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論資排輩現象是比較嚴重的,北原秀次一開始以為內田雄馬這家夥又在吹牛皮,搞不好他是替補中的替補中的替補,主要在球隊裡負責給大家夥兒遞毛巾,極有可能根本上不了場。
但他萬萬沒想到,隻是第二局就看到內田雄馬一臉苦色的穿著全套護具,和投手在牛棚前開始了熱身,第三局就被派上了場。
第三局開始前雙方比分10:0,長野川在前,私立大福學園在後。
長野川高中是尾張旭市的一所綜合高校,並不算是名門,去年夏甲的表現也是平平無奇,但今年也不知道是經曆了地獄特訓還是加入了多名強而有力的新人,又或者是聘請了高明的教練,一開局就發起了豪打風暴。
不隻是傳統的三四五棒強而有力,而是從第一棒開始,長野川除了八九棒稍顯弱勢外,竟然每一名打者都很強,力量極大,而且判斷球路極準,格外沉著冷靜,直接把私立大福學園的首發投捕組合打到了心態失衡。
長野川在第一局進攻時拿到了4分,在三人出局攻守互換後,似乎相當了解私立大福學園的底細,知道大福前三棒沒有強力打者,直接外野前壓,進行壓迫式防守,而且投手也相當給力,三振一人,配合隊友直接悶殺兩人,大福學園比較有威脅的四棒沒排到上場第一局就結束了,得分0。
第二局長野川似乎捕捉大福投手的球路更加精準了,竟然第一次打擊就打出了全壘打,直接讓大福的投手心態崩潰,失誤頻發,最後被長野川輕鬆拿下了6分。
雙方攻守再次互換,而長野川在已經占據了如此之大的優勢之下,竟然還能不驕不躁,似乎早有戰術安排,投手穩定四壞球保送四棒上了一壘,而私立大福學園最強力的打者連棒都沒揮一下,連提振士氣的機會也沒得到,直接灰溜溜就去一壘上呆著去了,然後眼看著五棒、六棒、七棒被連續三個三振出局——他的上壘毫無意義,後麵的人推不動他。
第三局還沒開始,大福學園的投手心態已經完全崩潰了,他投的球對方怎麼打怎麼有,再上去純屬送分,於是做為後備力量培養的一年級投捕組合被推上了場,準備死馬當活馬醫。
內田雄馬的甲子園初戰就這麼來了,隻是看他的樣子應該也不想的。北原秀次看他往本壘走去防守時一步三回頭,那樣子可憐極了,絲毫沒有信心,說是去比賽不如說是上刑場。
北原秀次再不懂棒球這會兒也看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一個級彆的較量,有點像是職業拳擊手毆打幼稚園小朋友——還是打的小班的小朋友。
他轉頭向式島律問道:“阿律,這是怎麼回事?”
式島律也驚呆了,“這……”他看去年的錄像不是這樣的。他比北原秀次了解的更詳細,所以他比北原秀次驚訝得更厲害,一時說不出話了。
雪裡也難得停止了往嘴裡塞零食,捏著下巴喃喃道:“咱們學校果然這麼弱的嗎?感覺還不如讓我上呢!”
小野陽子不懂,但她會觀顏察色,一看這氣氛也就知道當前情況好像不太妙,老老實實縮在一邊一聲不吭了。
式島律花了半天才穩定下了心神,滿是擔憂的望著蹲踞在本壘的內田雄馬,對北原秀次勉強說道:“目前來看,今年長野川變強了,可能會走得很遠,他們有了一條真正意義上的打線,打擊火力有些像是以前的池田豪打風暴,人人強力,如果沒有優秀的投捕組合是壓製不住他們得分能力的,而且他們的防守戰術選擇也不錯,應該準備了很久了,雖然投手好像是新人,但也在一般水準之上……這……”
北原秀次輕點了點,這意思聽起來就是阻止不了對方得分,而自己這邊很難得分,這不是輸定了嗎?
