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這個名份(1 / 1)

金粉 青銅穗 1077 字 2個月前

定立在門檻下的皇帝回了頭,看著立在榻下的他,說道:“這畫像是誰給你的?”

“我畫的。”

“你都沒見過她,你怎麼畫得出來?”

太子道:“您告訴我您跟母親之間是怎麼回事,我就告訴您。”

皇帝麵容冷峻,緩步走回殿裡。

這是一代開國帝王,迫人氣勢發於無形,但太子倒也未曾後退,他道:“兒臣今日已經鐵了心要問個水落石出,您要是不說,以後的年年月月我都會問,我還會請封母親為皇後,讓她成為我大寧的第一個國母。

“哪怕你不允,來日兒子也定會追封,我不會讓我的母親連個名份都沒有!”

“那你可知道,她是否想要這個名份嗎?”

太子微頓,道:“這是她應得的,為何她不想要?她若還在世,不知有多高興看到我!

“她會溫柔跟我說話,會處處替我著想,她會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母親,我給她這世上至高的尊榮,不是天經地義嗎?父皇不給,難道兒臣也不能給嗎?”

“天經地義?”皇帝嗬笑,“你太想當然了!”

“那就請父皇告訴兒臣,究竟如何才叫合情合理!”

皇帝側首望著他,好半晌,他說道:“我與她朝夕相處兩年,她的什麼事情我都知道,你會比我更了解她嗎?

“你母親非但不會稀罕這個後位,她根本連跟多看朕一眼都不會願意,她不會願意當我的皇後,更不會願意當我的妻子。她有多恨我,你不會知道!”

“……她為何恨你?”

“因為我對不起她。”

“怎麼個對不起法?”

“我沒有善待她。”

“你為什麼不善待她?!”

“因為最初認識她的時候,我還是個欽犯。”皇帝目光低垂,讓人摸不到深淺。

“我是殺了當時朝廷命官而逃亡的。我窮途末路,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明天,跟你外祖父學藝也不過是垂死掙紮,我沒有任何資格給人以承諾。”

“那你又為什麼要跟她成親?”

“這真是個好問題。”皇帝轉過身來,“為什麼跟她成親?我也不想,因為我知道這是條不歸路,但是你外祖父讓我選擇。

“我若是答應成親,便能得他親傳本領。你知道這份本領讓我在征戰途中占得多少優勢嗎?

“我若是不答應成親,那麼我就得立刻下山。我學藝未成,那時下山自然是不甘心的。”

“所以你是屈服於現實才娶的母親?”太子紅了眼眶,“那你為何要讓她生下我?”

皇帝默語,片刻道:“那天夜裡一同起事的另兩個周營軍官來找我,他們已經籌備好了前期所需,我們在山下喝了點酒,商定了大略的起事日期。

“我很激動,我想我終於不用再藏頭露尾,隱姓埋名,哪怕就是戰死也能死得光明正大。

“上山後我原本是要跟她說清楚的,但我又不知道此去還能不能活著見到她,結果我未能把持住。

“酒醒後我不知道怎麼麵對她,畢竟我的行為看起來那麼不可理喻,一麵不理她,一麵又要了她。

“後來我就留了張紙條,在她醒來之前下了山。但這顯然是我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如果我等她醒來再走,也許她不會去尋死。”

太子緊抿雙唇,半晌道:“您為什麼從來不告訴我?”

皇帝道:“我要是說了,你又會怎樣?”

太子沒有言語。

“你也不能做什麼。”皇帝望著窗外,“除了替我遺憾,你什麼也不能做。”

“世上沒有後悔藥,我至少也會勸您向前看!”

“所以,你最多也就是勸勸我而已。可是我自己犯的錯,為什麼要你來開解?我沒有資格跟任何人探討這段過去,讓你們替我想出各種理由,給出各種台階來放下它。

“她既狠得下心自焚,可想而知有多恨我。她若有靈,怎麼會肯放下身段來當這個皇後?

“她定然是一絲一毫也不想再與我扯上關係。這個後位對彆人來說倘或至尊至貴,於她而言,她大約隻會不屑一顧。

“既如此,我便望她來生自由自在,永世不為情字所累。

“我說了這些,你滿意了嗎?”

“您就那麼認定母親是自焚的嗎?”

“不然呢?”皇帝道,“下山之後頭幾個月我忙著起事,半年後我才知道她有了身孕,我留了信在她素日偷偷藏東西的樹洞裡,但她沒有一個字回我。”

“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她?”

“我是個逆賊,既然已經走了,她也不知道我是誰,又為何要露麵拖累她?”

“那後來您就任憑她顛沛流離嗎?”

“後來我就自顧無暇了。最初起兵的時候我們才幾千人,第一場戰爭我們對的是周軍上萬的人馬。

“而那時候的兵馬隻有一半是正規的軍隊,另一半隻是散兵遊勇,我們連自己生死都顧不上,睡覺的時候都在想著怎麼絕地反擊——

“她幸虧是沒有跟著我,要跟著我,就算是後來不尋短見,也會在還沒有生下你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聽說母親出事的客棧離父親的營地不過兩百裡!”

皇帝望著他:“知道的還挺多。”

太子換了個問題:“既然父皇沒有露過麵,那麼姨母是怎麼找到父皇的?”

“因為是我讓他們往徐州來的。”

“……是您?”

“沒錯。周室暴政,各地百姓怨聲載道已久,我們經過大半年的征戰,已經召集了不少兵勇,亦有好些投誠加入的將士。

“那會兒我雖仍然不敢跟你母親接觸,但是我給了信給你姨母,讓她引著你母親舅舅一行往我軍周圍城鎮行走,如此我對他們的處境便有把握。”

“也就是說,姨母一直跟您有聯係?”

“不是一直,”皇帝端起桌上的冷茶啜了一口,“是知道他們準備離家避亂的時候。

“我想還有誰能比我更清楚如何避亂的呢?於是就主動找到了你姨母,讓她配合我,引著大家往我給的路線走。

“她想活命,當然會聽我的,但我也沒告訴她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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