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1 / 1)

解藥 巫哲 2878 字 2個月前

程恪那條消息發過來又迅速撤回的時候,江予奪手機都還沒黑屏。

如果不是程恪瞬間撤回,他估計還沒那麼快能反應過來。

就是想你了。

江予奪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並沒覺得它有什麼值得撤回的價值,他也會想程恪,過年的時候他一直看著程恪的朋友圈,等著他發過來的消息,想要去店裡幫著程恪乾點兒什麼。

因為他想跟程恪在一塊兒呆著。

沒在一塊兒呆著的時候,就也會想他。

他給程恪回完消息之後才有些發愣,這句話的意義大概並不像他自己想的這麼簡單。

想你了。

陳慶也跟他說過差不多的話,經常說。

三哥一塊兒吃個飯吧,我想你了。

三哥出來轉轉吧,好幾天沒見了挺想你的。

無論是哪種格式,給他的感覺都跟程恪說的這一句不一樣。

跟他想要跟程恪呆在一起的那種感覺也不一樣。

手機響了一聲,程恪的消息回了過來

-晚安,傻逼

江予奪看著這四個字笑了,都能想像得出來程恪現在的表情。

-晚安

他給程恪回了消息,正想再發一張喵的照片時,手機突然響了,有電話進來,他掃了一眼,是大斌。

“怎麼?”他接起了電話。

“三哥,看到一個,”大斌說,“不過隻是在你家附近轉了一圈就走了,彆的沒乾,我就沒讓人動手,怕驚了。”

“嗯,”江予奪應著,“走哪兒去了?”

“打車走的,”大斌說,“我騎摩托跟了一段,往北走的大街,那邊摩托過不去,我就沒跟了。”

“沒事兒,真有什麼會再來的,”江予奪說,“那邊呢?”

“恪哥那邊兒沒有人,”大斌說,“我拍了張那人的照片,給你發過去吧,你看看能不能認出來?就是拍得……有點兒糊,天兒太黑了。”

“行,”江予奪點了根煙,“你們回去吧,明天有時間再出來。”

掛了電話之後,大斌發了張照片過來。

看到照片的時候江予奪就想讓他去跟陳慶學學,比陳慶拍的照片還要糊,陳慶還經常能拍出挺有感覺的,大斌這直接就糊成了一坨,一般人也就能看出上頭有個人。

不過他能看出來,他對黑暗裡的人影非常敏感。

這種時候看人不靠細節,隻看個輪廓,身體的走勢。

這個人是今天看到的那兩個人之一,衣服上帶白杠的那個,換了衣服,但整個人的感覺都沒變,因為今天看到他兩次,江予奪印象很深刻。

他給大斌回了個消息,讓他注意這個人。

然後放下手機走到了窗戶邊。

雖然程恪認為自己沒有什麼“仇家”,這個人應該不會是衝他來的,但江予奪差不多能確定,這就是衝著程恪來的。

如果是衝自己來的,不會是這樣。

想找老三的麻煩,並不需要這麼大費周張,又是跟蹤,又是四周轉悠的,一般都是像張大齊那樣,碰了麵兒就開打,或者像八撇那樣,直接送貨上門。

今天這兩個人,完全不是他們這片街麵兒上的風格。

隻是他還沒法確定,衝程恪來的話,是圖什麼,這位少爺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那塊錢,已經被他扒了。

不過無論原因是什麼,又是衝誰來的,他都無所謂,在這裡,這個世界裡,從他當初來到這裡的那一天,到現在,沒有什麼讓他害怕的東西。

他清楚這裡的風格,了解所有這些人的作派,也知道自己在這裡是什麼樣的存在。

他害怕的……

他猛地把窗簾拉上了,轉過身。

忽略。

忽略掉。

忽略掉那個人。

那個在他視線裡迅速躲進黑暗的人。

他握緊拳,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吐出來。

忽略。

他可以忽略那個人。

可以當沒有看到。

但卻無法忽略從內心深處慢慢彌漫出來的恐懼。

恐懼是無法忽略的,它不受意誌控製,來去自如。

“害怕嗎?你躲不掉的,去麵對他,去打敗他!沒得選擇,害怕的打敗就行了!”

