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惡魔:朱紅之夜(三)(1 / 1)

看見惡魔 葉莫 4674 字 2個月前

編者注:前情請看《看見惡魔:朱紅之夜(二)》。薑德海很快反彈起來:“怎麼會!他明明跟組長說過話啊,組長問他在哪裡,他說不知道……”“這也沒什麼吧!”青陽敏言淡淡地打斷,“在這種情況下,忽然和下落不明的受害人取得聯係,百分之百會問他現在在哪裡。問到凶手情況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凶手讓汪友亮說不知道,這是最安全的回答了。然後凶手再帶著錄音用公用電話打給汪學忠。”這一點薑德海算是接受了,但是還有其他疑惑:“可是我們也問過附近的居民商戶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所有的人都說沒有啊!”青陽敏言冷淡地抿嘴一笑:“因為凶手對他們來說,根本就不是可疑的人。”梁永強和薑德海吃了一驚,瞬間醍醐灌頂。梁永強:“凶手很有可能就在那一區工作或居住。”忽然想起來,“那個姓穀的老師,那天我們送他回去,他家就在那附近。”薑德海也想了起來:“他和汪友亮起過衝突。不僅挨過汪友亮的打,後來汪友亮還想教訓他。會不會就是因此,他對汪友亮和那兩個小混混動了殺機?”青陽敏言在心裡暗暗一笑。他們果然朝著穀峻儀去了,絲毫沒想到還有一個柏惠也住在附近。“那就是你們的事了。”他說,看了一下時間,“我下午還得上課。”薑德海又道:“還有,那兩具屍體的身份已經確定了,就是那兩個小混混,左肩膀受過傷的叫……”青陽敏言遽然打斷:“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不需要告訴我了。”走到門邊又轉回頭,“你們短時間內也用不到我了。正好最近我也有點兒忙,就不要聯係了。”說完,也不管警察們是何反應,“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傍晚,朱離回到家又看到對門的小男孩蹲坐在門前的樓梯口看著她。一看到她,便一下子站起來,朝她笑起來。朱離不覺腳步一停:“青陽敏言又沒回來?”“嗯。”這個青陽敏言又跑去哪裡了?“你又等我?”“嗯。”麵對著朱離的無語,男孩越發笑容可掬,像一隻快樂的貓似的,衝著她眯起兩隻眼角微翹的眼睛。又軟又黑的一頭短發,像緞子一樣閃著柔和的光澤。這樣看起來,倒真像一個挺可愛的孩子。朱離不覺多看了他兩眼。其實確實是個五官挺精致的孩子,又愛笑。為什麼以前就總覺得有一種令人心頭微涼的詭異呢?“好吧,”她上前走了兩步,朝男孩伸出一隻手,男孩連忙靈巧地拉住,“你不能太挑剔哦,給你吃什麼你就吃什麼。”男孩握緊她的手,嘿嘿一笑。小孩子的手又軟又暖,還很信任很喜歡她一樣,緊緊地貼著她的身邊。朱離的心也不覺變軟了,難得也露出一抹微笑,領著他到自家門前。才摸出鑰匙,往鎖孔裡一插,就聽門裡響起一道歡快得有點兒犯賤的男人聲音道:“來了,來了!”門一開,飄出一陣蘿卜燉肉的香味。白曉已經在張羅晚飯了。柏惠拎著購物袋走出超市,正看見那個瘦高的學生青陽敏言站在前麵,和她視線相對。傍晚的陽光籠罩在少年的身上,好像在他黑色的頭發上染了一層漂亮的淡金色,連蒼白的膚色都柔和起來。吸引了路人不少的眼光。他朝她展露一抹微笑:“柏老師,我來幫你吧。”不知為什麼,這抹微笑明明很好看,卻隻讓柏惠覺得不安。她張了張嘴,想說不用,卻沒能發出一點兒聲音。兩個人一路無言,走到柏惠的家。可是青陽敏言依然沒有離開的趨勢,柏惠隻得硬著頭皮打開房門。青陽敏言果然沒有得到她的邀請,就自己走進了客廳,然後將購物袋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柏惠站在門邊,沒有關門。青陽敏言說:“老師,我想喝茶。”柏惠猶豫了一下,還是進了廚房。青陽敏言環視一遍四周,沒有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便又走上了陽台。陽台的角落裡放著幾雙鞋子,其中一雙女式運動鞋引起了他的注意。青陽敏言蹲下身子,拿起那雙鞋看了看。