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惡魔:朱紅之夜(四)(1 / 1)

看見惡魔 葉莫 5606 字 2個月前

編者注:前情請看《看見惡魔:朱紅之夜(三)》。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黑暗裡響起好幾道喘息聲。青陽敏言一時間也沒能適應這陡然降臨的黑暗,眼前出現一片綠茫茫的光圈。但是身體的其他感官還在,皮膚上有很細微的風拂過,鼻子裡也聞到一些可疑的氣味。在疑惑誕生以前,脊背上就先竄過一陣麻麻的、類似電流的戰栗。不好!這兩個字才跳出腦海,腦後已經襲來一陣勁風。青陽敏言連忙一讓,就聽那道勁風呼的一聲從耳邊淩厲地刮過。緊接著“嘭”的一聲巨響,有東西被打得灰飛煙滅。汪友亮頓時慘叫起來,拚命掙紮得椅子咯吱作響:“他來了!那個怪物來了!”柏惠也嚇了一跳,她猛地一退,腳下不知絆到什麼東西,一屁股跌坐在地。青陽敏言很快適應了眼前的黑暗,看到煙霧騰騰的來源是一隻被打碎的箱子。剛才,他就是站在那隻箱子的前麵。如果他稍微慢那麼一點點……即便是木製的箱子,能被一拳打得粉碎,也是非常驚人的力量了!“我們錯了。”耳旁忽然想起青陽敏行的聲音,他代替他說出了心裡剛剛作出的判斷,“柏惠不是我們的目標,現在來的這個才是。”安靜裡又傳來青陽敏行舔嘴巴的聲音:“而且他已經轉變了。這味道,”他幾乎是在享受,“真是好啊!來吧,快說出這個惡魔的‘名字’!”既然已經轉變了,青陽敏言便也不多猶豫,輕輕地張開了嘴:“你的‘名字’是……”那兩個字才到喉嚨,忽然又是一陣疾風從他的耳邊掠過。青陽敏言不覺震驚地睜大眼睛。雖然沒親眼看到,可是他能感覺到目標已經逃走了,還帶走了柏惠。倉庫裡隻剩下他們,和汪友亮。如果剛才目標不是為了帶走柏惠,而是扭斷他的脖子,隻怕……“有意思!真有意思!”青陽敏行哈哈地笑,他抱住青陽敏言的腰,眼睛裡滿滿的,都是貪婪而凶殘的光芒,“我更想吃他了!”青陽敏言淡淡地看了一眼小男孩,也不管他還抱著自己不放,便轉身向倉庫外走去。身後很快傳來汪友亮驚恐的喊聲:“救命啊!你們放開我吧!”青陽敏言已走到了倉庫門外,隻微微停了一下,便“哐”的一聲關上了門,將汪友亮的呼喊鎖在另一邊。汪友亮知道得太多了。與其殺了他,不如把他留下,再引目標回來。金燁來得的確很迅速。作為一個專業調查員,他一向是言出必行、講究效率的。白曉給他倒了杯茶,三個人就在客廳裡坐下了。他煞有介事地說:“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啊!”白曉催道:“快說吧,準備得茶都快涼了。”金燁終於開始了:“本來有了他的名字,不應該花這麼長時間的。可是當我從他的名字去入手的時候,卻並沒有找到這麼一個人。”朱離很是詫異:“不會吧?我們學校也不是想進來就能進來的。轉學過來,一定是要檔案齊全的,怎麼會找不到呢?”金燁:“檔案齊全,嗬嗬。你們學校真會一個一個打電話過去核實嗎?”朱離頓時語塞。金燁說得是實情。通常都是看一看證件、檔案,隻要無明顯的破綻,都不會特地去向警局求證。白曉說:“這麼說,他用的是假名了?”金燁:“這倒不一定。如果是用假名,不應該用青陽這麼少見的姓,而應該選擇儘可能普通的姓。否則一旦彆人要查,很容易就暴露了。”白曉和朱離點了點頭。“所以至少青陽這個姓是可以參考的。”他接著說,“我最初的想法就是,就算不是他本人的真實姓氏,起碼也是跟他有關聯的姓氏。出於某種對他來說很重要的原因,就算冒著有暴露的危險,他也要用。”朱離:“隻是一個姓,你又能查到什麼?”金燁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是查不到什麼,不過也夠了。”說著,拿出了自己的小平板,三兩下調出一張圖片,“呐,你們看看。”白曉連忙和朱離湊到一起。原來那是金燁拍下的一份報紙上的某篇報道。