江予奪衝出房門的時候,聽到喵懶洋洋地叫了一聲。

就像是他跟這個世界此時此刻,最後的交集。

“三哥!”陳慶的聲音從客廳傳到了臥室,“三哥我進來了啊?”

“嗯。”江予奪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我買早點了,”陳慶出現在臥室門口,“打你電話怎麼不接啊?”

“睡著了沒聽見,”江予奪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現在幾點?”

“八點多,”陳慶說,“今天我休班,是不是要去出租房那邊?”

“是。”江予奪低下頭,閉上眼睛讓自己緩了緩,好幾秒之後腿才開始有了知覺,一陣陣發麻,他皺著眉輕輕抽了口氣。

腰和後背也酸得厲害,像是有把鉤子鉤住了肌肉,上下拉扯著。

他坐在地上,靠著牆,這個姿勢保持了多久,他現在還不能確定,手機就在腳邊,他拿過來想看看的時候,發現屏幕右上角裂成了一張蜘蛛網。

不過還能用,他點亮屏幕,看了看昨天跟程恪說晚安的時間。

不到十個小時吧,還行。

他用手在腿上搓了搓,麻勁過去之後他站了起來,靠著牆輕輕歎了口氣。

幸好昨天沒有在座程恪家過夜。

但他還是很沮喪。

他不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還是不能忽略?

為什麼就是做不到?

為什麼想讓自己像個普通的“正常人”一樣,就那麼難?

為什麼?

他們除了想要讓他永無寧日,還想得到什麼?

江予奪撲到床上。

他一直以為自己比所有人都有更強的控製力,更強的意誌力……還是高估了自己。

“你昨天睡沒睡啊?”陳慶把喵喂了之後又走到了臥室門口,“怎麼又趴下了?”

“坐著睡的,腰酸背痛的。”江予奪把臉往被子上埋了埋,蹭掉了眼角的濕潤,然後起身下了床。

洗漱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手背上火辣辣的,低頭看了一眼,皺著眉又握了握拳,關節上的傷口隻是擦傷,但繃緊之後疼痛變得更加清晰。

他抬起手,兩隻手都握著拳慢慢頂在了牆上,一點點用力,直到所有的傷口都跟牆壁貼合上。

也許是兩拳,也許不止。

除去表皮擦傷的疼痛,還有隱隱的鈍痛,不過應該沒有傷到骨頭。

回到客廳,他拿出藥箱,隨便往手背上貼了幾片創可貼。

“昨天是不是碰上什麼事兒了?”陳慶邊吃邊看著他貼創可貼。

“有幾天是不碰事兒的,”江予奪說,“二禿的腿怎麼樣了?”

“在家養著,”陳慶說,“我去看了,不太嚴重,不過張大齊那逼肯定不是就這麼就能完的。”

“他想要我過去給他低個頭。”江予奪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大口。

“說句軟話什麼的,”陳慶皺皺眉,“要去嗎?”

“不去,”江予奪說,“他沒動手,都是他的人,我去了沒有話頭。”

“那怎麼辦?”陳慶問。

“這麼多年,也不是隻碰過一個張大齊,”江予奪說,“沒有什麼怎麼辦的,我不急。”

“也是,”陳慶點點頭,“張大齊也算混得差不多了,過幾年可能該退休養老了吧,那幫老東西不都這樣麼,蹦到最後也就這樣了。”

江予奪喝了口豆漿,沒說話。

“咱們多年輕,”陳慶一揮手,“讓他先滾吧。”

江予奪埋頭吃著,沒再開口接陳慶的話。

他接不了。

他突然很害怕。

這是一種全新的害怕。

陳慶說出“咱們多年輕”的時候他才第一次體會到的害怕。

他才21歲,還有好幾個月才22歲,他還有很多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在這裡,就在這樣的生活裡。

無聊而平靜,波瀾不驚,滿是無望。

他跟在這裡所有的人都不一樣,雖然他曾經想讓自己相信,他就是這些人裡的一員。

但陳慶和那些小兄弟們,他們有父母,有家,有融入這裡的一切,他們有來處,有歸處,哪怕無望,也是存在。

而他,在這裡一年又一年,被淹沒在這片繁華之下,沒有人看得見他,他是那個十年前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小孩兒,他是老三,他是那個傳說中沒有痛覺神經的三哥。

