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今年這場初雪下的並不大。
指甲蓋大小的雪花從深不見底的天空紛紛揚揚落下來,大多一落到大地上便變成了水珠,少數的積攢在一起,蓋在綠化帶裡的枯草上。
不過這已足以讓南方人感到歡欣。
顧書怡到b市上學已經三年,儘管已經過了三年有雪的冬天,但也依舊抵擋不了一個土生土長南方人對雪的執念。
她光是站在雪裡觀察雪花落在她袖子上變成水珠的過程就能覺得有趣,直到聽到身後又有停車的聲音。
街上本來已經沒什麼人了。
顧書怡轉頭。
裴靳白讓司機就在車裡等,自己從車上下來。
“裴總?”顧書怡顯然一臉你怎麼走了又回來了的表情。
裴靳白已經不想再評價自己今晚想要讓顧書怡認清現實,結果收獲一個兩杯啤酒就倒的醉鬼,以及走到半路非要下車看雪的南方人的行為。
“快看,”男人催促的語氣,“看完了就走。”
顧書怡麵對好像就站在那裡等她把雪看完的男人。
“……”
哪有這樣人家興致好好的,旁邊站一個滿臉寫著我在催你結束趕快走的人。
“你先走吧裴總。”顧書怡聳聳鼻子。
裴靳白想說一句你以為我不想走。
他站著沒動,雙手閒閒插在大衣兜裡,大有一副我就在這裡等著看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意思。
顧書怡麵對眼前巋然不動的裴靳白。
身為一個南方人,她搞不懂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人對雪一點興趣都沒有。
並且此時此刻,身體裡的那些酒勁好像全都衝了上來,直奔發熱的腦子裡。
像在叫囂著說這雪她是一定要看的。
他不走,那她走不就得了。
於是顧書怡眼睛看著裴靳白,看著看著,忽然一個閃身。
裴靳白對著這拔腿就跑的顧書怡顯然驚了。
不久前還兩腳拌蒜的人這會兒跑的竟然還挺快,裴靳白大步追了幾步才追上,從後一把抓住顧書怡的羽絨服帽子。
“顧書怡!”他隻感覺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
顧書怡羽絨服帽子被人抓住跑不動了,她扭動著身體似乎想把自己帽子搶回來,然而男人顯然不給她這個機會,直接一手從她兩個胳膊下撈過把人固定。
“我要看雪!”她生氣又委屈地掙紮。
裴靳白抓著毛毛蟲一樣臃腫扭動的人:“你像個雪。”
他抓著顧書怡準備往車上帶,直到一聲聲音響起:“嘿,乾嘛呢!”
穿著黃色衝鋒衣的外賣小哥路過,停下電瓶車,看著這對在路邊糾纏在一起的年輕男女。
“是你女朋友嗎?”小哥衝著裴靳白抬了抬下巴滿是警惕地問,似乎下一秒就要化身正義的使者然後明天勇登見義勇為好人榜。
顧書怡也看到外賣小哥。
外賣小哥接著又麵對顧書怡:“姑娘,你是他女朋友嗎?”
被問到身份,顧書怡先是愣了一下。
女朋友?
誰的女朋友?
接著她緩緩抬頭,對上男人用這種死亡角度都無可挑剔的臉。
然後開始想這個世界真是不公平啊,本來從投胎開始就占儘了優勢,竟然還生的這樣一副好皮囊。
想讓全世界的資本家都原地爆炸。
外賣小哥:“是嗎?”
顧書怡這才又看向穿黃色衣服的小哥。
這種對她身份的連續追問,讓她想起上次彆人訂婚典禮那兩個眼睛長在頭頂上,一口一個“你就是靳白哥未婚妻?”,那麼看不起她,結果被一個五點起床六點請安就嚇跑了的高中生小妹妹。
聽說那個圈子裡的人現在好多都跟她們一樣好奇她的存在。
好奇像她那樣出身的人怎麼爬上來的。像她那種人,憑什麼能爬上來。
灰姑娘不應該在現在還能變成公主。
“不是女朋友,”於是顧書怡搖搖頭,又似乎認真想了想,然後主動開口糾正,“可能是未婚妻。”
外賣小哥:“……”
他對於這大晚上不回家在街邊糾纏在一起還自稱未婚妻的一對顯然很是無語,見義勇為不成,念叨幾句開車繼續送單去了。
裴靳白撈著顧書怡:“……”
“你倒想得美。”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說了這幾個字,再也不管什麼看不看雪,直接把人拖回車上。
第二天,b市各家新聞媒體果然都紛紛報道了昨天夜裡那場令人驚喜的初雪,雖然小,卻像是今年冬天給全體b市人民的第一個禮物,溫暖彰示著這會是一個平安幸福的冬天。
顧書怡在床上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好在是周末不用上班,她醒來後隻覺得頭有點疼,然後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裴靳白半路說去約會,帶她去了大排檔吃燒烤結果她喝了點啤酒好像就喝醉了,然後回來的路上叫囂自己南方人的身份,非要半路下車去看雪。
顧書怡彆的倒是記不太清了。
唯一一點記得很清楚的,就是最後是裴靳白把她拖回車上的。
沒錯,就是用拖。
顧書怡對於自己記得最清的竟然是這個畫麵一時沉默,然後又表示理解。
沒用腳把她像球一樣踢回去就算不錯了,難不成還想要公主抱?