鞋子剛剛刷洗過,但看得出,刷洗得比較匆忙,所以鞋跟的褶痕裡,還有底部的紋路裡仍然卡著一些淤泥,是紅色的。就跟第二個死者被拋屍的現場一樣的紅色淤泥。正打算再仔細觀察一下其他鞋子,客廳裡傳來柏惠的聲音。“你的茶。”青陽敏言隻得回到客廳。桌子上放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綠茶,茶葉還漂浮在水麵上。青陽敏言看了一眼,並沒有喝。“柏老師,”他低著頭,“你應該停止了。”柏惠一怔,聽不明白:“什麼?”青陽敏言:“你明白的。還有最後一個了。”柏惠的臉色忽然一變,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她看到他慢慢抬起了頭,那雙眼睛變得更加幽深起來,像一道深淵似的橫亙在她的麵前。她忽然不敢亂動了,生怕隻是微小的一步,就會讓自己跌落進去,摔個粉身碎骨。柏惠緊張起來,乾巴巴地咽了一口口水。心裡又驚又疑:明明隻是一個少年,卻總是很輕易就能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場。青陽敏言:“現在停止還來得及,馬上放了汪友亮。”柏惠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她驚恐地瞪視了青陽敏言一會兒,還是把牙一咬:“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就算你要救那種人渣,也該去找凶手。我管不著……唔!”還沒說話,忽然喉嚨一緊,發出短促的一聲哀鳴,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前一秒還離她數步之遙的青陽敏言,赫然站在她麵前,隻手抓住她的喉嚨。他的臉和她的臉近得幾乎連鼻尖都要靠在一起。柏惠本能地抓住他的手。那隻手冷得像沒有生命的屍體一樣。“我不是救他,我是在救你。”青陽敏言沉沉地說,“汪友亮在哪兒?”柏惠眼睛瞪得有銅鈴大,十分恐懼地抓緊青陽敏言的手,可是又不敢掙紮。那雙眼睛真的太可怕了,好像沒有一絲溫度。顫抖了好一會兒,她才在他的手心裡擠出一些破碎的聲音:“你……你是誰……”青陽敏言緩緩地收緊自己的手,感覺到女人柔軟纖細的脖子像絲綢一樣,在自己的掌心微微揉皺了:“說,汪友亮在哪兒?”柏惠渾身都冷得直發抖,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如此真實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就在她快要崩潰的時候,忽然從門外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姐姐,我回來了!”脖子瞬間被鬆開了。柏惠一下子癱倒在地,捂著自己的喉嚨又是流淚又是冒汗的咳嗽起來。剛進門的弟弟狐疑地看一眼陌生的來客,慌忙放下包,先來扶住柏惠。“姐,怎麼回事啊?”他頗警惕地看向青陽敏言。柏惠搖了搖頭。她像一個死而複生的人一樣,全身軟綿綿的,再說,她覺得弟弟不會是青陽敏言的對手,不想讓他身涉險境。青陽敏言看了看姐弟倆,輕聲道:“既然今天柏老師不方便,那我改日再來吧。”柏惠哆嗦了一下,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由著青陽敏言在她劇烈的咳嗽聲裡,不緊不慢地離開了。晚飯之前,青陽敏言把小男孩接走了。對於弟弟又一次跑到了朱離家,他的眉目之間藏著隱約的怒氣。晚飯後,為了探清作畫之謎,朱離便早早睡覺了,而白曉隻能在朱離的床前打地鋪。他不像朱離一沾枕頭就能睡,數羊數了好久,好不容易有點兒昏昏沉沉,就在這時肚子上猛地一重,疼得他登時大叫一聲,所有的瞌睡都跑光了。竟是朱離直接從他身上踩了過去!白曉痛得大叫一聲,齜牙咧嘴地捂住肚子。朱離卻目不斜視,自顧自地向臥室外走去。白曉連喊她幾次,朱離依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白曉連忙忍著疼追上去,一把抓住朱離的手。朱離身體自然地頓了一頓,可是也隻停頓了一秒,便又繼續抬腳向前走去。