他終於認真起來,仔細觀察著雙方球員進行對比,發現長野川的球員體形更健美,雖然隔著棒球衫分辨有點困難,但勉強能辯認出長野川球員上身都是倒三角體型,搞不好一掀衣服人人八塊腹肌,而且上臂明顯也比私立大福學園的球員粗一圈,極有可能有意識的在專業人士指導下進入了大量上肢力量訓練。
對方果然準備得更充份啊,隻是看看一回戰長野川明顯是有野心的……
而場中第三局開始了,內田雄馬蹲在本壘上賊眉鼠眼的觀察著長野川的打者,不斷給投手搭檔發著暗號,而同為一年級的投手明顯信不過內田雄馬,或者說是看到三年級的前輩跪得那麼慘,未戰先怯了,動作猶猶豫豫,不停緊張地擦汗。
但他也不能不投球,而他的水平還不如首發投手呢,球速更慢,而且初經大賽心理素質也不過關,竟然通過連續四壞球先後保送了對方三人,送了對方一個滿壘——這不止是他,連裁判都懵了。
情況更惡劣了。
北原秀次站起來探身向私立大福學園的牛棚看去,想瞧瞧教練怎麼不下指示,隻是和自己同邊看不清楚,而這時私立大福學園的監督教師似乎也急了,向前走了幾步,拚命給投手打手勢,示意他趕緊冷靜下來,而這個背影讓北原秀次看愣了。
還是個熟人,這不是那個校醫鈴木花子嗎?給小蘿卜頭治過病的那個!
這是開玩笑的吧?你一個校醫來充當棒球社團的教練?學校瘋了嗎?
北原秀次有點不敢信,但好像也沒彆的老師了,也確實是她在下指示,指著鈴木花子向式島律問道:“那位是乾什麼的?”
“帶隊的監督教師。”
“教練?”
“不是,咱們學校棒球部沒教練,鈴木老師隻是帶隊比賽,防止學生路上發生意外。”
北原秀次又坐下了,行吧,估計私立大福學園覺得自家打進甲子園也不靠譜,根本沒在這方麵花什麼精力,由著學生自己玩。
雙方對比賽的重視程度完全是天差地彆,這樣也能打贏那真是老天沒開眼了。
果然,接下來的兩局完全是碾壓局,內田雄馬固守的本壘和樓梯間一樣被對方隨意進進出出,一會兒過去一個,一會又過去一個,而他也被打到了心態失衡,竟然連自己搭檔的球都接不住了,連續主動失誤,不是送對方上壘就是給對方送分。
最後裁判都沒辦法忍了,眼見私立大福學園連鬥誌都被打沒了,五局就結束了比賽——甲子園決賽圈沒有“有效比賽”一說,你能打打到多少分都行,但地方大賽講這個,免得太強和太弱碰撞時白白消耗強隊的體力。
目前明顯長野川和私立大福學園不在一條水平線上,再比下去毫無意義了,還是保護一下有前途的球隊比較好——這是幾所乎有高校都會參加的賽事,各隊之間水平差彆極大。就像這一次,隻能說是長野川高中運氣極好,抽到了上上簽,幾乎算是被保送進了二回戰,僅次於抽到輪空的。
防空警報又響了,私立大福學園的一群殘兵敗將連隊都列不整齊,勉強和對方握了手後就直接坐倒了好幾個。
北原秀次捂住了臉,都不太想看記分板——20:0,私立大福學園一分未得,無論個人身體素質、技戰術水平、鬥場,全麵被對方碾壓,而且這還隻能算是打了半場比賽,要是打完全場,依私立大福學園心態爆炸的這熊樣兒,說不定能打出個籃球比賽的比分。
“走吧!”雙方球員都退場了,北原秀次也站起來說道。
陽子聽話的站起來,又牽住了他的手,而雪裡嘟嘟囔囔的對這結果很不滿,覺得大老遠跑來隻看了半場球虧大了,一個勁在說把學校女子壘球隊派來說不定都比這些男生打得好,至少不會被對方剃了光頭,丟臉丟到整個愛知縣。
式島律也沒什麼話說,看樣子比他自己輸了還難受,一臉灰暗的低著頭跟在後麵。
他們在通道出口等了會兒,私立大福的人就出來了。背著包垂著頭,而鈴木花子跟在一邊柔聲安慰,給學生們做著心理輔導,也算是對上了她校醫的專業,但明顯什麼成效,整支球隊的魂似乎都被打沒了,像是稀稀拉拉的一群喪屍一樣。
式島律站在一邊低頭行禮道:“辛苦了,前輩!”不過沒人理他,那些二年級,特彆是三年級都沒了平時前輩的威風,個個低著頭一臉悔恨痛苦。
也許在悔訓練時沒多流點汗?或者在恨那個抽簽的抽了這麼一個初戰對手?
