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充作審問室的軍帳布置有些簡陋,長桌大概率是拚湊的,上麵罩了墨綠色的篷布,將它們連成一體。
就好像他們在故意製造一種陣仗感和嚴肅感似的。
長桌兩頭是翻譯官、記錄員,然後聯盟指揮官傑克森。
他看起來似乎十分無奈和痛苦於看到韓青禹出現在自己麵前,如果可以,他應該會馬上離開這裡。
韓青禹抬手敬禮,但是沒有說話,目光轉過去,看到穿著軍裝的法蘭西方麵軍上將阿爾蒂爾,再然後是一個穿著西裝的白人。
比邵玄說的多了一個人。
“這位是法蘭西方麵軍阿爾蒂爾將軍。然後這位是霍華德先生,聯盟議事會成員,以前是律師,這次為這事專門趕過來的。”
老相識劉一五上將手上夾著煙,從旁做了介紹。
從他的語氣和所表現出來姿態看來,他不喜歡這兩個人,而且不介意被他們看出來。同時從他們四個人坐在那裡的身體姿態看,確實阿爾蒂爾和霍華德也互相更趨近對方,一看就是站在同一立場的人。
韓青禹露出微笑,老實規矩地立正問候,說:“劉軍長好。”
“好,好個屁!”劉一五回話直接罵了一句,眼睛狠狠地瞪過來。
這是怎麼了?韓青禹臉上茫然一下。
“你不要裝無辜!”
劉一五吼這一句的時候,旁邊另外三個人集體轉向旁邊的翻譯官。
他們以為審問正式開始了。
“還跟我裝無辜!前陣子是不是你在全軍大會上說我把紅肩說死了的?是你吧?!去你大爺的,搞得現在全世界都在傳,說我是跨越人類與大尖文明語言障礙的第一人。你告訴我怎麼辦?我都懷疑現在雪蓮可能會不惜代價來綁架我。”
“載入史冊啊,劉軍長。”韓青禹表情嚴肅而誠懇,努力不讓自己笑出來。
“滾蛋!”劉一五抬手拍了一下桌,然後指著自己,說:“那他們現在還到處說我能不動手逼死大尖呢,說我是另類的超級戰力……這要萬一哪天來個猛的,彌望什麼的,頂不住了,他們真讓我上怎麼辦?我上去聊啊?!”
韓青禹終於忍不住笑出來。
劉一五凶狠地瞪著他,漸漸也跟著笑出來。
翻譯官如實翻譯了兩人的對話。傑克森低下頭,假裝清嗓子在憋笑,而阿爾蒂爾和霍華德,臉色漸漸都有些不好看了。
阿爾蒂爾用目光示意了一下。
軍帳後方的一名精銳戰士出列,上前走到韓青禹身邊,伸手示意說:“青少校請!”
韓青禹轉身看去,軍帳的那一端,站了一排大概有十幾名陌生裝備整齊的精銳戰士。
然後是在軍帳的中間位置,擺著一張孤零零的椅子。
椅子前方有一盞專門的燈,從棚頂吊下來,高度大概落在人坐下後的頭頂前方不到三十厘米。
燈光很亮,亮到十分刺眼,在軍帳內本就已經燈光充足的情況下,依然把椅子周邊的一圈照得特彆亮,凸顯出來。
看到這些,韓青禹的情緒在一瞬間變了。
在此之前,哪怕是知道要被審問,被一個陌生的小隊押送,再進到這裡,看到這些人,他始終都保持著輕鬆和平和的心態,打算禮貌配合。
但是現在,他的臉色沉下來了。
因為從事件現在形成的邏輯上說,他現在並不是待定罪的疑犯。在屬於源能武力的世界裡,就算蔚藍也一樣,並沒有規定不許複仇。
所以現在他們先要討論的,應該是關於阿方斯家族罪惡的真相是否成立。在有了這個前提之後,他們才能來界定韓青禹的行為是否真的觸犯軍法。
現在的情況,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調查了解才對。
換一個方向表述:另一邊,阿方斯會不會因為涉及陰謀造成1777小隊隊員的死傷,也被當成待定罪的疑犯,這樣子審問呢?!
答案顯然是否!
“青少校……”看到韓青禹站著沒動,那名戰士再次伸手示意,說:“請!”
韓青禹無聲轉向他。
“青……”開口同時抬頭看到韓青禹的眼神,戰士神情頓時僵住一下,沒再繼續往下說。
韓青禹不認識他,對他們是陌生的,但是他們對於韓青禹,沒辦法陌生。這是那個在旗幟戰爭那一夜,先後兩次對搏紅肩的人啊,是喜朗峰上一劍衝天的TheKing!