白曉沒有鬆手,她也照常向前走,力氣越來越大,幾乎是拖著白曉。白曉不敢再用力,隻好跟著她一起走。朱離看著正前方,直勾勾地走進客廳。白曉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兩晃。她仍然不為所動,連眨也沒眨。夢遊嗎?可是他認識她這麼久,也不是第一次在她家打地鋪……真的從來沒遇到過啊!他還在拚命地揣測,朱離已經坐到了電腦桌前,打開電腦。屏幕亮起來的時候,照得她的臉也隨著光線不斷變幻,有一種說不清的毛骨悚然。白曉不覺有些緊張地站到她旁邊,悄悄地咽了一口口水。直覺告訴他,恐怕朱離又要作畫了。果然朱離打開了繪畫軟件,開始了熟練的操作。很快!儘管朱離本來就是一個快畫手,可是現在的速度還是比她平時快多了,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一點兒停頓都沒有。流利得……白曉的腦海忽然跳出一種可怕的猜想:流利得好像有什麼東西附著在了她的身上,借用了她的手。白曉登時打了一個哆嗦。等到朱離的畫完成,也就是半個小時的事。她丟開鼠標,沒有再起來,而是直接趴在電腦前閉上了眼睛。白曉打開客廳的燈,輕輕地搖了搖朱離的肩膀。朱離嚶嚀一聲,客廳強烈的燈光刺得她眼睛很不舒服,一手遮在眼前,才勉勉強強地睜開眼睛。“我……我又畫畫了?”她驚訝地看著電腦。白曉苦笑:“你對剛才的事,真的一點兒印象都沒有?”朱離搖頭。“算了,”他把凳子往朱離身邊靠了靠,“還是先看看這次你又畫了什麼吧。”這一次圖片的風格依然是灰暗、詭異的。但是內容卻很明確,不再是讓人看不清的黑影和迷霧,而是一個讓人說不出名堂的怪物。那是一個獸首人身的形象,全身通黑,十分健壯。那些飽滿的肌肉和分明的肌理都在宣示著這個身體不可思議的力量。而那獸首雖然沒有張開血盆大口,但那雙散發著冷光的眼睛,還有那雙高高豎起的、又尖又長的耳朵,已足以令人心生畏懼。白曉盯著獸首看了半天:“這是……狗嗎?德國牧羊犬?”朱離也看不懂:“是有點兒像……可是,狗的耳朵也沒有這麼長的吧?嘴巴也太尖了。”白曉撓了撓頭,又猜了一個:“難不成是驢?”剛說完,就吃了朱離一記白眼:“有這麼凶惡的驢嗎?”白曉頓時噤聲。圖片裡的不知明怪物,似乎也在看著他。看得稍久一些,白曉便不自覺心生寒氣,連忙收回視線。“這圖真有點邪氣。”他噝噝地抽了一口氣,“好像能把人吃了一樣。”“現在你還覺得這些畫都是畫的同一個人?”她在不知情的狀態下作出來的畫,加上這一張,一共有四張了。“呃……”白曉犯難地齜齜牙,遲遲沒有給出明確答案。這最後一張的形象實在和第一張裡的少年相去太遠了。其實第三張裡,那個隱藏在迷霧裡的身影就已經開始呈現出非人的輪廓,可是那時還能勉強解釋為,是翻湧的迷霧造成了扭曲。可是現在沒有任何的掩飾了。可白曉始終有這麼一種直覺:這四幅畫就是圍繞著一個主題的。結合這四幅畫,很難不去想,也許這個主題就是第一張畫裡的少年是如何、一步一步地變成最後這張畫裡的怪物的。但這實在超出了常識。一個好端端的十來歲少年,怎麼可能變成這樣的怪物呢?就算白曉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朱離也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這十六年可不是白認識的。“也許要表達的是一種象征意義上的轉變。”“嗯?”白曉一下子沒想到。朱離純粹是從一個畫者的立場去思考的:“少年的轉變不是肉體上的轉變,而是精神上的一種轉變。”“對啊!”白曉恍然大悟,“這麼說最後一張的怪物也是有象征意義的。”朱離嗯了一聲。但是這種見也沒見過的怪物,能有什麼象征意義呢?可以確定的是,這種象征意義一定不會美好。一夜醒來,柏惠的脖子上多出了五根清晰的指印。哪怕是吞咽一下,那裡也會傳來陣痛。她對著鏡子,輕撫傷痕,眼前忽然浮現出青陽敏言冷峻的神色。當時,他隻手就握住了她的喉嚨,動作之快,簡直就像鬼魅一樣,讓她連看清的機會也沒有。那麼修長漂亮的手指就像駭人的凶器一樣,似乎輕輕一捏就能把她的脖子捏碎。柏惠的呼吸不知不覺變得急促起來,想到不能讓弟弟看到這淤青,便翻出一條絲巾紮在脖子上。