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書怡聽到“去約會”三個字後顯然還反應了一下,然後才張嘴愣住了。
然後她麵對裴靳白平靜的,仿佛說的是一件再正常不過事情的側臉,一時甚至沒說出話來。
因為回溯起來,好像是沒什麼毛病。
她領著每月五十萬的卡答應何奶奶和他孫子以結婚為目的正式認識交往。
裴靳白第一次跟她單獨見麵吃飯時明確表示過,尊重祖母的意見,以後會不定時約她見麵相處。
可是但是……
顧書怡還是咽了口口水。
裴靳白依舊不知道目的地定在哪兒地開著車,顧書怡聲音已經不由自主地有些緊,甚至試圖想伸手去抓一下裴靳白的胳膊:“裴總……”
裴靳白:“不願意嗎?”
“沒有!”顧書怡立馬開口。
然後事情好像就定了下來,顧書怡轉身看著前方,目不轉睛的樣子。
……
車子最終停在一家晚上生意正旺的燒烤大排檔門口。
顧書怡坐在車上看著裴靳白選的這個約會地點又愣了。
所以大晚上不回家臨時改的約會地點,是燒烤大排檔?
裴靳白先下車,關上車門。
顧書怡在聽到裴靳白的關門聲後才反應過來趕緊下車跟上,店老板隔得老遠就過來接待,看到麵前英俊體麵的男人,又看了眼他身後趕緊跟過來的羽絨服小姑娘。
“先生請問幾位?”店老板熱情招呼著。
裴靳白:“兩位。”
“好的二位這邊請。”老板忙張羅著兩人落座。
顧書怡跟著裴靳白來到店老板引導的位置上。
這種大排檔的桌子很矮也很小,不過店裡暖氣倒是開的足,顧書怡把羽絨服脫了放在椅背上然後坐下,老板遞上菜單和鉛筆。
裴靳白先點菜。
顧書怡忍不住觀察周圍環境。
店裡這會兒生意很好,密密匝匝的桌子全坐滿了,食客們劃拳喝酒的熱火朝天,甚至連外擺的桌子上都坐的是人,兩人坐的好像是店裡最後一張小空桌。
裴靳白點好後又把菜單轉給顧書怡,筆也轉給她:“看看。”
顧書怡麵對裴靳白交給她的薄薄一張,甚至還浸有油點子的燒烤菜單。
她一時覺得有些魔幻。
裴靳白說的約會,竟然是帶她到這種路邊大排檔來,吃夜宵?
顧書怡想起自己之前還想象過裴靳白陳黎跟她一起蹲在路邊攤吃炒麵的情景,沒想到此刻,竟然有一種想過的事竟然成真的驚悚感。
她一直以為裴靳白這種人,會覺得在這樣的地方吃東西會食物中毒呢。
裴靳白看著顧書怡盯菜單的樣子。
他刻意選了這個約會吃飯的地方。
把她約在這樣的地方,在顧書怡清楚知道他身份,也跟他去過消費高昂餐廳的情況下,做法顯然已經足夠現實。
企圖走捷徑一步登天異想天開的人,在被帶到這樣的環境後也應該有所清醒警覺。
認清對方並沒有要帶她登天的意思。
顧書怡倒一時沒注意裴靳白的目光。
她看了一會兒後提起筆,在裴靳白點過的基礎上加了幾個自己想吃的,然後把菜單交給老板。
老板麻利收下菜單,在上麵劃了兩道記號後又問:“二位喝點什麼?”
顧書怡這才想起剛才她跟裴靳白好像誰都沒有點喝的。
她眼睛看向裴靳白,正想提議要不雪碧或者可樂,老板又先開口:“最近我們店裡xx啤酒做活動,550ml買一送一,兩位看要來點嗎?”
顧書怡再次看著裴靳白。
裴靳白本想先問顧書怡喝什麼,隻是老板開口後,又想起自己現在帶顧書怡來這裡的目的。
“喝酒嗎?”他先問了句。
顧書怡回得謹慎:“您想喝嗎?”
