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奪這話說的程恪那點兒正想蓬勃一下的興奮勁還沒找著在哪兒就解散了,他嘖了一聲:“這是我起的頭嗎?你讓誰算了啊?”
“不是你先說的嗎?”江予奪鬆開了他,瞪著他看著。
“我把你乾了,跟我操|你大爺之類的話差不多,”程恪說,“我說要怎麼乾了嗎?”
江予奪皺著眉不說話。
“是你說的吧?”程恪抬起石膏指了指他,“是你吧三哥?”
“換個人敢這麼跟我說話,不給我麵子,”江予奪也指著他,“我能打得他四條腿兒都上石膏。”
“滾。”程恪說。
“我有點兒餓了,中午也沒飯吃,還乾好幾小時活。”江予奪說,“我要吃午飯。”
“現在該吃晚飯了,”程恪看了看牆上新掛上的鐘,“回那邊兒吃還在是在這附近轉轉找點兒吃的?”
“午飯。”江予奪說。
“現在都五點多了還午飯?”程恪說。
“嗯,因為午飯還沒吃呢,必須得吃午飯。”江予奪很肯定。
“那晚飯呢?”程恪問。
“晚上吃啊。”江予奪說。
“行吧,就是都往後挪,反正一頓也不能少,對吧。”程恪笑了笑。
“嗯,”江予奪點頭,“回那邊吃吧,這邊我不熟,萬一還有人跟著,不好處理。”
“好。”程恪把地上的板子都踢到一邊,“明天你有時間過來幫我倒模嗎?”
“下午。”江予奪拿過外套。
“我給你算工資吧?”程恪說,“這一堆東西,本來是要買的,得花不少錢,我想自己做倒不是為了省錢,是覺得有意思,現在活兒都堆給你了。”
“多少?”江予奪問。
程恪這話本來也就是隨便問一下,想讓江予奪有一種木工泥工師傅乾活賺錢的感覺,他是估計江予奪可能不會接受,沒想到江予奪很乾脆就開始問價格了。
“我去查一下,這套東西如果外頭買的話,得多少錢。”程恪笑了。
“行,”江予奪說,“你就彆吃回扣了啊。”
“我不吃,但是設計費什麼的要扣掉,材料費也要扣掉,”程恪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嚴肅地數著手指,“你拿的就是手工費。”
“我手工費挺高的。”江予奪說。
“……為什麼?”程恪問。
“我帥。”江予奪把外套往他身上一披,往樓下走過去。
“不是我打擊你,”程恪跟在他身後,“三哥,你真不算特彆帥的,就是個普通帥哥,不……”
“你說什麼?”江予奪轉過頭。
“我還有個轉折呢,”程恪說,“不過,要聽嗎?”
“給你麵子。”江予奪說。
“不過你輪廓特彆好,算是能扛住各種角度的那種臉。”程恪說。
“聽不懂,”江予奪歎了口氣,往樓下走了兩步又停了停,“上回許丁……”
話沒說完,他又繼續往下走了。
“許丁什麼?”程恪問。
“我估計他是隨便說說。”江予奪說。
“他說什麼了?”程恪追問。
“他說……有機會找我拍視頻,”江予奪有些不好意思,“這算是場麵話吧,沒話找話說。”
“許丁不是這種人,他要沒這麼想,沒話找話也不會這麼說,”程恪看著他,“他什麼時候說的?”
“你跟林煦拍那個光屁股視頻的時候。”江予奪說。
“誰光屁股了!”程恪說。
“林煦。”江予奪說,“跟光屁股差不多了。”
“放你的屁,”程恪聽笑了,“他不一直穿著件長衣服麼。”
“敞懷的。”江予奪嘖了一聲。
“你……”程恪發現自己被江予奪很輕鬆地就帶跑題了,隻好掐住,把話題拎了回來,“你想拍嗎?”
