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冬美的叫聲,眾人一起望去,發現門廊兩側上方不起眼的地方都堆著一堆白色的粉末。
冬美手都有點發顫了,“那是鹽吧?”
日本相信鹽有淨化身心,拔除汙穢的作用,參加完葬禮回家時,一般都要在身上撒撒鹽避避邪,有一部分家庭甚至會在玄關處擺上鹽以防汙穢入侵,但這旅館裡不起眼的地方擺上這麼多鹽,這怕就不是習俗問題了吧?
溫泉旅館的女將鯰川有些尷尬,強笑道:“客人,請不要在意那些,我們剛翻修完了旅館,擺上鹽主要是為了吸附異味,去除濕氣。”
鈴木乃希斜著眼看了看冬美,笑道:“矮冬瓜,這不是剛好嗎?你要是真害怕,不如抓一把鹽防身好了……你真是傻瓜,這種東西也信。”
冬美橫了她一眼,這臭屁精就是恐怖電影裡那種標準的愣頭青配角,活不過十分鐘的那種!
鈴木乃希這種貨色死了她倒不心疼,問題是全家都在這裡,可不能讓弟妹們出危險。
她蹭到了北原秀次身邊,扯著他的衣袖,仰著小臉用目光示意——情況明顯不對,咱們快跑吧?
北原秀次明白她的意思,但這早上從家裡出來,一路跑到這裡,大家連飯都沒吃,馬上再掉頭去靜岡嗎?那今天等於什麼也沒乾,全用在兩頭跑上了——鬼怪之說純屬自己嚇唬自己,為這種事全家東跑西顛也太傻了。
但他也能理解小蘿卜頭的心情,體貼地輕握住她的小手,柔聲道:“放寬心,肯定會沒事的,我會陪著你。”
冬美的小手被北原秀次的大手包上,頓時安心了不少,小臉也有點泛紅,喃喃道:“其實我也不是害怕,就是擔心你們出事……你確定會沒事嗎?”
“不會有事的。”北原秀次示意鯰川繼續領路去房間,而鯰川長出了一口大氣,麵露喜色道:“客人,我們這裡絕對安全,在旅館翻修完畢時,我們還專門請了橫綱來驅過魔,這裡沒有任何臟東西,請不必擔心。”
橫綱是日本相撲選手的最高級彆,民間地位很高,普遍認為他們也可以驅邪——橫綱通常會交替高高抬起雙腿,再重重踏向地麵,也就是相撲動作中的“四股立”,而人們相信這個動作可以帶來“地動山搖”的震懾效果,一般妖魔鬼怪會被嚇跑。
鯰川說這話是想安安冬美的心,但冬美聽得更是心慌——沒事你們請什麼橫綱?請了橫綱來驅魔,本身就證明這裡不乾淨吧?
不過她還是相信北原秀次的,見他堅持,忍著心裡的發毛繼續往裡走。這次沿路途了鹽堆沒再發現彆的什麼東西,而且鳴山溫泉旅館的房間很不錯,雖然簡單但透著清雅,擺設很用心,同時拉開房間另一側的帛紙門,可以俯視好大一片山林——建在半山腰中就是有這好處,坐在回廊裡都能給人眼界開闊,心曠神怡之感。
鯰川領著侍女把他們一個一個安置好了,然後便告退離去,而北原秀次是最後一個,獨自一人站在房間裡看了會兒山林,又看了看旅館提供的地圖,發現旅館附近有條河,不由打算回頭問問旅館出租魚杆嘛,要是有,倒是可以去垂釣一下,放鬆放鬆心神。
他正做休閒計劃呢,春菜跪坐著拉開了門:“歐尼桑,大姐說要集體行動,去溫泉那裡吃午飯,邊泡邊吃,誰也不許落單,請您快一點準備。”
“一起嗎?”北原秀次吃了一驚,咱們一起泡溫泉這不合適吧?
春菜已經換好寬鬆的浴衣了,脖頸纖細,微微低首道:“大姐是這麼說的。歐尼桑,換好衣服在大姐的房間集合,我先去看看夏織他們。”
說完她就拉上門走了,而北原秀次開始換上旅館提供的浴衣,心神有點不屬——和雪裡冬美一起泡泡溫泉還說得過去,畢竟將來是要結婚的,但全家一起嗎?
小蘿卜頭被嚇成了這樣,連男女大防都不管了?