最後沒有人還會記得他,因為從來就沒有人看到過他。

他隻是自己故事裡的一個路人辛。

昨天跟程恪一塊兒在店裡忙活的時候,他第一次想要做些什麼。

羅姐說起這些的時候,什麼頭緒都沒有的他隻覺得煩躁和惱火,而昨天他卻突然想要做些什麼。

實實在在的,在某個地方站著。

隻是……

可能也隻是“想要”而已。

他想掙紮一下,但卻不知道從哪根手指開始。

又應該怎麼開始。

陳慶今天開的是輛甲殼蟲,敞著篷停在門口。

江予奪上車之後轉過臉看著陳慶,陳慶一邊打著了車一邊也看著他:“怎麼了?”

“現在幾月?”江予奪看著他,“幾度?”

“你是說這個篷嗎?”陳慶問。

“我不是說這個篷,”江予奪說,“我是他媽讓你關上這個篷!”

“不是,三哥,”陳慶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他,“今天店裡沒有合適的車,就這一輛,這輛車吧它……它是來修車的,它的篷……關不上了。”

江予奪簡直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你開著它出來的時候是不是還挺感謝老天爺今天沒下雪的?”

“好幾天都沒下雪了,我估計不會下了吧。”陳慶開著車拐到了大街上。

“老北風是不是也不刮了啊!”江予奪衝著他吼了一嗓子。

“你裹好點兒。”陳慶縮了縮脖子。

江予奪歎了口氣,把陳慶外套拉鏈拉到了頭,然後把自己外套的帽子扣到頭上,儘量往下扯,把臉遮上了,低頭靠著椅背。

“三哥,擋臉沒用的,”陳慶說,“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旁邊這人是你。”

“滾,”江予奪躲在帽子裡,悶著聲音,“萬一人以為是程恪呢,這衣服是他的。”

“……操,”陳慶愣了愣之後一通狂笑,“哎!我就說你今天這件衣服明明沒看你穿過但又有點兒眼熟呢,是他媽積家的啊?”

“嗯,他拿這件換了我那件厚的。”江予奪說。

“他還真是少爺作派,他這件夠買二十件你那件那樣的了,”陳慶說,“缺心眼兒。”

“關鍵不是買不著麼。”江予奪笑了笑,有時候想想程恪,真是個活得自我而迷瞪的人。

“你問問他要不要我的,”陳慶說,“我有件更厚的,沒穿過兩回呢,讓他拿他那件厚昵的短風衣來換吧,我看那件他穿著挺好看的。”

江予奪手指頂起帽簷瞅了瞅他:“你要點兒臉吧,給你肩膀上捆塊木板你看看你能不能把人那件衣服撐起來行嗎?”

“我增肥了,過年胖了好幾斤呢。”陳慶不服。

“閉嘴開你的車!”江予奪把帽子拉好。

出租房外麵的地上全是紅色的炮仗碎紙,新的舊的,還有各種被雪水泡濕又被來回的人和車壓成了黑泥餅的煙花筒子。

江予奪看了看四周,明明滿眼過年的紅色喜氣,卻總讓人覺得頹敗和落寞。

“先去3號樓。”他往前走。

“嗯,”陳慶跟著他,“還是一家一家通知讓他們收拾嗎?”

“不然呢。”江予奪說。

“應該弄個樓長,就跟人家小區的業主委員會那樣,”陳慶說,“這樣就方便了。”

江予奪看了他一眼,都不想說話了。

“我就隨便說說。”陳慶說。

“以後彆老這麼隨便。”江予奪說。

陳慶笑了半天。

通知這些租戶各自打掃好樓道,再把樓下的衛生小片區打掃乾淨,這事兒挺煩人的,得解釋。

“為什麼還要掃樓下啊?我家又沒放炮,”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很不高興,“再說了,那是街上了啊,清潔工應該打掃啊。”

“這兒清潔工不管,你們不想打掃,我就請人來掃,”江予奪說,“請人的錢就加到這月房租裡。”