內田雄馬跟在最後,他連包都沒背,拎在手裡但背帶卻沒調好,太長,就那麼一路拖著自己也沒注意,一副打了敗仗狼狽而逃的模樣。他看到北原秀次和式島律,愣愣站住了,雙眼無神,臉如死灰,半晌後喃喃道:“阿律,北原,我是不是不適合打棒球?”
他自己在學校打著玩感覺還是不錯的,這一來參加比賽,感覺像是回到了幼兒園水平。
北原秀次歎了口氣,而式島律趕緊安慰他道:“這次隻是對手太強了,雄馬,不要放棄夢想!”
內田雄馬呆呆注視了他一會兒,低頭猛然哭了起來,哽咽道:“我的夢想死了,我的熱血青春結束了……我還和純子醬說了要把這場勝利獻給她,這怎麼辦?阿律,這怎麼辦?”
北原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這貨前幾天還說要把勝利獻給他們幾個人之間的友誼,這是轉頭又送給了那個看臉的八櫻女校妹子嗎?不過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勝利也沒拿到……
式島律也沒計較內田雄馬背著他和阪本純子繼續在網上保持聯係的事兒,隻是攬著他肩膀細聲細氣安慰他——每個人重視的東西都不一樣,對內田雄馬這種少年來說,這次比賽失敗搞不好他能記好幾年。
甚至以後再也不想打棒球了也不是不可能。
本來原計劃本來是看完了球要在當地玩一會兒的,像是去嘗嘗本地有名的特產味噌湯什麼的,但現在內田雄馬成了這樣子,誰也沒再提。
眾人隨著球隊的大巴士又直接回了名古屋,下了車直接宣布解散,式島律給了北原秀次一個歉意的眼神,然後帶著內田雄馬走了,似乎是想直接送他回家——內田雄馬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好,看起來自信心受到了重創,開始懷疑人生了。
目送他們走了,北原秀次向雪裡問道:“你是跟我回去學習還是……”
雪裡趕緊打斷他的話,低低歎了口氣:“今天心情不好,秀次,咱們就不學了吧!唉,早知道會輸的這麼慘就不去看了,姐姐說的對,咱們學校沒底蘊,球類社團全是些弱雞,參加全國大賽完全是去送死……那個,我直接回家了。”
她怕北原秀次非要弄她回公寓去做題,擺了擺手一溜煙就跑了。
北原秀次也不管她,準備明天把功課再給她補上,今天就當讓她放半天假好了,畢竟她這段時間被兩個優等生按著學習,也算是夠辛苦了。
他領著陽子往車站走,帶著歉意說道:“不好意思,陽子,害你浪費了大半天時間。”今天去看比賽毫無意義,估計時間能倒流,搞不好內田雄馬能跪在地上求他和式島律彆去了。
等回頭上了學,搞不好私立大福學園地區大賽一回戰被剃了個光頭,打出了少見的20:0的比分能上校報,在全校丟臉,直接接替足球部成為新一周的笑柄。
陽子很乖,連連搖頭,甜甜笑著說道:“沒有的事,歐尼桑,今天我看了很多新鮮東西,很有意思。”她頓了頓,又安慰道:“歐尼桑的學校輸了也不要太難過,下次再比過好了。”
北原秀次笑道:“我沒難過,不過隻是看著他們的樣子,覺得不管什麼比賽,還是贏了好啊!”
人生也是一樣吧,失敗了會痛苦,隻有贏了才能笑得出來。現在內田雄馬有多難受,搞不好長野川那邊就有多開心——他們理應開心的,向著山頂前進了一大步。
而內田雄馬每天下午去訓練,這份投入算打水漂了,等著八月從電視上看甲子園決賽就行了,萬一今年長野川打進了甲子園,先不管能不能拿出赤甘大旗,隻是在電視上露個臉估計內田雄馬就要看得心情複雜。
北原秀次和陽子兩個人一路閒聊著回到了公寓,而一上四樓陽子就嚇了一跳輕叫了一聲,而北原秀次抬頭一看,發現陽子的家正大門敞開著,公寓管理員正指揮著兩三個工人往外搬東西,而且是胡亂堆在樓道裡,似乎準備丟棄。
“你……你們乾什麼?”再不喜歡那裡也畢竟是陽子的家,她趕緊跑了過去。
公寓管理員也注意到了陽子,認了兩認才認出來,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是小野家的孩子?你為什麼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