他快速換好了衣服,然後就奔著冬美的房間去了,而剛出了門就看到了鈴木乃希,她也穿了一件鬆垮垮的浴衣,頭上挽了個發髻,細眉細眼透著一種妖精本色,手裡拎著一條雪白毛巾,見了北原秀次就直接抱怨道:“你管管矮冬瓜,出來玩還要集體行動,她瘋了嗎?”
北原秀次也覺得不好,休閒嘛,大家愛乾嘛就乾嘛才對,非擠成一坨沒意思,便笑道:“我過會兒和她說說,她大概是怕得有點厲害,住上一天見沒事就好了。”
以前冬美玩鬼屋還騎過他呢,趴在他背上不肯下來,差點就要爬到他頭上去了,所以現在有這種反應也算正常,可以體量——人有怕的東西很正常,要是蛇、鼠、蜘蛛之類一般小女生怕的東西,冬美根本毫無畏懼,撲上去就打,但聽說有鬼,估計腿當場就軟了。
北原秀次答應了,鈴木乃希仍然很有意見,不高興地抱怨道:“她膽子也太小了,自己害怕還要拉上彆人!”
“你不怕嗎?”北原秀次看了鈴木乃希一眼,說真的,這一路走來,他都有點疑神疑鬼了,但鈴木乃希完全沒反應,有種見了鬼當場吐它一口唾沫的氣勢。
鈴木乃希抬頭看了他一眼:“荒木家放兩百年前,也就是個鄉下豪族,了不起是個地頭代管,見了我得趴著說話,連我的臉都不敢看。現在世道變了,但我不說話她也不敢坐下,有什麼可怕的——她要是真變鬼了,見了我也不敢惹我!”
算你牛叉!北原秀次對這種日本傳統的等級製度無力吐槽,領著鈴木乃希去了冬美的房間,拉開門發現人基本都齊了。
春菜回頭見是他,趕緊說道:“秋太郎要上廁所,歐尼桑請等一等。”
這是冬美幫弟弟擦屁股去了,北原秀次坐下了,看了看夏織夏紗湊在一起擺弄手機,忍不住探頭一看,發現這兩個人拍了一組旅館內部照片,還把荒木月的故事寫上了,後麵留言很可憐:這旅館好像鬨鬼,我們來了才知道,好怕怕啊,怎麼辦?怎麼辦?!
她們在網上是這麼寫的,但兩個人湊在一起嘻嘻哈哈,根本沒放在心上,明顯根本不怕。北原秀次看了一眼也懶得說她們了,這就是兩個膽大包天的小混蛋,你現在要是給她們一百萬円,她們能主動去找鬼合影。
他轉頭看向春菜,發現春菜跪坐在那裡疊要帶去的毛巾,想著春菜平時不愛說話,但冬美現在搞得氣氛很緊張,也不知道她怕不怕——做為好哥哥好姐夫,這必須得關心一下。
他輕聲問道:“春菜,你有沒有事?”
春菜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問什麼,直接答道:“歐尼桑,這世上是沒有鬼的,我沒必要害怕不存在的東西。”
北原秀次噎了一下,無言以對,隻能點了點頭。其實他覺得春菜就走的女鬼風,身上有點那種陰惻惻的氣息,估計也不可能怕鬼——真見了麵,還不知道誰嚇誰呢,真是問了也白問。
家裡幾個小的都沒事,他轉頭望向了雪裡,發現雪裡拿著旅館的小冊子正看得聚精彙神,物我兩忘,隻是在不停吞口水——這個不用問了,真有鬼,說不定她還想嘗嘗。
除了平時最橫的那個,福澤家真是有一幫膽子特彆肥的女兒,有點厲害。
說了幾句閒話的工夫,冬美拎著秋太郎從洗手間出來了,看了看人都齊了,直接說道:“好了,咱們走!”
涉及到家裡的大事,那當然由北原秀次說了算,但日常生活小事,就是冬美說了算了。她一聲令下,眾人爬起身鬨哄哄就奔著旅館的溫泉去了。
北原秀次邊走邊向她問道:“先吃飯再泡溫泉還是反過來?”
“不是讓春菜和你說了邊泡邊吃嘛,這是這裡的特色。”
北原秀次愣了一下:“那我和秋太郎單獨吃?”
邊泡邊吃的話,他就隻能和秋太郎待在一起了,甚至搞不好還不到五歲的秋太郎有特殊待遇,可以進女生池子,那就剩他一個人吃飯了。
冬美莫明其妙:“你和秋太郎單獨吃乾什麼,不是說了一起吃了?”