報紙有些黃了,朱離將圖片放大,才能看清那些細小的鉛字。這是一個四口之家不幸發生火災的報道。父親和母親葬生火海,隻有兩個孩子還留了一口氣,被雙雙送進了醫院。父親是當地政府某部門的小官,母親繼承了娘家的小工廠,日子過得頗寬裕。大孩子剛上高中,小孩子還在上小學。兄弟倆都嚴重燒傷,陷入了昏迷。這一家人,正是複姓青陽。朱離:“你懷疑這兩個孩子就是這兄弟倆?從年齡看是挺符合的,還有經濟能力也相當,就算沒有保險金,光是繼承了父母的遺產,也足夠兄弟倆搬進他們這種公寓了,可是,報道裡說,他們都被嚴重燒傷了,我卻並沒有在他們身上看到有任何疤痕。”白曉不客氣地說:“你也沒看到人家全身,可能燒傷的部分正好被衣服擋住了。又或者做過去疤手術了。”金燁笑了。其實就算沒有朱離的懷疑,也不能僅憑這麼點兒線索就判定,這兩兄弟就一定是朱離對麵的新鄰居。他可不是做事隻靠猜的人。“所以我設法找到了當年認識他們的人,讓他們看了那兄弟倆的照片。”朱離對怎麼調查到的不感興趣,反正金燁有的是辦法,她隻想趕緊知道信息:“那些人怎麼說?”金燁先不急著回答,露出了一抹很微妙的笑容:“他們都說長得像極了,但是一定不是。”朱離和白曉一皺眉頭,不約而同地問:“為什麼?”金燁:“因為兩兄弟後來都因為傷重不治,雙雙死亡了。”白曉和朱離一起在震驚裡呆了好幾秒,才由白曉喊了一句。“什麼?!”可是金燁依然微抿著嘴,保留著那抹很微妙的笑容慢悠悠地說了下去:“弟弟入院後三天就死了。哥哥卻足足支撐了一個月。因為他身上的燒傷實在太嚴重了,比弟弟還要嚴重得多,所以當年的主治醫生還以為他會先死。沒有想到……”金燁笑容裡忽然多了一絲複雜的凝重,長長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這種頑強簡直太淒慘了。他的每一秒鐘都是活在煉獄裡,在烈火焚身的痛楚裡煎熬。連主治醫生都不止一次暗暗地想,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朱離想不到會是這樣可怕的痛楚。她的腦海中一下子又閃現出少年很少會有表情的臉。第一次覺得,他能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那個可悲的少年確實是她對門的那一位。可是,死掉的人又怎麼會再活過來?金燁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懷疑,卻隻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因為他調查出來的事情可比這還要有趣:“不過,這還不是最驚人的。”白曉和朱離又一次呆住了。這一回白曉沒跳起來,怔了好一會兒,慢慢地坐了回去。朱離的眼睛也沒法再睜大了。柏惠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發亮了。她隻睜開了一下眼睛,便又因為光線而閉上了。捂著額頭緩了好一會兒,才又再次睜開眼睛。一轉頭,便先看見弟弟趴在床前還呼呼睡著,身上連條毛毯都沒披。柏惠正想叫他,黑色的後腦勺卻動了一下,慢慢地抬了起來。“姐姐,你醒了?”弟弟連忙振奮起精神。柏惠點了一下頭。昨晚的記憶開始回籠。她最後記得自己和青陽敏行、汪友亮一起在那個廢舊倉庫,然後燈一下子滅了。隨即有一陣冷風猛地吹向她,她就失去了意識……她坐起來:“我怎麼會在家裡?什麼時候回來的?”說起這些,弟弟也是一臉疑惑:“我正想問你呢。昨天我回來的晚了,結果看到你在我們家門前睡著了,怎麼叫都叫不醒你,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姐姐?”弟弟好奇地看著她,“你昨天晚上也出去過了?”柏惠自然不能跟他說真話,掩飾道:“沒什麼,就是到附近跑了一圈。”她心想:這一定是有人送她回來的。否則,那麼遠的路,她又失去了意識要怎麼回來?