吃早飯的時候,弟弟還是有點兒奇怪地看了一眼她的絲巾。柏惠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對了,姐,”吃到一半的時候,弟弟說,“今天晚上我要晚點回來。你彆等我了。”柏惠不由得一愣:“又要晚回?”弟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嗯……跟朋友約好了。”柏惠看弟弟滿眼的期待,隻好笑著同意了。柏惠和弟弟各自揮了揮手,看著弟弟的背影迅速地遠去,才轉過頭來,向自己的學校走去。才拐過一個彎,她的心口便突地一跳,不由自主地站住了。一道高瘦卻不失力量的身影正背靠著路燈,靜靜地等著她的到來。少年黑色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散發出一種危險的味道。柏惠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一隻手下意識地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脖子。“你不用緊張,我是在幫你。”青陽敏言低聲地道,“如果你再不及時回頭,就會變成和我一樣的人。”柏惠蹙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青陽敏言慢慢地站直身體。雖然他沒有進一步行動的表示,可是還是讓柏惠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一步。此時此刻,少年那雙抄在口袋裡的雙手好像在極力地壓抑某種力量一樣。所幸青陽敏言僅僅站在了原地,柏惠感覺到的威脅稍稍緩和了一些。於是她又主動地問他一個問題:“你說我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那你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青陽敏言停了一會兒,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靈魂腐爛的人。”柏惠一驚。青陽敏言:“腐爛得散發出陣陣惡臭,永遠都不會消散。”柏惠想笑又笑不出來,臉部的肌肉便隻好難看地僵硬著:“就算你說的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真有意義——又有誰會聞得到靈魂的惡臭?”青陽敏言:“正常人當然是聞不到的。如果你再執迷不悟,你馬上就會聞到了。還有……”說到這裡,忽然遲疑地住了口。柏惠:“還有?”青陽敏言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決定再鄭重地給她一個警告:“除了像我這樣的人以外,還有一種創造物也可以聞到。”“創造物?”柏惠越聽越不明白了,“什麼意思?”青陽敏言終於笑了一下。雖然隻是淡淡地一笑,但也足夠讓柏惠驚訝。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以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真是冷淡得很極端了。更重要的是,他並不是為了裝酷,那是一種洞穿了一切,不願意再浪費力氣的冷淡。柏惠終於發現為什麼她總是覺得他的眼神表情、言行舉止,都不像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一個隻有十七歲的男孩,又怎麼可能洞穿一切呢?“我們都是創造物。”青陽敏言說,臉上仍然帶著那抹淡淡的笑,“我們被其他事物創造出來。我們也創造出其他事物。”柏惠隻想知道這種創造物是什麼。而青陽敏言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想法:“通常人們喜歡把這種創造物,叫做惡魔。”柏惠猛吃了一驚,睜大眼睛呆呆地看了他好半晌。就算明知道他沒有在說笑,可是這種答案也實在讓人太難接受了。青陽敏言:“常期以來,人們都對惡魔產生了誤解,以為他是上帝創造出來的變質品——是墮落了的天使。