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香主駭然,急忙起身,失聲道:“趙兄弟死了?陳實去天姥會拔香堂?”
蕭香主正在全心全意的療傷,聽到這話,不由心神失守,傷勢險些爆發,連忙穩住精神,不敢分心。
路香主壓低嗓音,詢問道:“拔了天姥會哪座香堂?”
“說是采生堂。”
路香主飛速道:“采生堂?采生堂高手眾多,尤其是於道之,更是元嬰境的好手!他殺了多少人?傷勢重不重?他怎麼在於道之的手中全身而退的?噯!你回答太慢了,我自己去問他!”
他匆匆向外走,蕭香主聽到這話,顧不得療傷,也連忙起身向外追去,不料牽扯舊傷,腳下趔趄,被門檻絆倒,噗通摔在地上。
“你傷勢這麼重,跟過來做什麼?”路香主連忙折返,攙起他埋怨道。
蕭香主道:“發生這等大事,還有會中兄弟被殺,我豈能安心療傷?”
路香主不勉強他,兩人飛速來到客房,卻見陳實還在昏睡,一摸身體,渾身發燙。
“他身上有被啃咬的痕跡,失血過多,不要吵醒他。”
路香主道,“大夫來了麼?”
過了不久,大夫趕到,兩位香主急忙讓大夫醫治。
那大夫道:“雖失血太多,但他生命力依舊極為旺盛,體內氣血還在流動,骨髓造血,死不了。隻是元氣傷了。我開些滋補元氣的藥,再用些生肌愈合傷口的藥膏,便沒有大礙。”
兩位香主謝過,急忙讓人去抓藥。
路香主和蕭香主又來到趙開運的屍體前,看到趙開運的慘狀,兩人怒不可遏,蕭香主咬牙道:“采生堂作惡多端,早就該拔掉了!如今連累了趙兄弟!不知道陳教頭殺了幾個魔崽子,我過去,把他們統統宰了!”
路香主連忙攔下他,道:“如今堂主不在,你先彆急。你傷勢本來就沒好,等到堂主回來再說!來人,去打聽一下,陳教頭殺了采生堂多少人?還有,去把所有教頭都請過來!”
他微微皺眉,玉堂主出門,蕭香主受傷,現在堂中擁有戰力的,隻剩下他一個。
“於道之吃了這麼大的虧,肯定會率領韓明玉和胡一奇趕到這裡興師問罪。”
他安撫蕭香主,心中暗道,“於道之等人我不怕,隻恐這廝會告訴天姥會的其他強者,若是天姥會的武堂主和其他兩位香主也趕過來,隻怕我紅山堂要糟……”
路香主坐立不安,過了小半個時辰,打聽消息的紅山堂弟子回來稟告,道:“弟子遇到府衙的巡檢,將天姥會采生堂封鎖,據說裡麵鬨了邪祟,死了很多人。弟子使了點銀子,向一個衙役打聽,那衙役說采生堂的人都死光了,一個也沒留。”
路香主呆了呆,連忙道:“於道之呢?韓明玉和胡一奇呢?”
“也都死了。”
那弟子道,“聽說天姥的神像都被砸了,天姥的分身也不翼而飛。天姥會的人極為震怒,許多香主和教頭,都在趕往采生堂。”
路香主頭皮發麻,連忙詢問守衛:“陳兄弟昏睡前怎麼跟你說的?”
那守衛道:“他說趙兄弟死了,他拔了采生堂。”
路香主倒抽一口涼氣,喃喃道:“原來他所說的拔香堂,是真的拔香堂啊。”
拔香堂,雖然隻有三個字,但極為殘酷。
拔香堂與伐山破廟一般,是極為嚴重的事情,真王時期,需要朝廷準許,由西京天師府下令,讓修士去伐山破廟或者拔香堂,有著嚴肅的規矩。
香堂是供神的地方,不是把香堂摧毀就算了。按照真王時期的規矩,要按香火數人頭,把所有向神像供過香火的弟子統統當成邪魔外道砍了,踢滅香油燈,打碎香堂,再將神像誅了!
這才正正經經的拔香堂!
不過真王時期過後,拔香堂隻是嘴上說說,很少有趕儘殺絕,連神像都誅殺的。
路香主也沒有想到,陳實的拔香堂居然是按照真王時代的規矩來的,說拔香堂,那就按香火數人頭,殺個徹底!
“陳教頭這事乾得漂亮!但是,隻怕天姥會的報複更為恐怖!”
路香主隻覺出了口惡氣,心中暢快,隻是如今玉堂主不在,如何才能抵擋天姥會的報複?
就在這時,隻聽一個聲音歡喜的叫道:“堂主回來了!”
路香主心中大喜,一塊石頭總算放下來,急忙迎上前去,心道:“有堂主在,應付天姥會的任何報複都不在話下!”
天姥會,采生堂。
天姥會的孫香主、周香主和武堂主,以及一眾教頭麵色陰沉,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
巡檢走過來,道:“屍體清理出來了,過道三具屍體,前院二十七具屍體,後院二十八具屍體。”
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在不遠處的長興街,還有十六具屍體。一共死了七十四人。至於這些瓦瓦罐罐的……”
他大有深意的看了武堂主一眼,道:“武道正,我就當做沒看見。”
武堂主微微欠身,道:“多謝巡檢大人。一點小小心意。”
他輕輕揮手,有弟子送來一袋銀子。
巡檢掂了掂,轉身離去。
武堂主側頭道:“采生堂一共多少人?”
“稟堂主,連同於道之於香主一起,共計七十四人。”武堂主眼角肌肉亂跳,一個也不留啊!
“誰乾的?”
