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誌恒說話的表情真摯,目光飽含孺慕之意,顯然是將藤原弘文看作自己久違的親人一般。
藤原弘文不禁動容,他長歎一聲,和聲說道:“也難為你了,這麼小的年紀就離開家鄉,來到這海外之地,不過我看你氣質沉穩,看上去倒是比你的年紀要大不少。”
藤原弘文也是閱人無數的老政客,看人的眼光很準,寧誌恒看上去溫和儒雅,不露鋒芒,但是本身的氣質卻十分出眾,讓人很難忽視他的存在,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具備的。
寧誌恒坦然自若麵對藤原弘文審視的目光,然後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回身將三個長卷盒子取了過來,放在藤原弘文的麵前。
隨即開口說道:“我聽上原叔父說,伯父您是繪畫大家,所以特意為您準備了幾件小禮物,都是智仁的一片心意,還請伯父笑納!”
藤原弘文喜歡繪畫並不是什麼秘密,在日本也有不少的人投其所好,敬獻了不少名畫,所以聽到寧誌恒的話,藤原弘文並不以為意。
他笑著接過畫盒,正要放在一邊,這時就聽寧誌恒接著說道:“我也不知這些合不合您的心意,您看一看,我是不是被這些中國人給騙了!”
藤原弘文原本想放下畫盒,這時聽到寧誌恒的話,也是一時來了興致,點頭笑道:“那就看一看,你到底收集了什麼寶貝!”
藤原弘文本人也是一個繪畫行家,同時也是一個名畫收集的大家,鑒賞的水平也是很高。
他打開畫盒,取出一副長卷畫軸,寧誌恒上前握住畫軸,藤原弘文身形向後,輕輕展開畫卷,頓時眼睛就被緊緊地吸引住,再也離不開了。
目光在畫卷上慢慢地移動著,屋子裡安靜無言,直到良久之後,藤原弘文才輕聲歎道:“真跡,這是真跡,中國唐代著名畫家周昉的真跡,《仕妝貴女圖》,而且這還是他巔峰時期的作品,簡直不敢想象!”
說到這裡,藤原弘文連連搖頭讚歎,他沒有想到,寧誌恒送的畫卷裡竟然有如此珍貴的寶物。
寧誌恒趕緊湊趣的問道:“伯父,這幅畫到底怎麼樣?我也不太懂繪畫,隻知道最貴的一定是最好的,就買了下來!”
藤原弘文轉頭看向寧誌恒,不禁哈哈大笑,指著他打趣道:“你的運氣不錯,賣畫的人沒有騙你,這是中國仕女圖的巔峰之作,尤其是周昉的仕女圖,所作優遊閒適,容貌豐腴,衣著華麗,用筆勁簡,色彩柔豔,稱絕一時!”
說完還不停地讚歎著,目光在畫作上收不回來,顯然是極為喜愛。
寧誌恒的眼力精準,這件古畫也是他在一家古董店裡花了大價錢才收到的,自然知道此畫的珍貴,他知道藤原弘文的眼界肯定不低,為了打動藤原弘文,不惜在自己的藏品裡,選出了三副最好的古畫,果然立見功效!
“伯父,你再看一看這兩幅畫。”寧誌恒笑著說道。
“好,好,我們再看看!”
藤原弘文興致一下子就被這幅周昉的貴女圖給提了起來,他又拿起另外一副畫盒,待他取出畫卷,展開一看,又一次被震驚住了。
這是元朝畫梅聖手王冕的《冬雪梅花圖》,整幅畫的梅花花密枝繁,生意盎然,勁健有力,又是一副佳作。
“好,好,非常好!”藤原弘文不禁連喊了三聲好,這一次他不用寧誌恒提醒,放下這幅畫,馬上又拿起第三副畫卷。
這一次果然還是沒有讓他失望,這第三幅畫,赫然是明朝著名畫家沈周的山水精品《放山圖》。
藤原弘文忍不住連連讚歎,他將三幅畫作擺在書桌上,仔細地觀摩,手指輕輕地在畫麵上移動,感慨的說道:“今天的運氣真是太好了,剛剛來到中國,就有這樣的收獲,中國幾千年的曆史底蘊,果然是非同凡響,智仁,這三幅畫都讓我非常滿意,看得出來,你是花了很多心思的,辛苦了!”
寧誌恒見到一切都如他的預料,也是笑著說道:“您太過獎了,能夠讓伯父滿意那是太好了!”
藤原弘文知道這三副畫作絕對都是價值不菲,可以看得出來,這個晚輩為了搞到這些精品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他看了看寧誌恒,笑著說道:“智仁,這一次我在上海會逗留一段時間,你如果有空閒的話,陪我一起遊覽一下這個遠東大都市,怎麼樣?”