其實惡魔和人類一樣,並不是某個駕淩在這個世界之上的力量所創造的,而都是這個世界的一種創造物而已。”柏惠:“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人類和惡魔也是相互影響、相互創造的?”青陽敏言:“嗯,你領會得很快。”柏惠按照青陽敏言提供的思路再往下想了一步,便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你認為,我會被惡魔盯上?”青陽敏言:“你已經被盯上了。隻不過,你現在還沒有讓它完全進入體內。”柏惠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用雙手捂住胸口,忽然又想起一個問題:“等一下,你說過,我要是再執迷不悟才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那你已經是……”“是的。”青陽敏言直言不諱,“而且每一個惡魔都有一個名字,隻要叫出它的名字……”柏惠陡然睜大了眼睛,沒等他說完便凶狠地反彈起來:“彆胡說八道了!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說完,她便抓緊自己的包,拚命向前跑去。青陽敏言默默地看著她的身影倉皇地消失,烏黑的眼睛蒙上一層陰霾。在見到柏惠之前,他剛剛和梁永強通過電話。警察果然衝著穀峻儀而去了。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他要解決這件事。對柏惠,他已經仁至義儘了。路燈亮起來,天色又黑下來。青陽敏言站在柏惠公寓樓下的拐角下,他的身後站著青陽敏行。小男孩很頑皮地用腳尖踩了一會兒青陽敏言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很快便無聊起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說,”青陽敏行一隻手撐住腮幫子,“你這次又做了很多餘的事吧?”青陽敏言沒有回答,依然全神貫注地看著柏惠的公寓。柏惠正在客廳裡泡方便麵,好像還打開了電視。青陽敏行就自己接著往下說:“你這個壞毛病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一次又一次地失敗,還不死心?”聽到最後一句,青陽敏言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又恢複了平常的冷淡。青陽敏行好笑地咧開嘴:“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自己選擇的。就像柏惠這樣的人,他們隻會按照自己的選擇走下去。你以為你可以改變嗎?”“與其浪費這麼寶貴的時間,”他說,“還不如快點兒想清楚,這個惡魔,到底會是什麼‘名字’。”青陽敏言淡淡地開了口:“我已經想好是什麼‘名字’了。”青陽敏行登時豎起耳朵,一掃之前的無聊和懶惰:“什麼?”青陽敏言:“是‘憤怒’。”這個答案他已經在心裡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遍了。青陽敏行有點兒意外:“是‘憤怒’嗎?我怎麼覺得應該是‘仇恨’呢?”青陽敏言:“我也曾經想到過‘仇恨’。如果是穀峻儀,那就很有可能是‘仇恨’。因為他曾經和汪友亮直接起過衝突,複仇就會是他的犯案動機。那麼吸引來‘仇恨’,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可是放在柏惠的身上就不對了。”青陽敏行抓著自己的兩隻腳,抬頭看他的背影:“為什麼?”青陽敏言:“因為她並沒有直接遭受汪友亮等人的傷害。她對汪友亮等人的負麵情緒,主要還是因為穀峻儀。她喜歡穀峻儀,所以對傷害過穀峻儀的人很看不順眼。同時她自己也是老師,對這種冥頑不靈的學生……”青陽敏行立刻接上來:“更容易產生憤怒。”青陽敏言:“對。”