“您想喝什麼就喝什麼。”打工人職業素養,出門在外當然要事事以老板的需求為先。
裴靳白直接對老板:“那就啤酒吧。”
“好的二位稍等。”老板在菜單上加上啤酒後便立馬結束點單離開,顧書怡坐在椅子上,有些局促,還是不太理解裴靳白帶她來這裡的意圖。
總不可能是突然想吃燒烤了吧。
不過她想不通也懶得再想,店裡餐上的很快,沒兩分鐘,第一盤燒烤便被送上來。
連帶送上來的還有兩瓶啤酒,服務員當著兩人的麵起了瓶蓋。
“二位慢用。”服務員為兩人斟完第一杯酒。
顧書怡看著眼前酒杯裡的麥色的液體,以及液體上一層綿白的泡沫。
上次陳黎的舉動教會了她,出門在外跟老板吃飯,當下屬的第一件事應該是要先敬老板一杯酒。
於是顧書怡雙手舉起酒杯,對裴靳白:“裴總。”
裴靳白看著敬他酒的顧書怡。
他拎起酒杯,兩個人輕輕碰了一下。
啤酒杯向來很小,裴靳白碰完杯之後便直接喝掉了。
顧書怡看到裴靳白竟然一仰頭直接喝掉了,當老板的都喝了,她也隻能跟著喝。
顧書怡之前隻喝過KTV裡麵的果啤。
啤酒喝起來比果啤味道更重一些,也沒有果味甜味,不過對於成年人來說也不算太難以入口,在可接受的範圍內。
“吃吧。”喝過第一杯酒後,裴靳白先拿起一串烤串。
顧書怡放下手中酒杯:“謝謝裴總。”
……
烤好的烤串被服務員一盤一盤地端上來。
炭烤過後深色的食物被撒上碧綠的蔥花,店裡暖色的燈光下勾的人食指大動,在這初冬的天氣碳火烤過的食物似乎更彆添一番滋味。
店裡其他桌的客人喝酒聊天劃拳不亦樂乎。
顧書怡和裴靳白兩人倒沒怎麼聊天。
不過這家店燒烤味道還可以,顧書怡埋頭苦吃,一抬眼,發現對麵裴靳白那裡卻沒幾根空竹簽。
果然還是嫌這種店裡的食物不乾淨麼。
這NPC劇情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顧書怡默默搖頭歎氣,又咬下一塊羊肉,然後拿起麵前的啤酒喝了一口。
裴靳白一直看著顧書怡進食的模樣。
他對顧書怡一邊吃東西一邊喝啤酒的行為沒什麼看法,不過這當然這不包括,當兩人已經吃完東西準備要離開時,卻發現顧書怡好像突然有些起不來了時候。
裴靳白跟老板結完賬,然後看向此時正低頭趴在桌上的人,皺起眉叫了一聲:“顧書怡?”
顧書怡聽到有人叫她名字後才從桌子上緩緩抬頭。
映入裴靳白眼簾的是一張雙頰通紅的臉。
他剛才以為顧書怡臉越吃越紅可能是被店裡的暖氣熱的,但此時此刻,裴靳白才意識到能讓人臉變得這麼紅的,也不一定是暖氣。
裴靳白看向顧書怡手邊那瓶下去還不到一半的啤酒。
“……”
他突然覺得今晚過來吃大排檔用以警醒的決策好像有些失誤。
店裡有客人這會兒也剛吃完。
有擺了一桌空酒瓶的人也喝醉了,正被幾個朋友架著往外走。
裴靳白隻好又對顧書怡:“起來,走了。”
“……哦。”顧書怡望著裴靳白的臉,怔過之後顯然還認識他是誰,聽到他說起來走了,撐著桌子站起身,直接試圖往外走。
然後胳膊被人從後拉了一下。
裴靳白拉住顧書怡胳膊,隻好又拿起顧書怡披在椅背上的羽絨服遞給她:“外套穿上。”
顧書怡看向裴靳白手裡,似乎這才想起自己忘了穿外套。
最近又降溫外麵很冷的。
她新買的今年用來過冬的羽絨服。
小一千呢。
於是顧書怡從裴靳白手中接過自己的羽絨服,羽絨服又長又厚,顧書怡拿在手裡,醉意中,一時穿錯了袖子,左手穿進右袖筒裡。
顧書怡穿完一個袖子後就感覺到了不對勁,顯得對這件衣服非常困惑地慢吞吞“咦”了一聲,把胳膊重新取出來,羽絨服拿在手裡又試了好幾次,卻都沒找到正確的袖洞。
直到眼前男人實在看不下去。
裴靳白直接從顧書怡手中又把羽絨服拿了回去,整理好拎到她身後提擺著,顯然是深吸了一口氣:“快穿。”
顧書怡這才找對袖洞,伸胳膊穿好衣服。
裴靳白又看著眼前半瓶啤酒下去就成了這個樣子的顧書怡:“你能走嗎?”