“你回來的時候,隻看到了我,沒看到彆人嗎?”她問。弟弟:“沒有啊。”柏惠不由得一怔,又確定了一遍。可是弟弟隻是搖頭。奇怪。“哦,對了。”弟弟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啊掏,最後掏出了一樣東西,“雖然沒看到彆人,但是我在你身旁發現了這個。”柏惠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顆紐扣。她連忙接在手心裡仔細端詳,就是很普通的圓形紐扣,深褐色的,沒有花紋、也不是特殊材質。會是誰的呢?是不是昨晚送她回來的人無意間掉落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倉庫裡沒有現出真麵目的那個黑影,這一係列案件的真凶?朱離出門的時候,有點兒緊張地看了一眼對門。昨晚金燁帶來的調查結果實在太匪夷所思,她一個晚上都沒怎麼睡好。今天實在還沒有收拾好心情去麵對兩兄弟。但是現實告訴她,她擔心過了頭,青陽兩兄弟早就已經出門了。坐白曉的順風車到校門口,正湊巧,一前一後碰上了柏惠和穀峻儀。穀峻儀像往常一樣笑著和她們招了招手。柏惠看著他的手,忽然一驚:“你的袖子……”“啊?”穀峻儀忙低頭一看,原來是袖子上少了一顆扣子,“咦,什麼時候掉的?”柏惠神色微微一變,可是還是忍住了。她一麵默默地和兩位同事一起往學校裡走,一麵在心裡翻江倒海地思考起來。穀峻儀袖口上的扣子,和昨晚掉落在她身邊的扣子,一模一樣。難道……是他?早上第二節課剛下,六班的美術課代表就來將上個星期的美術作業收好送來了。朱離看了大半的圖畫作業,忽然拿到一本很不一樣的。這幅畫無論是構圖,還是色彩的表現力,都遠遠超過了這個年齡層次的學生,即使在她這樣的專業畫手看來也很不錯,可以去做插畫了。整個年級的美術課都是她交的,可是她以前並沒有看過有這樣水準的作業。難道是……連忙翻過作業本的封麵一看,姓名那一欄果然寫著青陽敏言。他畫的是油菜花,這本是一種生機勃勃的花,但是青陽敏言的畫卻給人一種略顯陰暗的感覺。朱離略略猶豫了一會兒,叫住一個學生,請他叫青陽敏言來一趟。不一會兒,少年瘦高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辦公室前。“朱老師,”青陽敏言問,“我的作業有什麼問題嗎?”朱離:“沒有。畫得很好。”青陽敏言沒有一點受到誇讚的動容,他問:“那你找我來是為了?”朱離從抽屜裡拿出了自己打印出來的那四幅畫——都是她半夜醒來,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畫出來的:“我想讓你看看這幾幅畫。”青陽敏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稍微加長了,便默默地接了過來。每看到下一張,都比上一張花得時間更久。當翻到最後一張,他終於像想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樣,微微張開了嘴,發出一聲極輕的喘息。朱離也不是傻的,他分明是從這些畫裡看懂了一些信息,隨即問道:“你覺得這些畫怎麼樣?”青陽敏言沒有回答,隻是神色有些冷峻地將四幅畫卷了起來,反而問起她來:“這些畫,你從哪裡弄來的?”朱離雖然不是個控製狂,但也不喜歡被彆人控製,不悅地微微蹙一下眉尖,便又重複了一下自己的問題:“你覺得這些畫怎麼樣?”在青陽敏言有所反應之前,又加一句,“是我先問的。你不先回答我的問題,我也不會回答你的。”青陽敏言停了幾秒鐘:“邪惡。我從這些畫裡看到了邪惡。”朱離等著他說下去。青陽敏言:“這四幅畫是係列作,講的就是嬗變。第一幅裡的少年因為內心的邪惡,最後變成第四幅裡的豺首人身的怪物。”朱離沒想到他說的跟她和白曉兩人討論得一樣。