小男孩的臉上一下子顯露出興奮,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迫不及待地在原地小跑起來:“什麼時候才下手?好慢啊!我都快餓死了!”青陽敏行看著客廳裡一無所覺的柏惠,低沉地道:“等她行動,我們就行動。”時針慢慢指向了九點。柏惠終於站起身來,關掉了電視。緊接著,客廳裡的電燈也被關掉了。但是黑暗並不妨礙公寓下一大一小兩個監視者,清楚地看見她離開了家門。柏惠一定是要去囚禁汪友亮的地方。青陽敏言一路默默地跟隨在她的身後。他注意到,她腳上穿的正是那雙沾著紅色淤泥的運動鞋。走了近一個小時,柏惠停在一個廢舊的倉庫前。倉庫被緩慢打開時,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倉庫裡麵頓時傳來一聲驚恐的哀嚎。柏惠不為所動,進去後將倉庫門又輕輕地關上,打開了吊在頭頂上的一隻燈泡。不時有微風從倉庫上方沒有關牢的窗戶裡吹進來,吹得那隻燈泡搖來晃去,在水泥地麵上製造出變幻不定的陰影。年輕的男人被綁在一隻椅子上,椅子的四腳被焊死在了地板上。他頭上套著一隻黑布袋,正在瑟瑟發抖。他已經有好幾天沒吃過東西了,偶爾才能喝到一點水,也根本不夠解渴的,隻能維持最低的生存需求。四周總是寂靜得可怕,連蟲子的叫聲都很少聽到。所有的一切都在毫不留情地向他傳達著這樣一個信息:把他囚禁在此處的人,根本不在乎他會變成什麼樣子。柏惠的雙手抄在口袋裡,慢慢地走到男人的麵前,享受著他的恐懼。她每走近一步,男人便顫抖得更厲害一分。如果不是椅子已經被焊死在地麵上,一定會因為他的顫抖而發出惱人的聲響。她在他麵前一步都不到的地方停了下來。又欣賞了一會兒他的恐懼,便刷地一下,揭開了套在他頭上的黑布袋。陡然降臨的光明,讓男人本能地閉了閉眼睛。眨了好幾次眼睛,弄得淚水都流了下來,才能勉強睜開。當眼前那道模糊的身影漸漸變得清晰時,他臉一下僵硬了。“柏,柏老師?”汪友亮不敢相信地看著那身材嬌小的女人,“怎麼會是你?”他分明記得那天被綁到此處,隱藏在黑暗裡的,是一個身材十分高大、肌肉健碩的男人。相差實在太大了。還是,那個人隻是柏惠的幫手嗎?這些天,他想了很多。那天,他送弟弟去幼兒園接到的那通電話,一定是囚禁他的人叫他的同伴‘大蝦’打給他的。直到被引到這個倉庫,他才發現,兩個同伴都已經被綁在了這裡。然後當晚,就發生了可怕的一幕。那個男人不喜歡開燈。但是那天的月色很好,從高高的窗戶透進來,剛好足夠他和高個子的同伴,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怪獸一般健壯可怕的男人將‘大蝦’活活打死。太可怕了!一回想起‘大蝦’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汪友亮忍不住又睜大眼睛。在他印象裡,柏惠是個有點兒膽小的普通老師。於是他惶恐地又懷著一線希望地哀求:“柏老師你放了我吧!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是你看在我還是學生的份上,就給我一次機會吧!”柏惠很稀奇地挑了一下眉毛,冷笑:“我沒聽錯吧?你居然知道錯了?”汪友亮連連點頭——隻要能讓他活下去,他現在什麼錯都可以認:“老師,快放了我吧!我一定不會說出去的!我以後都聽你的話!”柏惠厭惡而又冷酷地看著他:“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這種人渣說出來的鬼話?”汪友亮的眼神裡又多了一層恐懼。柏惠慢慢地將雙手從口袋裡抽出來。那雙一向隻會彈鋼琴的纖柔的手狠狠地攥成拳頭,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猛然提起右拳,向少年的臉上打去……朱離站在陽台上,忍不住又向隔壁看了兩眼。隔壁還是一片漆黑,連一點兒聲音都聽不見。怎麼今天兄弟倆一起不見了?正兀自出神,白曉把她叫回了客廳。“剛剛金燁來電話了。”他說。朱離馬上想到金燁答應她要調查青陽兄弟:“是不是調查有結果了?”白曉:“嗯,說是查到了非常有趣的東西,他一會兒就到,當麵跟你說。”朱離十分意外。有趣的東西?到底能有多有趣,金燁竟然要當麵跟她說?汪友亮緊盯著那隻拳頭,雖然還沒落到身上,但已本能地發出一聲慘叫。