙朝查腋下鑽去,卻正被查膝蓋踢中正臉,眼前血黑一片,就感覺身子被撞了起來。查小刀一手提他後腦,一手捏他膝蓋,往半空一翻個,膝蓋骨往前一橫,這人扔下來,腰眼正撞在查小刀膝蓋骨上,哢嚓一聲響,上下兩截身子歪成一個尖,哼都沒哼一聲,便死掉了。查小刀拿斷劍割開這受辱婦人身上的繩子,扯了床幔給她圍上。再把屍首抓起,瞧見他懷裡掉出一個帶陳字的令牌,撇了撇嘴,拖著屍體出門,從二樓扔了下去,幾名惡漢瞧見自家主子的身體,怪叫一聲,大堂裡但凡能動的,除了曹永昌,一下子跑了個乾淨。“叔叔,咱後麵怎麼辦。”查小刀有些愣神。“叔叔!”“知道了!把那個王八蛋弄醒嘍!”查小刀回了一句,轉身回房,那女人縮在床角瑟瑟發抖。查小刀揉了揉臉,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香煙,甚至毫不避諱,拿出一隻金屬打火機給自己點上煙,吞了一口才問:“那人是不是侮辱你?”女人體如篩糠,拚命點頭。“沒事了,我現在去後廚做碗湯麵給你,你定了神,等官府的人來吧。”查小刀說話間,煙已經抽完,他轉身離開,屋裡全是煙霧,把空中的血腥味衝淡了些。陳不惹,柯不鬥?一沾查李爛骨頭。《豬婆龍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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