“什麼?”江予奪愣了愣。
“拍視頻,”程恪說,“許丁那兒挺多拍視頻的活兒,收入比你一個新手木工高,或者你也可以兼職。”
江予奪看著他,沒說話,一直到出了店門,把門又鎖好了,程恪都沒有等到他的回答。
“你是不是沒什麼興趣?”程恪隻好又問了一句。
“你怎麼還當真了。”江予奪說。
“怎麼不當真?”程恪拉了拉外套,“我說了,許丁不是隨便會說這種話的人。”
“對你們當然不是啊,”江予奪幫他把外套拉鏈拉上了,扯著他空著的那隻袖子往路口走,拿了手機看了看,“車馬上就到了。”
“江予奪……”程恪看著他側臉,想問清江予奪的想法,對拍視頻是不是有興趣。
“我,”江予奪轉過臉,指著自己,“一個混街麵兒收租的,去拍視頻?你自己想想啊,逗誰呢。”
“你是乾什麼的跟拍視頻沒什麼關係,”程恪歎了口氣,“現在這些都不在考慮範圍裡,隻有你想,或者不想。”
江予奪沉默了。
程恪也沒有再追問,江予奪很明顯是自卑,或者說,他給自己劃了一條非常清晰的線,無論線的那邊是什麼,總之他在線的這一邊。
叫的車開過來,停在他們身邊,江予奪扯著他的袖子過去把車門打開了,他上車的時候,江予奪很低地說了一聲:“我是不敢。”
程恪剛想轉頭,已經被江予奪推進了車裡。
拽著袖子是個很好的方法,跟放風箏似的,可以幫著他使勁。
坐好之後,程恪發現司機正轉了頭看著他。
“胳膊沒了?”司機問。
程恪愣了愣,剛想說話,司機又衝他握了握拳:“沒事兒,小夥子,還有一條胳膊呢!”
江予奪拉開另一邊車門上了車:“聊什麼呢?”
“我鼓勵他呢,”司機說著把車開了出去,“這個社會還是公平的,無論是健全人,還是殘疾人,隻要你肯努力,都會生存得很好!你說對不對,小夥子。”
“是。”程恪看到司機這麼熱情友好,有點兒不好意思駁他麵子,於是點了點頭。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把外套帽子戴上了,帽簷扯下來擋住了大半張臉,然後靠到了車窗上。
程恪趕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上車的時候他說的那句話……
但是……江予奪在笑,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能看出來他笑得肩膀都抖了。
他伸手在江予奪腿上掐了一下。
江予奪抽了口氣,搓著腿轉過了臉,臉上還有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笑,壓著聲音:“操,掐我乾嘛!這麼大勁兒!”
“你再笑一個。”程恪也壓著聲音。
江予奪迅速把帽子一拉,轉過頭衝著車窗又笑上了。
司機是個挺好的人,一路都在鼓勵程恪要努力,不要因為胳膊少了一條就放棄自己的人生。
下車的時候程恪很認真地向他道了謝。
江予奪拽著他袖子把他往外拉的時候他沒配合著用力,全靠江予奪的力量把他給拽出去的。
車開走之後,江予奪罵了一聲:“你他媽是不是腿也斷了!一點兒力都不出是吧!”
“我殘疾人。”程恪說。
“滾!”江予奪瞪著他,想想又笑了起來,“哎,你怎麼不告訴他啊?”
“本來想說的,但是他都已經說了好幾句了,”程恪笑笑,“我怕他尷尬,再說了,這樣的人挺好的,萬一以後他真碰上殘疾人呢。”
江予奪看著他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才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啪啪的:“你也是個挺好的人,特彆……善良。”
“你手上有沒有點兒數啊!”程恪摸了摸自己的臉,“你他媽要不說我是個挺好的人,我以為你挑釁呢!”
“挑個屁,你四條腿都打不過我,現在三條半還用我挑釁?”江予奪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對著空氣拍了拍,“勁兒很大嗎?我沒感覺用了力啊。”
“啪啪的你聽不見麼?”程恪嘖了一聲。
“業務不熟練,”江予奪笑了起來,“操,我以前真就跟人打架的時候拍過人家的臉。”
“……找飯吃去。”程恪說。
這會兒飯點,無論什麼館子,人都挺多的,最後他倆決定吃簡單些。
“石鍋拌飯吧,”江予奪指了指前麵,“盧茜第一次給我發了工資,我就請陳慶來這兒吃的,非常老的老店了。”
“你第一次請陳慶吃飯請得還挺時髦啊,”程恪說,“我以為就請個煎餓什麼的呢,倆小孩兒。”
“我發現你非常厲害啊少爺,”江予奪看著他,“這店以前就是賣煎餅的,還有大肉包。”
“……一頓花了有沒有十塊啊?”程恪笑了起來。
“有吧,那會兒也能吃挺撐了。”江予奪說。
“摳門兒。”程恪說。
“也不是我摳,”江予奪說,“我不知道盧茜能留我多久,萬一下個月沒錢了呢,就意思意思吧。”
程恪沒說話,他想了想自己初中那會兒的狀態,其實彆說是那會兒了,就是現在,就是當時隻有一百塊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萬一下個月沒錢了”這樣的問題。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考慮過跟錢有關的問題……也許江予奪考慮過的那些問題,他一個都沒有想過。
所以很多時候,他不能馬上理解江予奪的某些想法。
比如剛才上車時的那句“我是不敢”。
不敢?