但是他還看出了那個獸首人身的怪物,其實是豺首人身,這就說明他比他們知道得還多,於是連忙問道:“最後的那個怪物究竟是什麼意思?”青陽敏言一下子看穿她內心的疑問:“你以為那個怪物是作畫的人自己虛構出來的?”朱離一愣:“不是嗎?”青陽敏言輕微地冷笑:“當然不是。那個怪物可不是一般的怪物。他是古埃及神話裡的一個邪神,叫塞斯(Seth)。”見朱離低下了頭,便又提醒道,“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朱離的思緒還有些混亂,可混亂之中卻又夾雜著幾縷莫名的恐慌。被青陽敏言又催促了一遍,朱離才慢慢回答:“這些畫是我畫的。”青陽敏言不覺一怔:“是你?”他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可是朱離還沉浸在自己的混亂裡,並沒有發覺,“你什麼時候畫的?”朱離:“就是這幾天。但是我每次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畫出來的。”聽到這話,青陽敏言眼神裡的犀利又漸漸散去了。當朱離和青陽敏言在辦公室交談的時候,柏惠也在走廊上攔住了剛從教室裡走出來的穀峻儀。兩個人來到了辦公大樓後麵的空地上。不一會兒,響起了上課鈴聲,原本熱鬨無比的校園很快就清靜得連麻雀偶爾飛過的聲音都能聽見了。“那兩個人是你殺的吧?”柏惠突然發問,直接得連一個彎都不拐,反而讓穀峻儀沒反應過來。柏惠:“就是汪友亮帶來威脅我們的那兩個小混混。還有汪友亮,也是你把他藏在倉庫的。本來昨天晚上你就要動手的。可是被我,還有那兩個孩子給打斷了。”穀峻儀一臉茫然:“怎麼你越說我越不懂了?”柏惠:“你否認也沒有用。”從口袋裡拿出那顆紐扣,“這是你昨天送我回家的時候,掉在我家門口的。”穀峻儀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這才發現少了一顆紐扣。他終於明白了柏惠的邏輯,雖然聽得滿臉愕然,還是很快找出了漏洞:“我這件襯衫就是商場大減價買來的,少說也有幾百個人穿同樣的襯衫。就算這顆紐扣的確是我衣服上的,你也不能肯定就是昨晚掉的。也許以前就掉了,被彆有用心的人收好了。”言下之意很明確,有人想嫁禍。柏惠一下子說不上來了。穀峻儀追問:“你說我昨晚在某個倉庫想殺汪友亮,你看到我了嗎?”柏惠遲疑了一下:“這倒沒有。我隻看到了一個人影。”穀峻儀無奈地笑了笑:“不過我倒是覺得很奇怪,你是怎麼找到汪友亮被藏的那個倉庫的?”柏惠不覺抿緊嘴巴。穀峻儀笑道:“看起來,你比我可疑啊。”柏惠被一激,隻好說出來:“第二個人,被扔到橋洞底下的那個,我跟蹤過他。”穀峻儀微微一驚,不敢相信地看向柏惠。他對柏惠真要刮目相看了。今天以前,他一直以為她就是一個靦腆的女人,沒想到她能做出這麼多危險的事情。見穀峻儀看著自己的眼神都變了,柏惠窘迫起來:“我不是有意要跟蹤他的。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看他行色匆匆的,就想知道他要去乾什麼。”“但是那天半路上我跟丟了。”她說,“我本來也不想多管閒事。結果過了兩天我又路過那裡,正好有一輛車從他昨天消失的方向開了過去。我明明記得那裡廢棄很久了,為什麼會有車子出入?”“於是,我就順著那個方向找了下去,地上也有斷斷續續的輪胎印。最後終於讓我找到了那個倉庫。我看到他和汪友亮一起被關在裡麵。”穀峻儀:“你沒有救他們?”柏惠厭惡地冷笑:“我為什麼要救他們。”穀峻儀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你不會……目睹了那個人被殺再被拋屍的全過程吧?”柏惠搖了搖頭:“我沒有看到他是怎麼被殺死的。當天晚上,我趁弟弟睡著以後,偷偷溜出來,又去了倉庫。半路上又碰到那輛車子從身邊開了過去,所以連忙叫了一輛出租車遠遠地跟著。結果……”那天,柏惠就是穿著那雙球鞋。