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枝目光泛散,整個人已有些崩潰。
“我說對了,是嗎?”晏衡道,“你們人數又不是那麼多,又見不得光,既然要行事,怎麼可能放你單獨在京師?洛陽的動亂隻是個幌子,不過是借此掩蓋你們已經到達天子腳下的行跡而已。”
英枝猙獰地咬著唇角,惡毒地瞪視著他:“是晏祟瑛讓你來的?!”
“有骨氣。”晏衡笑了下,又深深道:“我猜當初你娘打你的時候,也是這麼氣勢洶洶吧?
“你弟弟身為你們家的男丁,必然也沒有把你放在眼裡,他搶你的吃食,背著人的時候打你罵你,這樣的事有沒有做過?
“嘖嘖,那可是你親弟弟,是你的親爹娘!你是不是也疑惑過,你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上?”
“你閉嘴!”
“噓!”晏衡豎指,“外麵有人,千萬不要讓他們知道你軟肋在哪裡。”
他勾勾手指,“來,告訴我,指使你的人在哪兒?有多少人?頭目叫什麼名字?”
“你做夢!”
英枝厲吼,但卻也情不自禁把聲音壓住了。
“你這麼惡毒,會不得好死的!”她呲牙道。
“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就是你了。”晏衡睥睨她,“知道我為何能這麼懂你的心嗎?因為我受過。我為什麼會受過?因為你就是始作俑者!”
背負著目的而下手,並不能改變她前世之舉改變了他整個人生的事實,林夫人的死把他一生都改寫了。
前世宮裡並沒有再發生爆炸,因為英枝成功了,他們不需要再冒險下這樣的絕招。
靖王因為林夫人的死自責內疚疑心皇帝,又不敢太露出頭,加之那時候李家又突遭變故,一心想要穩定社稷的皇帝麵臨著君臣之間信任與否的挑戰,也造就了皇帝越過靖王和晏弘而提拔了晏衡,以此試圖證明自己的心意。
而中間總歸是隔著一條人命,疑心這東西種了下來,又怎麼可能輕易消去?
前世靖王府的內鬥,不能不說也有靖王的有意縱容在內。
後來這夥人的結局無從查究,至少他沒有印象。上回跟李南風聊到這件事,看起來她也沒有印象。
如果一定說要影響,那便是直到康靖十五年皇帝過世——又或者說直到他與李南風喪命的那日,這大寧也依舊沒有走到大家期願的盛世的那步。
皇帝大行時是半睜著眼走的,因為遺願未了。
當初高晏李三人能擰成一股繩兒,靠的是結束腐敗周室開創盛世的信念。
但李存睿的意外離世造成了皇帝實施政務麵臨諸多阻礙,隨後靖王的離世又給朝廷來了記重擊,因為不管怎樣都好,靖王在朝上終究還是擁護皇帝施政的。
後宮人少,宮闈倒是一直平靜。
隻太子子承父業,又無手足同胞幫襯,後來接手的朝廷又多為功臣老將,難免有些人會欺他孤家寡人。無奈何他隻能倚仗親信穩固皇威——比如晏家,又如李家,因為很多時候,隻有這兩家出身的子弟才更有資格與持功自傲的老臣對抗。
這其實是步險棋,因為以權製權,終究會造成矛盾更加激烈。
李家式微之後朝中冒出大批想踩李家上位的大臣,在皇帝駕崩之後,這股勢態更加明顯,他與李南風之所以會有些交集,也是常常在各種交鋒中被推上風口浪尖。
所以,逆賊的陰謀一定程度上也是得了逞的,隻不過不那麼明顯。
但晏衡仍然對他們這麼做的目的是想複辟而持保留意見。
因為高家就算皇帝太子都被暗算了,也還可從旁支子弟中過繼承嗣。高家王朝立起來了,就沒那麼容易亡掉。
而趙家若是還有能力翻盤的人,也不會抵抗了十幾年到最後還是丟了江山。
兩百年王朝早就把趙家王子王孫給養腐了,就算是真有能耐的,已經失了民心,他們又怎麼翻盤?
畢竟周室如何會傾覆,天下無人不知。
所以,複辟隻是個夢想,又或者是畫個大餅給那幫烏合之眾看。
但攪亂高家朝綱,於他們總是無害的。
“他們不放心你,怕你供出他們來,所以使了這個毒招。”晏衡扭頭看向英枝,咧嘴又道,“他們不是真的非殺皇上不可,不過是被時勢逼的。
“之所以說這招毒,是一旦開國皇帝中了招,剛剛建立起來的朝廷必然大亂,到時候當務之急自然是扶立新君穩定人心,誰還騰得出手來追查他們?
“等到騰出了手來,他們自然也早就遁形了。
“他們應該沒想到這次會失手,因為要從瓦剌使臣身上打主意,必然下過許多工夫。”
英枝癲狂地瞪著他:“你跟我說這麼多做什麼?我反正是活不了了,你說再多我也不會告訴你!”
晏衡望著她,溫聲道:“那我明天晚上再來。明兒晚上我們來具體講講你親娘是怎麼把你親手塞進轎子,抬到那老財主家裡讓他蹂躪的。
“再談談你如何死裡逃生奔回娘家,把全部生存希望寄托在你的家人身上,結果卻反遭毒打,重新送到火坑的事情。”
英枝跪趴在地下,麵目猙獰,雙目噴火。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這算什麼?這是誅心!
晏衡慢吞吞又道:“我最近可無聊了,晚上也睡不著,你要是不說,我也沒有辦法,我也就隻好天天帶著餡餅燒雞羊肉串進來找你嘮磕了。
“我把你養的肥肥白白的,然後再把你放出去,你說你身後那些人會怎麼看你呢?
“你因為與他們目標相同而信任他們,可他們還會信任你麼?可憐的英枝,在被自己的骨肉至親傷害之後,又要慘遭一次盟友的拋棄呢。”
英枝雙眼已變成死灰。
這惡棍是在攻她的心,可是即便她知道卻也沒有辦法抵抗!
他說的每個字都像是條毒蛇,順著耳道鑽進了她的心裡,再又一條條地鑽進了她的血脈四肢!
至親家人的無情冷酷,早在她的心中烙下道道疤痕,但這惡棍不但當著她的麵把這疤痕一道道全部拿刀子挑開了,還要死命地往上頭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