“能……啊。”顧書怡一邊回答,一邊似乎試圖想要驗證自己,扶著桌子,兩腳拌蒜地往前走。
裴靳白麵對顧書怡略顯艱難的背影。
他再次開始後悔要啤酒前沒有問顧書怡到底酒量怎麼樣,然後又想起自己上次應酬喝了點兒頭疼,顧書怡碰到後忙裡忙外又是醒酒湯又是粥的模樣。
於是裴靳白再次吸了口氣。
他快步兩步走上去,直接撈起顧書怡一邊胳膊扶住她:“走吧。”
顧書怡抬頭看向身旁突然扶住她的男人。
她還是認得這是誰,頓時有些驚恐地想要縮回胳膊:“裴總。”
裴靳白皺了眉毛,沒有給顧書怡撇開的機會,催促:“快走。”
裴靳白扶著搖搖晃晃的顧書怡。
一出店,初冬夜裡的寒氣立馬打在人的臉上。
顧書怡頓時感到臉上又冷又熱,然後低了下頭,發現今天這身羽絨服好像穿對了。
她不由地又看向身旁男人身上看起來就很單薄的黑色大衣。
“裴總,”人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膽子都大了起來,顧書怡直接伸指頭摸了摸裴靳白身上大衣的料子,問出了一個一直憋在心裡的問題,“你不冷嗎?”
裴靳白覷著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功夫關心他冷不冷的顧書怡。
“不冷。”
顧書怡一副果然如此地樣子點了點頭。
然後她一邊被裴靳白扶著搖搖晃晃向前走,一邊又低頭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自言自語的:“我也不冷。”
“我這個羽絨服剛買的。”
“花了快一千塊呢。”
裴靳白聽著這醉言醉語又輕輕嗤了一聲。
顧書怡聽到裴靳白的嗤聲,再次看向他。
身高差的原因,這樣的角度,更給男人無形中增添一種高高在上的壓迫感。
那種無形之中的階級壓迫。
顧書怡就想到兩個月以前,她還在為和光今年竟然不招了每天難過,兩個月以後的現在,她不僅進了和光實習,和光的總裁現在甚至就在她眼前。
雖然是以非正當手段進的。
甚至還把自己推到了一個稀裡糊塗的位置上。
顧書怡望著裴靳白的臉,覺得剛才他應該是在嗤她一千塊買了件羽絨服就能說道起來。
畢竟對於他那樣的人來說,一千塊或許都不叫做錢。
“你不懂,”顧書怡看著看著忽然吸了吸鼻子,又低下頭搖搖腦袋,“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裴靳白今晚自認倒黴地扶著醉鬼,臉上沒什麼表情:“開心什麼?”
顧書怡邊走邊豎起一根手指:“你知道我這個月一共發了多少錢嗎?”
裴靳白倒不知道和光實習生的一般工資水平:“多少?”
“一萬六,”顧書怡提起腔調,看著自己那根手指頭語氣中甚至帶了幾分悲愴,“整整一萬六啊。”
裴靳白:“……”
顧書怡感慨完收起手指,感受到身旁男人似乎對於這個數字的沉默,又吸吸鼻子:“算了,你是不會懂的。”
裴靳白確實不太懂。
他不懂的明明野心比誰都大的顧書怡,為了第一個月一萬六的實習工資也能開心成這個樣子。
“而且你知道現在,找工作有多難嗎?”顧書怡又起了個話頭。
裴靳白:“多難?”
“好難好難,”顧書怡搖頭,接著似乎豁出去了的樣子,“我要不是……我才不會……”
她話隻說了一半,漏掉了中間的主要信息。
裴靳白卻聽得再次斂了眉頭,忽然想要問個清楚:“你要不是,你才不會什麼?”