司機在她的催促下,隻好滿懷著疑惑一路跟著那輛可疑的車子。那輛車開得不快,司機跟得很穩。但是它漸漸地開到了偏僻的地方。柏惠便讓司機將車開到一旁的小巷子裡去,等一會兒。也沒有等太久,頂多七八分鐘吧,那輛車便又從去時的方向緩緩開了出來,從小巷子前一掠而過。柏惠立刻下了車。那地方就是一片荒涼,什麼也沒有。腳下的路都是泥土的。因此,汽車開過的輪胎印也很明顯。柏惠用手機照著輪胎印,很快就找到了那座簡單的水泥板搭成的橋下。慘白的手機燈一下子照在了男人的屍體上,就算他的臉也沒有對著她,也一下子讓柏惠低低地驚叫出聲。她一手捂著自己的嘴,本能地後退了好幾步,兩隻眼睛卻還不由自主地盯緊了那一動不動的屍體。最初的恐懼是很強烈,但是很快就過去了。她從心底裡對這人的厭惡,還迅速地壓製了她的驚慌。柏惠讓自己冷靜了一下,重新走上前兩步,仔仔細細地又看一遍。確定他已經死了,便當作什麼也沒看到一樣,轉身又回到出租車那裡。等她回到家裡。弟弟仍然在房裡呼呼睡著,完全沒發現她已經出去過一趟了。柏惠換鞋的時候才發現鞋底竟然沾了一層厚厚的紅色泥土。她怕吵醒弟弟,在衛生間裡匆匆地刷洗了一下,就晾到了陽台上。穀峻儀真吃驚了。靜了一會兒,才道:“其實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是誰行凶,包括開車拋屍的人,可你還是認為這一切是我乾的嗎?”柏惠不說話。有時,人就這是樣一種麻煩的生物。相信自己的感覺,多過相信證據。穀峻儀隻好退而以求其次:“好吧,就算這些都無法清洗你對我的懷疑,但是動機呢?我為什麼要殺他們?就因為他們威脅過要教訓我?”他笑著搖搖頭,冷不丁地將鋒頭轉向她,“如果說這樣也行的話,那麼你,還有你弟弟也有可能是凶手了。”一聽到弟弟,柏惠反彈起來:“關我弟弟什麼事。”穀峻儀:“你忘了,那次汪友亮三個人把我和你堵在路上的時候,幸虧你弟弟及時趕到。他親眼看到你被他們威脅,說不定比自己被他們威脅還生氣呢,又有什麼不可能?”柏惠語塞,但很快又堅定地道:“我弟弟不可能的。”“你這麼肯定?”穀峻儀問。柏惠:“凶手是同一個人,這是肯定的吧。”穀峻儀點了一下頭:“警察也是這樣認為的。”柏惠:“我剛才也說了,第二個人被拋屍的那晚,我是特意等我弟弟睡著後才出去的。我回家後,他還在房裡睡著。就算他是裝睡,他要怎麼趕在我的前頭去倉庫,又趕在我回來之前回到家裡繼續裝睡呢?”“還有昨天去倉庫也是,他和他的同學們在一起玩……”穀峻儀忍不住打斷:“你確定過了?”柏惠:“是的。不過我並不是因為懷疑他是凶手才去確定的,純粹是擔心他玩過頭。他在同學家打電動遊戲,隻有中間去超市買東西出去過半個小時,根本不夠他去倉庫再回來。”“我當然也不是凶手,所以隻有你了。”柏惠看著掌心的那顆紐扣,“很多時候,最顯而易見的答案其實就是正確的答案。”麵對著柏惠的固執,穀峻儀真是沒話可說了。柏惠又道:“其實你不用否認的,我又不會揭發你,我隻會幫你。”“啊?”穀峻儀又是一驚,這種體貼,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柏惠毫不動搖:“當然知道。我說過的,那三個人就是人渣。少了他們,這個世界沒有損失,隻會更好。”這話說得未免有些冷酷了。畢竟,汪友亮還是一個學生。柏惠自己還教他音樂。穀峻儀微微地蹙了一下眉頭:“我再重複一遍。第一,我不是凶手。第二,就算我是凶手,我也不希望你想這樣幫我。”他看著她,忽然很正式地叫她一聲:“柏老師。”柏惠自然也查覺到了他語氣和措辭的變化。穀峻儀:“你有這樣的想法,其實很危險。”柏惠心頭一悚,呆呆地看著穀峻儀從自己的身邊走過。青陽敏言等到九點鐘,又帶著青陽敏行來到了那個倉庫。天色已經很黑了。雖然今天的月亮也不錯,但比起昨晚還是暗淡了一些。此地又太偏僻,沒有半點燈光,那一座老舊的倉庫隻好孤伶伶地蟄伏在黑夜裡。倉庫裡聽不到一點聲音,但是汪友亮確實還在裡麵。昨天他們走後,那個可憐的家夥大概喊了一整天,喊到喉嚨都啞了才死心吧。