為什麼不敢?
是因為害怕而不敢,還是因為沒有自信而不敢,或者是因為有顧慮而不敢?
江予奪點了兩份拌飯,都另加了肉和菜,往桌上一放,程恪立馬感覺自己吃完這一大鍋有點兒困難。
“怎麼還加菜了?”程恪費勁地用左手拌著。
“還加了蛋呢。”江予奪說,“省得你說我摳。”
“真記仇。”程恪說。
“嗯。”江予奪點點頭,伸手把他這鍋飯拿了過去,很快地拌著,“不是我說,有時候看你做什麼事兒真是讓人著急啊。”
“我用的左手。”程恪瞪著他。
江予奪沒說話,迅速把勺換到了左手,繼續拌著,動作不如右手利索,但比他的左手那的確是利索了很多。
程恪衝他豎了豎拇指。
拌好的飯程恪嘗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放了一個蛋,特彆好吃,比他用右手拌的都勻。
“一會兒吃完我送你回去,”江予奪邊吃邊拿了手機戳著,“我回家。”
“嗯。”程恪點點頭,聽到江予奪今天晚上不在他那兒守夜了,他有點兒失望,但又很快因為自己這點兒失望而有些尷尬。
“我叫人在附近轉著了,”江予奪說,“如果那倆人還會來,我想看看他們是衝你還是衝我。”
“……哦!”程恪恍然大悟。
江予奪掃了他一眼。
“也許沒有我們想的那麼嚴重,可能弄錯了也不一定,”程恪說,“老板說那兒小偷不少,可能想偷東西,以為被發現了。”
“有可能。”江予奪說。
程恪感覺江予奪一旦區分出了“他們”和“非他們”之後,對待兩者的態度就有著非常明顯的區彆。
現在江予奪認為那兩個人不是“他們”,就很冷靜,並且也能接受或許是看錯了的判斷。
一想到這些,程恪就覺得有些堵,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那個心理醫生……”
問出口了之後,他才感覺有些唐突,他甚至沒想好要問什麼。
“姓羅,”江予奪一邊戳手機一邊頭也沒抬地回答了他,“我叫她羅姐,你真要有什麼……猜測,你還不如猜盧茜呢,盧茜多漂亮。”
“……我沒那個意思。”程恪埋頭吃飯。
江予奪安排在附近轉悠的人還挺能隱藏的,要不是他臨走之前告訴了程恪那倆人是他的人,程恪還真注意不到。
兩個很普通的人,看著跟路上能看到的任何人都沒有區彆,甚至察覺不出他們身上平時恨不得漫出去百米遠的混混氣質。
而且這倆人並不一直在某一個地方呆著,程恪看著樓下,他倆聊完一根煙的時間之後就不見了。
後來又來了一輛麵包車,又開過一輛摩托,又有個圍巾包著頭的人站了一會兒……程恪分不清哪些是,哪些不是。
站在窗口看著樓下的時候,他突然有些能體會到江予奪站在窗簾後麵看著外麵時的心情。
他現在隻是單純地猜測,如果這裡麵夾雜著重恐懼,而你需要在恐懼裡分辨出哪些是源頭……
程恪回到沙發上坐下,今天挺累的,雖然他沒乾什麼活兒,但一整天都來回走著,也沒太坐著休息,這會兒腿有點兒發酸。
挺長時間沒鍛煉了,還真體力不支啊。
程恪拿過手機,看著小楊教練發過來的好幾條催他去鍛煉的消息,他一直沒回,懶得一遍遍跟人說自己手骨折了,不小心摔的,沒事兒的,過一個月就能拆石膏了……
手機響了一聲,許丁發了條消息過來。
-我在店裡,你居然把東西都安排好了,我還說過來看看要怎麼弄呢
-今天工人都在,就全弄了
程恪給他回複了一條。
猶豫了一下,他又打了幾個字。
你是不是想找老三
他把這幾個字刪掉了,又重新打了幾個字。
你覺得老三能
再刪掉。
對著空白的輸入框愣了半天之後,他歎了口氣,在沒弄清江予奪為什麼“不敢”之前,他還是不要跟許丁提。
如果他提了,許丁估計會馬上安排。
江予奪拍視頻,其實還挺不錯的,隻是可能需要一些時間訓練,那些跟他平時接觸的小兄弟們完全不同的各種人,他也需要去適應,萬一他覺得誰是可疑的陌生人……
程恪皺了皺眉。
是因為這個嗎?害怕這樣的情況出現?