他已經連續兩次,目睹同伴如何喪生在拳下。真是太恐怖了。殺人,真的不一定要用到各種工具才是恐怖的。但就在柏惠的拳頭即將打在他臉上的一刹那,卻聽啪地一聲,堪堪停住。汪友亮還維持著極度驚恐的表現,睜大眼睛,張大嘴巴。他看到柏惠的拳頭被另一隻更加有力的手捉住,動彈不得。柏惠自己也很驚訝,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身材高瘦、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年清秀的眉頭微微一皺,手上不動聲色地加大力量。開始柏惠還倔強地僵持,很快便發一聲慘叫,鬆開了拳頭。“又是你!”柏惠又怕又怒地退後好幾步,盯緊了青陽敏言,“你是怎麼進來的?”她進來後,分明將倉庫門從裡麵關上了。青陽敏言舉起手裡的一根鐵絲,然後輕輕地扔掉了。熟練的開鎖人,隻要有一根鐵絲就能開掉市麵上大部分的鎖。“還有我呢!”倉庫裡忽然又響起一道清脆的童音。柏惠和汪友亮這才發現,青陽敏言的身後還有一個笑得像貓一樣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臉部輪廓和少年有幾分相似,隻是神情態度相差得實在太多。一個冷冰冰的,一個熱乎乎的。“你到底是什麼人!”柏惠又驚又怒地握住自己疼痛無比的手腕。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展現驚人的行動力。青陽敏言並不理會她,隻下了最後通牒:“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柏惠怔了一下,很快想起他所說的那一套關於惡魔的,亂七八糟的詞彙。冷笑一聲:“你要是想救這個人渣,就得說點兒更真實的理由。彆再拿一些虛無縹緲的事來騙人了。”青陽敏言:“看來你是非殺他不可了?”柏惠不假思索:“對。誰也攔不住我。”青陽敏言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往後退了一步:“是你自己選的。那就殺吧。”他忽然這麼痛快地放棄,反而害得柏惠愣住了。她低頭看一眼青陽敏行,猶豫起來。“你,居然帶著這麼小的孩子?”她問。青陽敏言:“他不小了。”柏惠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短暫的安靜裡,忽然爆發出汪友亮的喊叫——他剛剛找到的一點兒希望迅速地破碎了。“救命啊!”他哭著,“我不想死!”“吵死了!”青陽敏行忽然跳到汪友亮的腿上,兩隻眼睛像野獸一樣發著光,舔了舔雪白的、略嫌尖利的牙齒,“再吵就把你的喉嚨咬斷!”汪友亮頓時噤聲。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從這個小男孩的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森冷、血腥的氣味。特彆是他無聲地舔過牙齒的時候,一股腥氣從他的嘴唇裡泄露出來,直撲到汪友亮的鼻子裡。柏惠看著那幼小的孩子,心裡倒真冷起來。在自己發覺以前,就顫抖著退後了一步。這個小男孩是怎麼回事?竟然比青陽敏言還要邪惡。“快殺啊!”青陽敏行從汪友亮身上跳下來,再度催促,“等你徹底轉變,就輪到我大餐一頓了!”柏惠並沒有聽到後麵那一句。但是青陽敏行的催促,讓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又捏成了拳頭。身體裡有一種躁動被點燃了,既有害怕也有興奮,全部混雜在一起,漸漸變成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她的神色忽然凶惡起來,猛地發出一聲呐喊……就在這時,頭頂上唯一的那盞燈突然熄滅了。倉庫裡陷入一片黑暗。編者注:歡迎收看《看見惡魔:朱紅之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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