青陽敏行問:“你確定這一次,你不會弄錯?”青陽敏言點了點頭:“那確實是塞斯。”青陽敏行煞有介事地鬆了一口氣:“幸虧昨天沒有對那道黑影說出‘名字’,要不然可就倒了大黴了。”一會兒又笑道,“早就跟你說過,對麵那個朱老師畫的畫很有意思。你要是早一點兒看到,說不定我這會兒都吃飽了。”饑餓讓他輕輕地齜了一下牙。但是隨即,他的臉色變得更加猙獰,尖利的犬齒也一下子全露了出來,像野獸一樣狠狠地齜起了兩排雪白的牙齒。連青陽敏言的臉色也瞬間變了,本就暗沉的瞳色變得更暗了,就像他頭頂上,沒有了月亮和星星的夜空。“來了。”他很輕地說。話音剛落,突然有一陣疾風掠進倉庫。汪友亮早已精疲力竭,即使頭上的黑布袋被摘掉了,也不能掙紮一分一毫。他在黑暗裡徒勞地睜大了眼睛,也隻能勉強看到一個高大強健的身影靜悄悄地立定在倉庫裡。這個身影他已經很熟悉了。他第一天被關在這裡,就見過了。高大強健得不像一個正常人。那驚人的身高,還有寬厚的肩膀,即使在黑暗裡也不斷傳達出力量的信號。汪友亮的個子也不矮,但假如站起來,恐怕也隻能剛到他的胸口。這些天他真是想破了頭,怎麼想也想不出來自己接觸過這樣的人。難道真有人會毫無因由就要連續殺人嗎?“我來聽你的答案了。”一道很粗厚的聲音在空氣裡來回震蕩,“其實你來的第一天,我就問過你了:你想怎麼死。”汪友亮的心口不覺漏跳了一拍。他敢打賭,對方一定聽到了他的心跳。“不過你說不說都沒關係,”那個自稱是惡魔的男人道,“反正今天你是死定了。”汪友亮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虛弱地求饒:“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不管汪友亮哭得多麼淒慘,男人也不會動搖:“我就給你和你的同伴們一樣的待遇吧。我們來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打。我會給你的手腳都鬆綁,還可以讓你先出手。”聽到這裡,汪友亮的哭聲總算小了一些。這樣的條件實在太讓他驚訝了。男人笑著說:“你甚至還可以有武器。”為了證明他的誠意,他有意地揚了一下手,一道寒光立刻閃過汪友亮的眼睛。汪友亮本能地躲避了一下:這是刀子的寒光。下一秒,男人壯碩得令人膽寒的身軀向他彎下。就在汪友亮嚇得摒住呼吸的同時,手上被塞入了那隻刀的刀把。他驚詫了一下,便連忙抓緊手裡的那把刀。男人輕輕地笑。粗沉的嗓音像悶雷在空蕩蕩的倉庫裡滾過。他接著說:“我隻能攻擊你的頭部,而你可以攻擊我身上的任何地方。哪怕是傷了我一根寒毛,也算你贏。你贏了你就可以走。”“贏了就可以走?”汪友亮聲音高亢地問,差一點兒跑調。男人在黑暗裡輕蔑地扯了一下嘴角。這些人都是一個德性,永遠隻看到懸崖那頭的胡蘿卜,卻看不到自己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但是他還是給了汪友亮肯定的回答。他解開了汪友亮身上所有的束縛:“那麼,現在開始。”剛說完,汪友亮就發出一聲狂吼,高舉起手裡的刀就向黑影撲去。黑影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兩步的距離一眨眼就沒有了,汪友亮的心臟瘋狂地跳動著,他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將刀子向男人的胸口紮下。那一瞬間就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如果可以像電影一樣定格,觀眾們一定可以看到汪友亮的臉變得極其可怕。但是汪友亮真的定住了,就在他手中的刀子距離男人的胸口不到一公分的時候。他臉上的凶狠漸漸地扭曲了,先變成難以置信,再變成恐懼疼痛,忽然嘴一張,吐出了一口紅通通的血。