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
然後顧書怡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給裴靳白發微信道歉,坦誠自己以前隻喝過果啤,果啤沒喝醉過就以為啤酒和果啤差不多,導致對於自己的酒量有了錯誤的認知,對於昨晚發生的一切深感抱歉。
過了一會兒裴靳白回來一個:【嗯】
顧書怡收到回複後總算鬆了口氣。
她除了要看雪以外麵對裴靳白應該也做不出太過分的舉動吧。
顧書怡起身下床,拉開窗簾,昨晚下的初雪今天已經化的差不多了,樓下綠化裡也隻剩點點星星的積雪。
她又看到手機裡昨晚好些社團的同學發微信問她怎麼臨時不去了,出了什麼事,學姐都大四要畢業了,大家都想見一見。
顧書怡隻能一一回是因為臨時有認識的人生病住院,要過去探望一下,很抱歉沒來。
同學們聽了顯然都很理解,又說下次再約。
顧書怡收到回複後放下手機,又伸了個懶腰,麵對窗外的冬景笑了笑。
中午,醫院裡,裴靳白一早就又過來看住院的父親,這會兒又收到顧書怡發來的道歉微信。
男人對著這道歉短信麵無表情。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是因為半瓶啤酒就能醉的人現在才醒。
他回了一個表示已閱的“嗯”。
旁邊,陳黎瞧著此時正在看手機的自家裴總,這會兒心情有點進退不定的微妙。
他昨天自作主張把董事長住院的消息告訴了顧書怡,顧書怡果然跑到醫院去了,但是後來的一切他就不知道了。
結果今天一大早就聽司機說昨晚裴總是和喝醉了的顧小姐一起回去的,結果顧小姐走到半路嚷嚷著自己是南方人非要下車看雪,那小鹽粒冰碴子似的雪有什麼好看啊,然而裴總根本拗不過她。
陳黎在聽到司機搖頭歎著氣說“拗不過”三個字時眉毛狠狠跳了跳。
雖說居心是叵測的動機是不純的,但顧書怡平常表麵上依然表現的老老實實畢恭畢敬,誰成想到喝醉了還能來這一出。
“裴總,”陳黎思慮再三走過去,搓搓手,“昨天顧小姐我……”
裴靳白:“算了。”
他並沒有多在意陳黎主動把父親住院的事情告訴顧書怡。
陳黎聽到裴靳白說算了之後頓時鬆一口氣,然後回歸正途,又從身後交給裴靳白一個平板。
平板上是他最近這些天對顧書怡背景更深層次的調查。
既然野心都那麼大了,關於這位顧同學的一切,當然不會止於一份大學的檔案。
不過調查顯示顧書怡確實來自南方某個小城市,單親家庭,從小到大成績基本都是學校第一,其餘沒有什麼特彆。
裴靳白接過平板看了看。
上麵甚至還有一張顧書怡高中時期考全校第一光榮榜的照片。
照片上的顧書怡長相跟現在沒變多少,隻是看起來比現在更為稚氣,麵對鏡頭的時候,相比於上光榮榜的驕傲喜悅,緊抿的雙唇,眼神中透露的更多的是一股子不服輸的倔強。
裴靳白看著平板上的照片。
然後又想起,昨晚喝醉了酒,顧書怡大方跟路人介紹自己不是他女朋友可能是“未婚妻”的樣子。
昨晚收尾收的那樣艱難,他帶她去吃路邊大排檔想讓她認清現實的原本意圖顯然是沒用了。
裴靳白又上下滑了滑顧書怡的資料。
最上麵是出生年月日,裴靳白剛才沒仔細,這會兒才看到上麵的日子。
然後突然皺了皺眉。
顧書怡的生日,就在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