顧書怡在聽到男人開始有些正色的語氣後好像又有點清醒了。
她感受著臉上的冷空氣,意識到有些事情,打死也不能說。
於是顧書怡也不知是緊張還是醉酒的熱,才接著慢吞吞的醉意開口:“我要不是先拿到了gnp的offer,我才不會不保研。”
裴靳白沒想到顧書怡要說的是這個。
不過她對於顧書怡這句話的內容沒什麼意見,gnp這公司是top1的快消外企,福利待遇成長空間都不錯,對於顧書怡這樣的學生,畢業時一份gnp的offer擺在麵前,確實沒有放棄跑去讀研的必要性。
顧書怡接著醉醺醺念叨:“裴總,我跟你講,我有一今年畢業的研究生學姐,她說三年前她本科剛畢業時,好幾家公司給她發offer她都看不上乾脆讀研,今年,今年她畢業,從前給她發過offer的那幾家,現在已經卷的她連簡曆初篩都沒過,每天都很後悔。”
“你就說可不可怕,可不可怕。”
“真的好可怕嗚嗚。”
裴靳白倒是知道這兩年的就業大環境確實不太好。
不過他不想在這方麵跟一個醉鬼多說什麼,燒烤店的生意很好,所以剛才車子停的有些遠。
裴靳白半扶半抱著顧書怡,終於把醉的亂七八糟的人塞進車裡,又給她拉過安全帶扣上。
顧書怡一番折騰似乎也累了,上車後就安靜地頭靠在車窗沒有說話。
因為也喝過酒,裴靳白把自己司機叫了過來,開車回景楠公館。
這個時間點b市白日裡擁堵的城市主乾道總算空曠不少,隻有一盞盞路燈安靜立著。
顧書怡靠窗眯了一會兒,又睜眼,看向車窗外。
她看到路燈的光影下,黑色的夜幕中,此刻正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在空氣中飛舞。
白色從頭頂天空落下來。
是雪。
裴靳白也看到下雪了。
b市今年這場初雪顯然來得氣象台都意料之外,格外的早。
然後裴靳白就聽到身旁一聲:“我想看雪。”
裴靳白瞥了一眼旁邊正眼巴巴看他的顧書怡。
“你看吧。”他直接回。
結果身旁的人顯然是有另一層意思,直接又衝前麵的司機問,還挺有禮貌:“請問你現在能不能停一下車,我想下去看雪。”
裴靳白:“……”
他這才意識到顧書怡的看雪是指她現在要下車看雪。
前麵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向裴靳白,顯然是詢問他的意思。
裴靳白麵對顧書怡幾分無語:“雪有什麼好看的。”
“待會兒回去看。”
他從小生長在b市,對於雪向來沒什麼特彆的感覺。
“可是我現在就想看,”顧書怡再次請求,並且醉後開始變得固執起來,甚至像個說不通話的小孩兒一樣還在車上跺了兩下腳,理直氣壯的樣子,“我是南方人,我想看雪。”
“待會兒回去就化了。”
裴靳白再次開始後悔今晚自己錯誤的決策。
他也根本沒有大晚上半路停車等南方人看雪的心情與耐心,直接回:“你是外星人也不行。”
顧書怡卻似乎聽得更為不服氣了,整個人在座位上扭來扭去:“放我下去,我要看雪。”
裴靳白實在無法忽略旁邊穿著厚羽絨服扭得像隻蟲子一樣的人。
他隻好冷道:“那你下車,我把你放下開車走,你待會兒自己打車回去。”
他以為這樣就能勸退在路上就突發奇想想看雪的南方人。
結果沒想到身旁的人聽後似乎低頭認真想了想,然後抬頭,眼神還挺堅定:“好。”
“那你把我就放在那個路口。”她指著前麵。
裴靳白:“……”
……
顧書怡終於如願以償下了車。
她還是有些走不穩,一搖一晃,下車後立馬就仰頭伸手去接天上飄來的雪花。
沒管身後說她下車他就走讓她待會兒自己回去打車的人。
裴靳白讓司機直接把車子開出去。
他看到後視鏡裡顧書怡在街邊仰頭接雪花的樣子,直到這個身影逐漸變成一個小點的時候。
司機一邊開車,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句:“裴總?”
裴靳白聽到這聲詢問後閉了閉眼。
然後他深吸一口氣:“掉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