“憑什麼加房租啊!”女人提高了聲音。

“憑這兒的房租是這片最低的,”江予奪冷著聲音,“彆家也一樣自己掃,房租還比你們高,自己決定吧,不想掃的一會兒跟我說一聲。”

“一家就他媽打掃巴掌那麼大點兒地方,”陳慶跟著也提高聲音,“我一屁股坐下去都比那點兒地方大了,平時都沒讓你們掃,一年就這一回還不樂意呢?不樂意就搬到隔壁去,一月多交50,一樣得打掃。”

江予奪上了三樓,陳慶一層層往上,他敲開了三樓的一扇門。

“張叔,”江予奪跟開門的人打了個招呼,“找你有點事兒。”

“什麼事兒?”張叔問。

“上回我過來,看你這兒有不少木條木塊兒的是吧?”江予奪進了屋。

“有不少,”張叔指了指廁所旁邊的一堆雜物,“都在那兒呢,怎麼?你要啊?”

“我記得有一種木條,花色挺漂亮的,”江予奪走了過去,憋著氣在這堆東西裡翻著,從一個破塑料箱裡抽出了一根一指來寬的木條,“就這個。”

“這個是雞翅木,都是碎料,你要這個乾嘛?”張叔問。

“做東西,”江予奪看了看,“就這種挺合適的,你有多少?”

“都在那箱子裡了,你找找吧,”張叔說,“做什麼啊?”

“做個燈,”江予奪把箱子拖了出來,在裡頭一堆破木頭裡翻了翻,長長短短的找到了七八根,“這些,我買了,多少錢?”

“你拿去吧,”張叔說,“這是我拿回來做筷子的,你給我留兩根就行。”

“嗯。”江予奪抽出兩根短的放了回去,“你那工具借我用用吧,就錘子小鋸子什麼的,還有砂紙……桐油有用剩下的嗎,也給我點兒。”

“你做個什麼燈啊?”張叔一臉莫名其妙。

“跟你說不清,做好了拍個照片給你看,說不定能啟發一下你的靈感,”江予奪說,“以後去給人做家具的時候提高一下檔次。”

“你得了吧。”張叔笑了起來。

江予奪本來想就用程恪那兒做桌椅剩的防腐木做這個燈,但程恪太煩人,什麼驚喜驚喜的,為了好歹讓這事兒還有點兒驚喜,他決定換一種木頭來做。

算是驚喜吧,材料不一樣了呢。

他給張叔放了兩包煙,拎著一堆東西出來了,一想到這些東西必須在明天之內變成一個燈,他就有些興奮。

雖然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做,但他感覺自己已經做出來了。

把幾個樓的事兒都安排好之後,江予奪跟陳慶一塊兒隨便吃了點兒東西,準備去程恪店裡繼續做那個工地風的水泥桌子。

“我送你過去吧,”陳慶說,“省得打車了。”

“就這個車啊?”江予奪看著他,“我都怕你一會兒開回店裡要感冒。”

“開我自己的車啊!我又不是沒車。”陳慶說。

江予奪歎了口氣:“你把車借我吧,我開過去,下午我還能把程恪帶回來,要不還得打車。”

“也行。”陳慶點點頭。

江予奪開著陳慶的小車還沒到路口,程恪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我現在過去。”他接了電話。

“你吃午飯了嗎?”程恪問。

“吃了,”江予奪看了一眼時間,“這都一點多了,我跟陳慶一塊兒吃的,怎麼?”

“你一會兒給我帶點兒吃的吧,我吃早飯。”程恪說。

“……你一上午什麼也沒吃?”江予奪愣了愣。

“不想吃,”程恪說,“這會兒餓了,手機看了一下外賣,沒有想吃的。”

“那你想吃什麼?”江予奪問,前麵紅燈,他踩了一腳刹車,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後視鏡。

“不知道,你隨便帶吧,隨緣了。”程恪說。

“好。”江予奪應了一聲,後麵跟著的是一輛很普通的黑色小車,但副駕上坐著玩手機的人卻很不普通。

江予奪一眼就能看出來他是在假裝玩手機。

這是昨天跟著他和程恪的另一個人。

掛了程恪的電話之後,他給陳慶打了個電話:“你和大斌帶幾個人去程恪那個店,地址我一會兒發給你。”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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