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聽袁婧自己說過她年輕時也曾四處撒野,這麼久的相處也知她不是個迂腐之人,但此刻她吐出的這句話也還是讓李南風頃刻就炸了!
店堂裡人多,方才他們說些什麼她當然不可能聽得見,但人渣兩個字也太勁爆了!
“你,你,你是說你丈夫?!”
她不自覺地在桌子這邊坐下來,一顆八卦之心簡直激動到發抖,不過她丈夫不是死了嗎?
而且她居然還有孩子?
她這麼通透的人居然也遇上個渣男丈夫!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如果說早前李南風還當她是半個朋友半個長輩,此時此刻這距離陡然就被渣男兩個字給拉近了!
袁婧搖頭,站起身走下樓。
李南風隻能跟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沿著街頭往前,袁婧沒有說話的意思,李南風也不好去打擾她。
如此走了不知多久,總之都路過李家門前兩回了,袁婧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眼看著天色將暮,李南風心下擔心更甚,正想喚停,她卻忽然在一座酒館前停了腳,轉身看著她:“要不要陪我坐坐?”
“那當然!”
李南風隻覺義不容辭。
兩人進了店,袁婧依舊挑了個角落坐下來,喚來夥計道:“給我一壺酒。”
夥計有點為難:“咱這是酒館,往來的男子多,不賣酒給良家婦人……”
李南風當即掏出張銀票拍在桌上:“今兒我包場!給她上!”
夥計被這陣勢嚇得肝兒顫,立刻拔腿去驅客拿酒。
李南風揮手讓護衛們守在外頭,然後在袁婧對麵坐下,接過酒壺給她斟了一杯。
袁婧扶著杯子,把酒啜完,才忽然道:“南風喜歡晏世子嗎?”
李南風整個人一抖:“不,我怎麼可能喜歡他?一天到晚賤得皮癢,我不打死他就不錯了!”
袁婧微微揚唇,扶杯道:“我年輕時喜歡過一個人。”
李南風立刻凝神。
袁婧看著杯口:“其實袁縝的父親不是我的親哥哥。”
李南風愣住。
“當年我父親辭官歸鄉,帶著我在淮南縣下的山村裡隱居,家母過世早,家父也沒再娶,他收養了當年一個孤兒為養子,就是袁縝的父親。
“後來我大點了,又領養了村裡一個孤女作養女。所以,我本來其實還有個妹妹。”
袁婧頓了下,接著道:“我們仨都跟著父親學本事,那年他找上門來了,十八九歲的年紀,大約因為去過很多地方,不像尋常少年那麼幼稚,因為讀過很多書,雖然話不多,但每每說起話來卻言之有物。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又有魅力的男子,一下就喜歡上他了,經常拉著我妹妹一起去找他。”
李南風點頭:“人之常情。”
“但他不喜歡我。”
李南風:“……”
袁婧給自己倒酒,接著道:“我在山野中長大,雖然讀書,但並不循規蹈矩。
“我從來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心意,他學徒時我拿本書陪著他,他上山打柴時我也跟著去,可他從來不理我,他會武功,所以後來乾脆躲在樹上,讓我找不著。”
李南風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情感,但想想愛而不得,無論如何都是件糟心的事情。
“你沒有想過放棄嗎?”她問。
“想過啊,”袁婧道,“他這麼不喜歡我,我追著他跑的樣子,有時連我自己看了都討厭。所以我也逼著自己疏遠他了。
“可是一個屋簷下住著,總是有碰麵的機會。加上我們都是同桌吃飯,同屋學習,想看不到他都難。
“有天夜裡我在山上觀星,把腳給崴了,他背我回來,我趴到他身上那刻,忍不住抱著他脖子跟他告白。
“我流著眼淚說有多喜歡他,我心裡難受成那樣,他卻終是一個字沒回應我。
“學徒中有不得已的時候,他寧願跟我妹妹接觸,也不願意靠近我,我想,他對我什麼態度,已經再明顯不過。於是我終究也是死了心。”
說到這裡她看了杯子裡的酒,半晌後又說道:“但家父就我一個女兒,自然是疼我的,他跟他提出結親,他死活不答應。
“我父親便就撂下狠話,若是答應成親,便將所學之術傾囊相授,若是不應,那師徒情分到此為止。
“我想,父親這麼做應該也是不願意我成日看到他而糾結,索性讓我看到個結果。
“我以為他肯定會下山,沒想到過了三日他竟是答應了。我心裡還是有點失落,因為我並不想要勉強成就的婚姻。
“我們還是成了親,他也並不與我圓房。我問他為什麼,他先是不說,後來再問,他乾脆走掉。
“但我心裡既然有他,自然這些也是不在乎的,我相信隻要我用心對他,總有一日我會感動他。
“我覺得自己善良,長得好,機靈,又聰明,我也願意為他付出,願意追隨他,他也沒有道理不喜歡我。
“可是半年過去一點進展也沒有。直到有天夜裡他下山回來,喝醉了,我給他收拾的時候,他迷糊之下才與我有了夫妻之實。”
李南風鬆了口氣:“那也還好。”至少有了開端。
袁婧揚唇:“可是翌日等我醒來,他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
“對,他走了。”袁婧道,“他後悔了。留了句對不起給我,就再也不見了。”
聽到這裡李南風坐不住了。
先前說男人對袁婧不理不睬她還可理解,不喜歡一個人,那是不管你再好,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可是既然答應了人家的條件成了親,又怎麼能成了親不碰人家,到最後有了夫妻之實居然還拍拍屁股走人了呢?
這也太無恥了吧!
簡直是個讓人唾棄的懦夫!
“後來呢?”她忍耐著問。
“後來我當然也找過他很久,都杳無音信,這麼多年我想他早就死了。就是沒死我也當他死了。
“——南風,你以後遇到喜歡的人,一定要自己掂量清楚。如果他實在不喜歡你,就算了。為一個無心於你的人投入太多不值得。”
袁婧給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淺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