男人的手指竟然硬生生地插進他的胸口,隻要指尖微微一動,就能感覺到人體肌肉柔軟、溫暖而又滑膩的獨特觸感。他完全可以就這樣直接插進汪友亮的心臟,但是他沒有,故意地讓自己的手指及時停住。汪友亮低頭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的那隻手,終於回過神來,啊的一聲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但是這聲慘叫也隻來得及叫了一半,下一半被一記鐵拳猛地打回嘴裡。牙齒斷了好幾顆,一口鮮血就這樣嗆進了汪友亮的喉嚨。男人血腥地笑起來:“這才剛剛開始。那兩個都不過是配角,你才是主角,值得我多花點兒時間,慢慢品嘗!”他更加興奮地捏緊拳頭,整條胳膊上都糾結出可怕的肌肉線條,正要再揮出下一拳,突然傳來一道清澈的聲音。“你的名字是,暴力。”他猛然一怔。他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因為他太投入到強大的肢體帶給他的樂趣了。隻一秒鐘,從胸口的內部突然傳來強大的力量,好像有人在撕裂他的身體。不,是真的被撕裂了。男人睜大的眼睛,正好看見一腔又熱又腥的鮮血,噗的一聲從自己的身體裡怒噴出來。隨著體腔被迫打開,腸子嘩的一聲流了出來,一直掛到地上。他驚恐地低下頭,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看到隨著其他內臟的滑落,還有一隻漆黑的,像是人手卻又絕對不是正常人手的東西哧溜一下,借著血液的潤滑伸了出來。先是一隻手,然後是整條胳膊,很快就是整個身體滑落在地。當這血腥的分娩完成,男人的生命也徹底終結了,就那樣睜著大大的眼睛,直挺挺地向後倒下。不一會兒,他那魁梧得驚人的身體漸漸萎縮了,最後變成了一具很平常的,有點兒偏瘦的年輕男人的屍體。是柏惠的弟弟。塞斯,古埃及神話中的混亂和暴力之神。結合這次事件,顯然是暴力的這一部分在發揮效用。青陽敏言看著少年的屍體,耳旁忽然傳來汪友亮淒厲的尖叫。這一聲叫完,他咚的一聲昏死過去。青陽敏行卻對死人一點兒也不感興趣,而是貪婪地盯緊了那漆黑的怪物,很興奮、很饑餓地舔了一下雪白的牙齒。那尖利的犬齒變得更長了,閃動著駭人的冷光。忽然,他張開了血盆大口,像野獸一樣猛地撲上去……第二天,警方接到了一個匿名線報。梁永強帶著人一路風馳電掣地趕到了倉庫。那具被從內部撕裂開的屍體讓很多人都變了臉色,兩個新人甚至當場吐起來。梁永強隻好將希望寄托在仍然昏迷中的汪友亮身上——他很快被送到了醫院。但是下午的時候,汪友亮就讓梁永強失望了。汪友亮醒了過來,身體也全無大礙。可是他瘋了。穀峻儀向警方正式提起了抗議,梁永強隻得將監視他的人全部撤回。法醫給柏惠的弟弟做了屍檢。結論卻很匪夷所思。少年身上多處骨折,還有皮下淤血,似乎是被人毆打過。如果按照他的傷勢看,他應該早就死了。可是法醫卻發現那些骨折和淤血都有開始痊愈的跡象。一個幾天前就應該死的人,不但沒死,還生龍活虎地行動著,直到倉庫中,他被徹底撕裂。梁永強和薑德海對柏惠的弟弟進行了徹查。這才發現,他才是最有動機犯下連續殺人案的人。原來那次汪友亮三人攔住穀峻儀和柏惠,卻因為他的及時出現而被迫離開,於是汪友亮三人就懷恨在心,終於在一個星期前被他們找到一個機會,把他狠狠打了一頓。那天的事,柏惠也想了起來。弟弟回家後,臉色一直不大好,還發了燒,在家裡躺了兩天。她一直以為是著涼,一點兒也沒往那方麵想。然後不久,就發生了第一樁命案……可是即使這樣,也不能解釋,為什麼傷勢嚴重得足以當場死亡的人,連醫院都沒有去還能活了這麼多天。柏惠忽然想起了那天,青陽敏言對她說的那席瘋狂無比的話。惡魔……難道弟弟的身體裡……“對。”青陽敏言直接肯定了她的懷疑,“你的弟弟是暴力的受害者,可他自己也對暴力產生了向往。聽起來有些自相矛盾,其實現實中這種情況比比皆是。許多受到傷害的人,又會成為傷害彆人的人。站在你弟弟的立場,以暴治暴也是最直觀的選擇。