哪怕他現在身上隻有裝置,沒有武器,他也是最近軍方資料更新中站在頂級之上,戰力不可預測的存在。
戰士現場有些無措。
還好,韓青禹隨後就轉回去了,目光緩緩經過一遍長桌上的人,說:“把那盞燈關了。”
翻譯官小聲翻譯,聽完反饋,轉回來,“霍華德先生說,這是審問的正常程序。”
“我說讓他們把燈關了。”
韓青禹平淡重複了一遍,轉身,一步落地。
“嗡!”
他腳邊的泥土四散紛揚,不管土石,都細得像沙。
站在軍帳那頭的十多名戰士頓時緊張起來,第一時間紛紛伸手想去摸武器,但是他們手抬到一半,又都頓住……TheKing並沒有動手。
現在的情勢,一旦他們拔出武器,反而可能造成事實衝突,讓他真的出手。
沒有人願意事情走到那種情況。
韓青禹平靜站在那裡。他身上源能裝置的藍光並沒有亮。
“但是剛剛,分明就有一次源能爆發啊?!”精銳戰士們把手放下來,麵麵相覷,互相看著。
“他還在控製,要不然他可以直接把燈震碎,把這整頂軍帳掀了。”長桌旁,傑克森小聲跟另外兩個交流了一下,提醒說:“彆忘了,在這件事有結論之前,他都是喜朗峰上全人類的英雄。整個蔚藍,前幾天都還在討論他的星耀勳章。”
阿爾蒂爾和霍華德互相看了看,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劉一五則乾脆全程沒有參與,一手手肘支在桌麵上,仰著頭美滋滋地專心抽煙。
“去,把那盞燈關了。”傑克森出麵說。
“是。”戰士應聲跑到一旁,把燈關掉。
氣氛這才緩和了一些。
韓青禹轉身,說:“劉軍長。”
“嗯?怎麼了,你說。”劉一五回過神,遞過來一個鼓勵的眼神,除了一部分是關懷外,意思似乎還在說,你想要怎麼折騰都儘管去做。
不同於阿爾蒂爾和霍華德,劉一五跟韓青禹一樣心裡很清楚,這次事件其實根本不可能在眼前四人這個層麵上解決,甚至放在整個蔚藍議事會,他們都需要謹慎對待,因為真正站在事件兩方的人,現在已經是陳不餓和阿方斯了。
“能不能給我根煙?”韓青禹問。
“啊……好。”劉一五愣了愣,從兜裡掏出煙盒在桌麵上磕一下,讓煙跳出來一根,遞到韓青禹麵前,“我記得你好像不抽煙的,沒火吧?給。”
老舊但是錚亮的煤油打火機放到桌邊。
“謝謝。”韓青禹把煙放嘴裡,拿了打火機點上,道謝,然後終於轉身走過去,在那把椅子上坐下來。
審問終於開始了。
“這樣吧,我們首先一起來確認整個事件中最明確的一點。”阿爾蒂爾挺起身,看一眼記錄員,然後說:“韓青禹少校,你確實是於兩天之前,在環喜朗峰戰場前線指揮部臨時機場,殺害了尼泊爾方軍麵指揮官德尼.阿方斯,以及埃裡克.阿方斯,夏爾.阿方斯,是嗎?同時另外還有十多名蔚藍精銳戰士死在你和你的同夥刀下。”
翻譯官整理了一下,開口:“阿爾蒂爾將軍詢問……”
“你不用翻譯了。”韓青禹說。
翻譯官困惑一下,“……所以,青少校您自己聽得懂,是嗎?”
“不是,隻是我反正拒絕回答,就不麻煩你了。”韓青禹說。
翻譯官:“……”
“對了,你告訴他們一下,我要起訴阿方斯家族,理由就是外麵大家都知道的那些。好了,就這樣,我很累了。”
韓青禹沒有說謊,他是真的很累。當時一身重傷從高原上回來,因為連夜要殺人,他隻睡了很短的一覺,根本沒把皮蛻好。
所以他這兩天都在蛻皮。
自此之後,不管阿爾蒂爾和霍華德什麼情況,再說什麼,韓青禹都拒絕翻譯。就這麼坐著默默把手上的煙抽完,站起來,示意那些戰士過來兩個帶他走。
審問被結束了。
韓青禹離開軍帳。
五分鐘後,吳恤進入這頂軍帳。
二十分鐘後,吳恤坐在這張椅子上,跟阿爾蒂爾、霍華德們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