寧誌恒聽到大喜,他露出驚喜之色,急忙點頭說道:“伯父,我一直都有空,隨時可以為您當向導,對了,您喜歡繪畫,我知道在上海有幾位很有名氣的本國畫家,他們平時都在幕蘭社院聚會,我也是社院的一員,如果您同意,我可以召集這幾位畫家,大家可以一起切磋交流,您看怎麼樣?”
曆代的權貴都喜歡附庸風雅,藤原弘文也不例外,他一聽也是高興地說道:“很好,等過幾天我們一起去看一看,沒有想到上海這裡也有這麼濃厚的文藝氛圍,真是太好了!”
兩個人相談甚歡,一時之間甚至忘了時間,直到藤原弘文確實感到疲倦了,寧誌恒這才告辭退出。
這個時候上原純平一直在客廳裡等候寧誌恒出來,他看到寧誌恒在書房裡逗留了這麼長的時間,就知道一切順利,自己這位義侄表現的非常出色,成功得到了藤原弘文的看重,心中也是非常高興。
兩個人告辭離開藤原弘文的宅邸,並排坐在轎車的後座上,上原純平開口問道:“今天的會麵,藤原先生對你的印象如何?”
寧誌恒點頭微笑道:“叔父放心,大人對我準備的禮物非常的滿意,和我談了很長時間,還說讓我在這段時間陪同他一起遊玩上海這個大都市,我會在這段時間裡好好表現的,爭取能夠得到他的認同!”
上原純平心中大定,今天費了許多手腳,花了許多心思,就為等著這個結果,他高興的說道:“智仁,做的非常好,如果這次你能夠得到藤原先生的支持,以後儘可以放開手腳做事,不用擔心任何人掣肘!”
上原純平的話語意思很明白,他是華中地區最大的特務頭子,以他的情報能力又怎麼會不知道寧誌恒現在做的到底是什麼生意?
況且如今藤原智仁是走私市場幕後人的身份,在上海幾乎已經是半公開的秘密,上原純平早在南京時就有所耳聞,現在這麼說幾乎就是默認了寧誌恒的行為。
事實上日本軍方高層並不是很在意有人做走私管製物品的生意,甚至在軍隊內部也有人從事這些事情,華中占領地區還算隱蔽,在華北天津一帶,日本華北方麵軍直接以走私行為套彙,用自己發行的軍票和走私商們手中的法幣做生意,半搶半賣地強行收購民間的物資和法幣,再用法幣去各大銀行套成外彙,大肆掠奪民間的財富,以戰養戰,走私生意做的明目張膽。
走私的管製商品大多流入華中地區的國統區,為此日本華中方麵軍大為不滿,和華北方麵軍打了不少的官司,可最後因為不是一個體係,誰也奈何不了誰,隻好不了了之。
所以上原純平對於寧誌恒的走私生意並不以為意,況且他認為寧誌恒的走私行為僅限於上海地區,對日本帝國的利益根本不構成威脅,不過就是市場的壟斷行為而已。
寧誌恒得到上原純平的默許,心中也是大定,他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最起碼上原純平這邊的利益必須要保證,作為自己最為依仗的大靠山,寧誌恒是舍得起出大價錢的。
“叔父,在華中地區,智仁還是要借助您的庇護,才能躲避風雨,至於藤原大人,能夠得到他的認同當然好,如果沒有也沒有什麼!”
寧誌恒顯然知道自己真正應該依靠誰,藤原弘文不過就是錦上添花,上原純平才是近在咫尺。
“短視!”上原純平臉色一沉,他緊盯著寧誌恒,語氣也變得鄭重起來,“智仁,你自小孤苦,對於金錢有深切的渴望,我是能夠理解的,但是你現在的地位不同,看問題的角度也要更深刻一些,對於我們這些人來說,金錢不過是達到目的的工具,萬不可沉迷其中,隻有權勢才是我們真正追求的目標,難道你打算一輩子就做一個商人?”
“叔父的意思?”
“藤原家是千年貴族,你又身為藤原子弟,哪怕是旁係,也有著旁人沒有的優勢,如果你能爭取到一定的政治資源,未必沒有機會出人頭地,說到底,商人做的再大,也就是個商人,沒有什麼前途可言!”
上原純平這種手握大權的實力人士,從骨子裡是看不起商人的,因為他們知道,沒有權勢護身,一切都是虛妄,他對寧誌恒有更高的期望。
“嗨依!智仁明白了,我會竭儘全力的!”寧誌恒頓首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