於是,他在被汪永亮他們毆打至死之前,對暴力的強烈向往,就吸引來了名為‘暴力’的惡魔。”柏惠怔怔地看著這個比自己的弟弟還年輕的學生。她的內心實在太驚訝了。有一些是沒想到青陽敏言真會這麼痛快地回答自己的問題,但更多的是沒想到他說過的那些瘋言瘋語竟然都是真的。“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弟弟是因為招來了惡魔,所以才沒有當場死亡?”她說。青陽敏言:“是的。我跟你說過的,有一種人會讓惡魔進入他的身體。這種人就叫‘犧牲’。當進入他身體的惡魔,被叫出了名字,惡魔就會被迫從他身體裡離開,而他……”他的眼珠閃動著冰冷的光澤,“這種人的下場,你也已經知道了。”柏惠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這麼說,你也是‘犧牲’了?”“我的情況比較特殊。但是,‘犧牲’的這一規則也同樣適用在我的身上。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是的,我也是一種‘犧牲’。”青陽敏言很平靜地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身體,“總有一天,也會有人叫出我的惡魔的‘名字’,然後我的下場會比你的弟弟更加不堪。”柏惠含著淚說:“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麼多?如果上一回是因為你誤以為我才是那個招來惡魔的‘犧牲’,可是你現在已經知道我不是了。”青陽敏言說:“沒關係,你現在不是,很快也會是。我說過,你很危險。照你現在的情況,就算這一次不是你,也難保下一次不是你。”柏惠心頭一涼。但青陽敏言已轉過身去,隻留了一個冷淡模糊的背影,在夕陽裡慢慢消失了。青陽敏言一步一步地上著台階,青陽敏行蹦蹦跳跳地跟在他的身後。來到自己家的門前正要開門,忽然聽身後一響,對門的朱離開門出來了。她手上拎著一袋垃圾剛要走出來,一看見他們,不覺停住了。青陽敏言看她臉色有些怪異,便先不急著開門,轉過身來:“有事嗎,朱老師。”朱離將那一大一小讓進家門,讓他們坐在沙發上。“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朱離淡淡地問,“你們不可能是青陽敏言和青陽敏行。”青陽敏言不易察覺地輕挑了一下眉尖,但還是沉默著。朱離既然問了,就不打算輕易放過:“真正的青陽兄弟死於一場火災,”可是重點還在後頭,“一場發生在二十年前的火災。”她有意地盯緊了青陽敏言,可是並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一毫的可疑波動。青陽敏行的反應倒很大,眼睛睜得圓圓的,嘴巴又張開了,可是完全不是緊張不安的驚訝,反而是覺得很有趣的驚訝。“就算後來又有什麼隱情,你們僥幸沒有死,”朱離說,“現在也應該是三十七歲和三十歲了。”青陽敏言忽然笑了起來。“你一點兒都不害怕?”他說,“明知道這些,還敢讓我們進你家?”“反正你們住在我家對麵。”朱離思考問題很實際,“如果你們真有問題,一道門也攔不住吧。”青陽敏言看了朱離一會兒,好像現在才想到應該把她看清楚。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開了口:“我是青陽敏言。”略微一頓,更慢地道,“但他不是青陽敏行。”朱離怔了一下,才回味過來,那個他是指……她的眼睛一下子轉到了青陽敏行的身上。那個看起來隻有十歲的小男孩正朝著她狡猾又得意地笑著。編者注:《看見惡魔》為係列文,歡迎關注係列文專輯,收看後續精彩更新,本文每月更新,後續還有更精彩的故事,敬請期待。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