“招不到魂,這些弟子,包括於香主的魂,都不見了。如今想要知道凶手,隻怕唯有詢問天姥……”
武堂主怒哼一聲,轉身向總壇而去。
不久後,漕老會的壇主曹雲深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不由錯愕萬分,連忙命人打聽詳細情況。
“聽打更人說,他遠遠見到一人渾身是血,抱著一具屍體從裡麵走出來,門口停著一輛車和一條狗。這人向著紅山堂去了。”
曹雲深饒有興趣,笑道:“紅山堂的人把天姥會的香堂拔了?這件事鬨大了。”
他有些興奮:“如今我被新鄉來的船姑重傷,岷江姥姥也被打傷,擔心被其他堂口所趁,沒想到他們打的更狠。這次可以坐山觀虎鬥,看看熱鬨。去打聽打聽,這件事是紅山堂哪位香主做的?”
到了晌午,漕老會的弟子來報:“打聽清楚了,不是紅山堂的香主做的,而是一個外地來的秀才做的,名叫陳實,來我拱州趕考的。昨天才加入紅山堂,是新晉的教頭。”
曹雲深呆住,一個來拱州趕考的秀才,把天姥會的香堂拔了?
拱州城中,另一個堂口鹽老會,壇主也得到了相同的消息,同樣錯愕萬分。
拔香堂是一件大事!
陳實孤身一人,殺到采生堂,拔香堂,按香火點名,殺掉所有人,摧毀天姥分身,令人震撼!
“不是猛龍不過江,這個陳秀才從新鄉而來,跨岷江到拱州,還真是生猛。”
鹽老會風壇主幸災樂禍,笑道,“如今巡撫老爺隻怕頭疼死了。”
拱州府衙,巡撫費天正命人請來拱州省總督、總兵、巡按禦史、都指揮使、承宣布政使、提刑按察使、鎮守太監等一眾大員,請眾人落座,客客氣氣道:“諸位世兄,拱州發生的事情諸位也聽說了吧?事情該怎麼辦?諸位是否有個章程?”
府衙中的一眾大員,有的來自夏家,有的來自嚴家,也有李家、張家、楊家、許家,十三世家,幾乎都有,還有掌印太監一脈的鎮守太監,勢力分配很是均勻。
眾多大員齊聚一堂,夏初禮夏總兵笑道:“江湖小事罷了,不過是死幾個人,不至於興師動眾。”
其他人紛紛點頭,表示讚同。
“夏大人說得對。這些年拱州之所以太平無事,全靠漕老會、鹽老會、紅山堂、天姥會這些江湖堂口的維持,這些江湖事,咱們犯不著乾預。”
“徐大人說的是啊!這些江湖堂口,隻是小打小鬨,能死幾個人?紅山堂每年除掉不少邪祟,天姥會安撫民心,都是不可或缺。他們之間小打小鬨,稍稍訓誡也就罷了。”
……
巡撫費天正麵帶笑容,聽著諸位拱州大員的意見,不斷點頭,心中則是暗笑。
這些江湖堂口的確是小打小鬨,但每年也有大量銀子孝敬他們,因此這些搖錢樹,誰也不肯砍掉。
巡撫費天正對這些事也心知肚明。
“那麼,惹出這件事的人呢?”
巡撫費天正笑道,“總該對天姥會有個交代吧?”
夏總兵道:“將真凶繩之以法,再讓紅山堂賠給天姥會一些銀子,玉天城給武道正擺酒賠罪,我們做個見證,這件事就算過去了。知道真凶是誰麼?”
“陳實,一個新鄉來的秀才。”
眾人沉默片刻,想了想,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隻是拱州不是新鄉,新鄉省的官員必須知道陳實這個名字,因為陳寅都就居住在新鄉縣乾陽山。但拱州天高皇帝遠,拱州的官員十幾二十年都不曾換過人,即使聽過陳實這個名字,也不會把這個陳實與十年前的孩秀才聯係到一起。
巡撫費天正道:“那就讓提學大人,先把這個陳秀才革除秀才,再發布緝拿令和捕殺令,擒拿後便就地正法了罷。”
眾人紛紛點頭。
午後,告示貼出來的時候,沙婆婆擠入人群,看清告示上的內容,連忙擠出人群。
虯髯大漢胡小亮和青羊連忙湊過來,沙婆婆疑惑道:“拱州府的大員們,難道不知道小十麼?竟下了捕殺令!”
青羊嚇了一跳,失聲道:“他們這麼大膽?”
沙婆婆道:“我也在納悶,他們為何這麼大膽。”
胡小亮摸了摸臉上的胡須,道:“小十犯了什麼案子?”
沙婆婆道:“拔香堂,死了七十四人。”
胡小亮和青羊都沉默下來。
沙婆婆喃喃道:“我們就遲來一天,就一天……”
泉州,李家。
李天青伏在案上,提筆在紙上寫道:“陳實君:見字如麵。近期身體可好?舊疾是否已愈?愚已到家,家中娘親安好,族人善待愚母子,勿念。愚近日苦讀,精修學問,修為亦與日俱增。愚聽聞一事,西京有屍雲,浮空,離地六十裡,疑是造物小五。”
他咬著筆頭,想了想,繼續寫道:“不日,愚將啟程,奔赴拱州趕考,與君共赴秋闈,金榜題名。”
落款,天青。
李天青寫好信,封好信封,打算請人寄出去,心道:“小十的學問和修為,不弱於我,隻怕是爭奪解元的勁敵。此次秋闈,第一名不是他就是我!我二人的名字,一定排在第一和第二!”
他眼中閃爍著光芒:“此刻,他一定也在用功吧?”
拱州紅山堂,陳實幽幽醒來,隻覺饑腸轆轆,餓得有些發昏。
他坐起身,隻覺渾身上下無不疼痛,嘴巴裡也是藥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