一起吃就是一起泡,這是……混浴嗎?
莫非是穿泳衣,但我沒穿啊!
北原秀次覺得不太妥,他坐懷不亂的成就沒拿到,這一起進了溫泉,萬一把持不住了怎麼辦?他還想再說幾句,但旅館的侍女已經迎上了他們,給他們帶路去溫泉,而到了一片微微熱氣蒸騰的窪地,北原秀次一看就懂了。
幾個長條型的大石槽裡有淺淺的水流流過,從石中來,回石中去,還有著淡淡的硫磺味兒,而這幾個大石槽上麵是石雕的長條桌,有長有短,短的坐兩人,長的坐十個人都沒問題,桌旁還有石凳子,也有遮陽大傘。
原來是用溫泉一起泡腳,自己想多了啊!
北原秀次有些無語的直接坐到了石凳上,微微燙人的溫泉水漫過了他的腳踝,頓時讓他全身一陣酥鬆,同時這裡還是山腰的風口上,山風徐徐吹過,不強也不弱,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暑意。
這溫泉不錯啊!
冬美也覺得很舒服,她微微眯起了月牙眼。還好沒被嚇走,這裡挺不錯的,要不是有招待券一定很貴。
她正享受著,雪裡探過了頭來,指著小冊子問道:“姐姐,吃這個行嗎?”
冬美看也沒看,直接點頭道:“可以。”
雪裡馬上轉身對侍女說道:“這位姐姐,給我們來這個山野林間一號套餐,先來兩份,不,先來三份。”
鹿肉啊,烤著吃應該很香,鹿肉飯團應該也好吃,醃過的也好吃,反正肯定都好吃!
“客人,這不是招待券上的套餐,需要額外收費,可以嗎?”侍女沒記,很有禮貌的先請示一聲——免費的招待券也不是說提供無限額度的服務,每人是定餐定量的,不然萬一客人胡攪蠻纏起來要吃熊掌燕窩、龍肝鳳髓,那就不好辦了。
冬美很大方的一揮手:“沒關係,就要那個。”
侍女應了一聲轉身去準備了,而福澤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冬美身上——這麼大方,大姐這是被鬼附身了嗎?
冬美左右看了看,不高興道:“看我乾什麼,出來玩不用太省的!”
夏織夏紗閃電般一伸手就搶過了雪裡手裡的小冊子,開始埋頭研究有什麼好東西可以點——管這摳熊是不是鬼附身了,先把便宜占了再說!
冬美看了她們一眼,笑眯眯道:“你們隨便點,沒關係的。”
夏織夏紗抬頭驚喜道:“真的麼,大姐?你真好!”
如果以後都是這樣,倒不用把這禍害早點嫁出去了。
“全是托了你們的福,咱們才有短期旅行特彆經費,大家都要感謝你們。”冬美從袖子裡摸出了三卷鈔票擺在石桌上,依舊笑眯眯道:“你們點什麼都可以,這些錢咱們這次旅行一定要花完。”
夏織夏紗一瞬間臉色就變了,同時起身去搶錢,大叫道:“這是我們的錢,你怎麼可以這樣!”
冬美一人給了她們頭上一拳,又把她們捶回了原位,然後把錢慢悠悠收了起來:“非法收入,一切歸公,我兩年前就和你們說過了。”
夏織夏紗抱著腦袋一起對冬美怒目而視,而北原秀次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冬美撇了撇嘴:“這兩個小混蛋偽造了你的簽名照片,一直在四處兜售,然後把錢藏在書架後麵,我想著要旅行,剛好拿來當特彆旅行費好了——不能助長她們這種騙錢的歪風邪氣,你不要勸我!”
她盯了好久了,經常偷偷溜去看看這兩個小財迷存了多少,等感覺差不多了,就直接給她們一鍋端了。
夏織夏紗看看北原秀次,見這個平時很寵她們的歐尼醬沒有打算主持正義的樣子,二姐一臉幸災樂禍,三姐一臉平靜的蓄力待發,知道就算當場造反也是被直接鎮壓的下場,捂著腦袋不吭聲了——這混蛋大姐,那是我們的血汗錢,我們頂著大太陽起早貪黑的賣,才有這成果的,根本不是騙錢!
至少也該把投入的印刷成本和辛苦費還給我們!
你就是想搶我們的錢!
她們低著頭互相對視,交換著眼色,交換著想法——這仇不能這麼算了,必須要報!
你給我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