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柱這邊的李南風眼瞧著那夥人,攏起雙手站直了。
“這幫跳梁小醜,掌了點實權就眼高於頂,誰也不放在眼裡了,通通看下來,不就是幾個三品官家眷?單論官階,我父親都是三品官呢!”
李舒一向豁達,此時雖然知道她們就是幸災樂禍,並非覺得自己比李家身份要高,也還是憤慨不已,就走了過去。
李南風拉住她:“你都要出閣的人了,彆自跌身份。”
她細細瞅著這幾位,倒是都不麵生,尤其這位馮夫人,在前世李家家變之後,可沒少在官眷圈子裡蹦達。
簡單說,在場四位,至少有一半在前世因著李家家變而興奮躁動,因而此時此刻幸災樂禍落井下石什麼的,倒也不奇怪了。
“你們說什麼呢?”
太子不知幾時到了身邊。
姐妹倆行禮見過,李南風就笑了下:“沒什麼。”
太子道:“明明臉色很不好看,怎麼還沒什麼?快說。”
李南風攏著手,就揚唇往已經被驚動了的馮夫人那邊走了幾步,說道:“真沒什麼,就是聽到些閒話,說我父親雖然辭了官,母親也給罷了爵,但卻舍不得這身風光。
“大意也許是說我們不該進宮來赴宴吧,因為我們李家是朝廷的恥辱。
“表哥,以後這種宴會我就不來了吧,這種話聽得太難受了。我父親不說立下多在功勞,好歹也侍駕那麼多年,怎麼就連個進宮赴宴的資格都沒有了?
“這宮裡我們李家人來都不能來,難不成就注定隻能當彆人的墊腳石,給人踩著好升官發財的麼?”
雖然說皇帝父子從來沒把她李南風當外人看,但是她卻從沒主動順應過這份親近,親口喚表哥卻也是頭一回。
但李存睿辭官是皇帝允許的,李夫人的爵位也是皇帝給罷的,這些人敢這麼踩低李夫人和李家也是因為仰仗皇帝授出的官職,既然太子來了,那她就讓他親眼瞧瞧他爹手下都是些什麼官兒!
這聲“表哥”被她喚得又清脆又響亮,不但把太子給喚愣住了,也把在場眾官眷給震懵了。
馮夫人聽到李南風說話時早已神色變了,再看到她身後的太子時立刻兩隻手都已不知道該怎麼放!
擱在彆的朝代太子還得處處自省提防位置不保,便是聽到了不見得有什麼,但這朝不一樣啊,這朝太子是板上釘釘的下代君王,他聽到了跟皇帝聽到了有什麼分彆!
沒想到這死丫頭居然這麼狠,竟拉著太子出來給她撐腰!當眾叫表哥,這不是在提醒她們,她李南風是什麼身份嗎?
太子的好臉色簡直是以最快速度收斂了回去,他皺緊眉頭:“李家是朝廷重臣,官職任免是多正常的事情,太師即便不再掌權,那也還是功臣,被皇上尊為君師。
“如果要論職權輕重來排地位高低,權勢最重莫過於君上,那麼諸位把太師給踩下去了,接下來是不是要踩皇上?”
馮夫人聽到這話當下膝蓋一軟,就跪下地來。
王信連忙將她架住:“夫人放肆了,你身為官眷,朝中有君你不去拜,你卻跪拜太子,這是要置太子殿下於何地?”
馮夫人便又停在半空,那姿態彆提有多尷尬了。
太子神色不豫:“本朝的三品命婦,竟有這樣狹隘的心胸眼界,真是讓人失望。”
說完他與李南風頷首:“南風回頭上東宮去呆著。”而後領著太監們往壽寧宮去了。
馮夫人等直到腳步聲遠去才敢把身子站直,一抬頭又見著李南風挑著唇角站在麵前,心下又是一頓。
“小的時候,我母親跟我說,看見想要的東西直撲上去的那是狗,不是人。
“人有欲望很正常,但是不能看什麼都眼紅。因為這世上有些東西注定不是你的。你就是搶也搶不到,搶到了也留不長久。”
李南風說著,又笑了下:“幾位夫人慢慢聊,南風還想去乾清宮我舅舅那兒討點壓歲錢,就不耽誤幾位了。”
說完她翩然轉身,輕步下了廡廊。
李舒深深掃她們一眼,也走了。
台階上好半天都沒人說話,活到這歲數不但被人當場打了臉,還被個黃毛丫頭懟麵教訓著該怎麼做人,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也沒有知道能說些什麼!
更彆說她還要去乾清宮見皇上!誰又知道她會不會說出些什麼來?幾個人皆是婦道人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餘夫人雖然從頭至尾沒落下什麼話柄,但她終究跟在一處,心裡不由焦躁,再想想日前程曄被李南風氣到動了胎氣,更是懊惱得不行。
先前李夫人出現的時候她就該跟馮夫人她們分開的,這下好了,自己也弄得沾了一身灰。
她寒臉站了片刻,看了眼她們,說道:“走吧。”
……
李南風依舊看著她們彷徨離去才罷休。
說是說要去乾清宮,但她並沒打算真的去。
李家如今這般畢竟是李夫人犯事引起,這個時候去尋皇帝告狀,一則有失分寸,二則皇帝又能怎麼著?總不可能替李家出麵打這個抱不平。
真要能這樣,也就不至於奪李夫人的爵,又答應李存睿辭官了。
但這不妨礙她嚇唬人。
李舒道:“說咱們舍不得這身風光,我隻怕她們回頭吃龍肝鳳髓都吃不出味來了!”
李南風看著她:“彆人倒罷了,這個餘夫人怎麼對著我時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按說背後議論人的是她們,被抓的也是她們,怎麼著也得有幾分臊意才像話吧?怎麼她竟跟其他幾個不一樣?
難道是因為程曄動胎氣的事?
可是程曄那不也是她自行先撩撥她,才導致後果的麼?怎麼反倒像是她李南風自己尋上去給了她晦氣似的?
望著餘夫人背影,她吸氣攏手,轉而也下了台階。
……
今兒這樣的日子,不管宮裡宮外,都是一樣的熱鬨。
袁婧這兩夜都睡得晚,卻也不覺得多困,南風今兒進宮,袁縝也去路上護送了,院子裡很安靜,靜到腦海裡浮出來的那些回憶的聲音也清晰可辨。
掃完門庭,又把楹聯貼上,想想再也無事可做,她便索性開門,邁步到了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