如果江予奪的“不敢”是指這個,那就更證明了他還沒有“好了”。
程恪把手機扔到一邊,倒在了沙發上,打開了電視,隨便找了個台,聽著電視劇裡的聲音。
電視劇插播廣告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一聲。
拿起來的時候程恪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愉快,消息是江予奪發過來的。
-沙發要換了
-怎麼了?
程恪飛快地給他回了一條。
江予奪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拍的沙發,能看到沙發上有一塊濕了。
-。。。又尿了?
-拉的屎
-。。。。
-我教育它了,但是它不服
-怎麼教育的?
江予奪又發了一段小視頻過來。
畫麵裡喵被他仰麵朝天按在那片水漬旁邊,他手裡拿著根筷子比著喵:“現在我要對你用刑了啊,你現在給我跪下還來得及。”
但喵完全不受威脅,抱著他的手在筷子上愉快地啃著。
程恪笑了半天。
-你這視頻好意思讓你護法和兄弟們看到嗎
-我平時就這麼教訓他們的
程恪又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之後又歎了口氣。
江予奪在不受某些因素乾擾的時候,是一個很可愛的人,雖然跟漂亮不沾邊兒,但叫一聲“小可愛”也還是合適的。
隻是更多的時間裡……
對著天花板愣了一會兒之後,程恪坐了起來,拿過手機點開了,搜索了一下“有對方身份|證號碼能查到通話記錄嗎”。
不能,似乎還得有服務密碼。
程恪擰著眉。
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想法會不會有些過頭了,江予奪極力想自己看起來已經“好了”,在提及過去和心理醫生時,都表現得很鎮定平靜。
再在這個問題上,江予奪不會再給他有進一步探究的機會,而他也不想再表現出不信任……
但查通話記錄找到心理醫生羅姐這樣的事,他實在也很猶豫。
他沒有任何立場,去做這件事。
想了很長時間之後,他還是給許丁發了條消息。
-知道手機號和身份|證號,能查到通話記錄嗎?
他的確是個廢物,一向對“朋友”這種關係都懶得經營的廢物,在這種時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就隻有許丁。
但就算還有彆的人,他可能想到的依舊隻有許丁。
畢竟許丁認識江予奪,也可能已經猜到了他跟江予奪的關係,或者說……誤會了他和江予奪的關係。
許丁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
-可以找人幫忙查
-好的
他簡單地回了一句。
許丁的加複讓他鬆了口氣,這句話給他留了足夠的餘地,沒有問是誰要查,也沒有問是要查誰。
發了一會兒愣,他又點開了江予奪發過來的那條小視頻,循環看了能有十幾遍。
“現在我要對你用刑了啊,你現在給我跪下還來得及。”
“現在我要對你用刑了啊,你現在給我跪下還來得及。”
……
他邊聽邊樂,給江予奪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給我發張照片看看
-乾嘛?
江予奪回了消息,雖然有疑問,但還是發了張照片過來。
程恪一看,頓時又笑了半天,江予奪給他發的是之前拍的那張大寫o的大字造型圖。
“傻逼,”程恪發了條語音過去,“誰要這張了,我是讓你現在給我拍一張。”
江予奪挺配合地自拍了一張發過來。
大概是因為想跟喵一合影,但是喵不太配合,所以整個畫麵都糊得厲害。
不過還是能看得出來江予奪這會兒心情不錯,咧著嘴笑得挺開心。
-你是不是害怕啊
-我的人在你附近呢,有什麼不對你給我打電話就行
江予奪又發了兩條消息過來。
-不是,就是想你了
程恪這條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就後悔了,趕緊點了撤回,然後盯著屏幕。
過了幾秒鐘,江予奪的消息回了過來。
-我看到了,傻逼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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