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清早起,不光是街上攤販,就連兩邊商鋪都是人擠人,人推人。
袁婧順著人流往北,最後來到了內城外大街。
這裡也是通往皇宮的必經要道,今日這樣的節慶,宮中有宴,就連城中的護衛也多了起來。宮牆把城裡的景象封鎖得死死的,讓人連想象都無從下手。
袁婧遠遠地看了宮城片刻,又回轉身沿著街道漫步。
外城這一帶權貴聚集,李安與晏家說起來不近,其實也就隔條街,與宋國公府也隻是隔著一座坊。
進了六部外頭的這條街,著官服的官員及衙吏就多了起來。
相應的,雜耍攤子與流動支攤的商販也少了,行走的無論男女,皆帶著幾分體麵。
當然商鋪裡的景象依舊是相似的,茶館裡也同樣的喧鬨。
她在茶樓門前停下來,進內買了一壺茶,在說書先生開講之前找位置坐下。
她給了小二一角銀子,說道:“我想聽聽寧王征戰的一些軼聞,包括,他的生平。”
……
李南風和李舒到了東宮,太監們連忙捧來茶點。
雖說是有太子親口允準,兩人也不敢擅動,就在偏殿暖閣裡坐著說話。
剛吃了半盞茶,說了不到十句話,門口傳來聲音:“殿下今日忙碌,你們回頭把這驅寒湯帶過去讓他喝下。還有,記得請他午後小歇一陣,這天寒地凍地,身子要緊。”
聲音停了停,又更近了些:“我看看屋子暖不暖。”
話音落下,榮嬪就出現在門口。
先前李南風沒見著她,此時一見她打扮,倒不覺眼前一亮,往常她都衣著素淨,並不曾濃妝豔抹,但今日換上節慶宮裝的她無端明豔了不少,眉眼間也透著一股格外耀眼的神氣。
看到李南風她們,榮嬪也在門口頓下了,隔了半刻才笑著走過來:“原來你們在這兒。”
姐妹倆起身見禮,李南風回她道:“方才遇見太子殿下,殿下說讓我們過來喝茶。”
李南風對榮嬪這股精神氣也不陌生,前世被太子尊為太後之後,出現在人前的她就很精神。
但是這當口,在太皇太後正重病纏身的當口,她這股精神來得未免讓人有點意外。
“難怪了。”榮嬪笑著道,這笑起來的瞬間使她又恢複到了以往的沉靜,以至於李南風幾乎要以為方才所看到的她是錯覺。
“早知道你們在這兒,我就該順道吩咐人送些點心過來,——去看看禦膳房有什麼好消化的湯食,給姑娘們上一碗。”
李南風道:“娘娘不必麻煩,我們坐坐就去母親那兒了。”
榮嬪想想,點頭道:“也好。也快開宴了,你們坐坐就過去。”
說完笑著走了。
李舒目送她離開後,跟李南風道:“榮嬪看起來跟太子殿下的確是情份極深的樣子。”
“也許吧。”李南風想起前世,“都說生恩不及養恩大,如果不是有過特彆難得的付出,又怎麼會奉為庶母對待。”
當然這不代表她真的就是這麼認為的,隻不過大多數人會這麼認同吧。
以及她仍不明白,榮嬪在太皇太後重病的當口究竟為何來了精神?
她敢肯定那不是她的錯覺。
宴會舉行之後皇帝留下幾位重臣吃茶,其餘人就散了。
李南風沒有晚上再赴宮看戲的打算,因為按規矩訂了親的準姑爺除夕這日需要到準嶽家來送辭歲禮,她打算留在府裡跟魏珣討壓歲錢。
碰巧李夫人也不待見看有些人的嘴臉,宴後喊她回府,她立刻答應了。
將到家門時門前就有許多人了,看起來像是魏家的車轎,但梧桐忽然提醒她:“姑娘看,那好像是袁娘子。”
李南風一探頭,果然見袁婧勾著頭自街頭慢慢地往前走著。正想要張嘴打聲招呼,袁婧忽然一停步,又轉身快步地往來路走去了!
李南風認識她這麼久,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失態,不由心裡一緊。
回頭看看李夫人的轎子已經進了府門,便把轎夫喚停了,自己麻溜下地,喚人跟了上去。
袁婧沿著街道疾步走著,不一會兒又回到茶樓,直接塞了一錠碎銀給夥計:“我要見見那個說書先生!”
李南風氣喘噓噓追到茶樓,一看店堂裡沒人,又直奔樓上,就見正演著雜耍的樓堂角落裡袁婧正跟個五十多歲做說書人打扮的老頭在說話,表情專注又凝重。
李南風見她沒出事便放了心,這裡氣還沒喘勻呢,便先找位置坐了下來。
袁婧全副注意力都在說話人身上,完全沒有察覺李南風追了過來,她問道:“你方才說當今皇上是嘉興人,年紀四十上下,他會占卜觀星,還是在太子殿下不滿一歲的時候接了他在身邊撫養的?”
“這點千真萬確!老朽可都是聽昔年征戰過來的將士們說的,並且老朽在此已說書兩年,來聽書的不乏文臣武將,並未有一人提出與事實不符!”
袁婧攥著拳頭,又問:“那你可知太子殿下今年具體多大年歲?”
老頭兒捋須想了想:“我記得當初立朝冊封太子詔告天下的時候,曾說過太子時年十五歲,那麼算起來,今年應該是十七歲。”
因為建國時雖然已經是冬月,但也算一年。
袁婧收回身勢,背倚在椅背上,沒再說話。
老頭兒等了片刻,問道:“娘子可還有問話?”
她搖搖頭,雙手把臉捂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
那頭的李南風本以為隻是普通的交談,畢竟袁婧本就跟街頭人群常有往來,但看到她此刻狀態,卻覺有些不對了。
她起身走過去:“娘子?”
袁婧沒動,直到李南風喚到第三聲,她才似被驚醒,放下手來。
李南風看到她眼圈兒通紅,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袁婧怔坐片刻,隨後伸手把茶端起來:“沒有什麼,隻不過剛打聽到一個人渣。”
李南風頓住,下意識問:“什麼樣的人渣?”能被袁婧這樣的女子出聲痛罵的人不多見呀。
袁婧扭頭望著窗下人海:“我孩子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