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 一步(二)(1 / 1)

天色將晚。

昔日巍峨寬敞肅穆的宮殿,換了匾額之後,便沒了往日的榮光。隨著俞太後病重不起,日複一日的黯淡下來。

昌平公主住進了福臨宮,每日守在俞太後床榻邊。昌平公主堅持親自給俞太後喂藥喂粥,不肯假手旁人。

幾個兒媳爭不過昌平公主,也無人和昌平公主相爭。

俞太後求生意誌頗為強烈,在昌平公主細心周到的伺候開解下,這兩日勉強能進些羹湯了。

照此下去,或許能熬過這一關也未可知。

昌平公主皺了多日的眉頭,終於略略舒展開來,憔悴的臉孔上也有了些許笑意。將手中的熱粥吹溫,送到俞太後口邊:“母後張口。”

俞太後聽話地張口,將溫熱的粥喝入口中。

昌平公主目中笑意深了些,一勺一勺,耐心地喂了半碗熱粥。

俞太後終於吃不下了,略略搖頭。

昌平公主拿起溫熱的毛巾,仔細地為俞太後擦拭嘴角。

母女兩個雖有心結隔閡,到了生死關頭,一切恩怨都被放下。這些時日的朝夕相伴,倒是有了幾分往日母女情深的模樣。

“母後,女兒讓周太醫過來,替母後診脈。”昌平公主輕聲說道。

俞太後不再信任趙院使,這些時日,俱是令周太醫診脈開方。

俞太後嗯了一聲,目光一掃,不見趙院使身影,目光倏忽一沉:“趙院使人在何處?”

昌平公主這才驚覺,似有半日未見趙院使人影了。神色也冷了下來,哼了一聲道:“這個趙院使,自正午便不見了蹤影。”

“身為院使,這般疏忽職守,定要嚴懲不貸!”

“母後先讓周太醫看診吧!這等小事,女兒出麵便是。”

俞太後皺起眉頭,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身在後宮多年,對危險來臨的警覺,幾乎已成了俞太後的本能。此時,俞太後隻覺心神不寧,似有大禍將至……

“母後!”昌平公主見俞太後麵色倏變,心裡有些著急:“母後在病中,一定要寧神靜心養病,萬萬不可多思多慮了。”

話音剛落,門外便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

……

自俞太後病了之後,整個福臨宮都沉寂下來。這些時日,出入福臨宮之人雖然多,個個輕手輕腳,從無人敢大聲喧嘩。

這些腳步聲,粗略聽去,至少也有十數人。

昌平公主又驚又怒,猛地起身:“是誰在門外喧嘩?”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姐勿驚,是我。”

是盛鴻!

昌平公主忍著怒火,走上前相迎。

率先出現在門口的,果然是一身龍袍的天子。

盛鴻年少時曾穿過女裝,相貌俊美綺麗,更勝女子。如今年歲漸長,那份男女莫辨的美麗化為男子的英俊。象征著九五之尊的龍袍,給他增添了幾分威嚴。

此時盛鴻身著龍袍,神色沉凝,舉手投足間俱是天子氣度。

便是看慣了盛鴻的昌平公主,心裡也有些凜然。不過,在看到盛鴻身後的眾人臉孔後,被壓抑的怒火頓時又湧了上來。

皇室宗親裡,有親王爵位的淮南王河間王臨江王都已死了,隻餘輩分最高的兩個年邁親王。其餘七八個郡王,俱正值盛年。以汾陽郡王為首,皆是宗室裡的佼佼者。

可以說,這些人便足以代表皇室宗親。

“皇上前來探望母後也就罷了,為何還帶了一眾親王郡王前來?”昌平公主身為俞太後嫡女,自要挺身相護親娘。

盛鴻沒有出聲,汾陽郡王上前一步,冷然道:“我今日前來,是有要事問責太後。昌平,你站到一旁!”

天家也是家族。身份最高的是天子,掌管宗人府的卻是盛家的家主。

汾陽郡主一張口,昌平公主不能不讓。

昌平公主再遲鈍,也驚覺事情不妙了,下意識地看了床榻上的俞太後一眼。

病重的俞太後,在宮女們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有氣無力地靠在綿軟的被褥上。剛吃了半碗粥,倒還有些力氣說話:“昌平,你讓開。哀家倒要看看,他們這是要做什麼?莫非是要仗著人多,來欺淩哀家不成!”

“先帝在天之靈看著,你們誰敢!”

汾陽郡王冷哼一聲:“虧得太後還有臉提起先帝!我今日和一眾親王郡王們進宮,便是來問一問太後,先帝到底有何處對不住太後。為何太後心狠手辣,謀害先帝性命?”

……

最後一句話,如驚雷炸響。

俞太後腦海中轟隆一聲。呼吸一窒,臉孔刷的白了。

深藏在心底無人知曉的隱秘,忽然曝露在眾人眼前。

這等震驚和慌亂,幾乎無法以言喻來描述。全身的血液汩汩流動,迅速衝往腦海。喉頭陣陣腥甜。

俞太後身子晃了一晃。

昌平公主全身一震,不假思索地怒喊起來:“這絕無可能!汾陽郡王,你這是血口噴人!”又急急看向床榻上顫抖不已搖搖欲墜的俞太後:“母後,他們這是故意合謀來氣你。你一定要撐住!”

汾陽郡王冷笑一聲:“若無真憑實據,我等豈敢來驚擾太後!”

“昌平,你是個孝順女兒,太後再怎麼對不住你,你依然孝順親娘。可若你知道,你的親娘曾對你親爹做過什麼,隻怕你第一個就要反目相向。”

“這是趙院使的證詞,你不妨拿去看看。真相自然明了!”

汾陽郡王自袖中拿出折疊好的證詞,邁步走到昌平公主麵前,將證詞遞了過去。

薄薄的紙張,在此時竟重如千鈞!

昌平公主用力地攥著證詞,一雙眼死死地盯著汾陽郡王。

汾陽郡王麵不改色,冷冷道:“這張證詞,皇上已經看過了。所有的親王郡王也都一一過目。”

“你還猶豫什麼?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昌平公主全身僵硬,抬手的動作格外遲緩。

當著眾人的麵,昌平公主打開證詞,目光落在寫滿字跡的紙上。眼前似有千星萬點。

紙上到底寫了什麼?

每一個字她都認識。為何彙聚到一起,就變得晦澀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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