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遇到餐飲業的問題,就有探討一番的欲望,但是她想了想,克製住了。“這兒都收拾好了,我也沒事了……不知姨婆怎麼樣?要不,我們現在進去看看?”推門而入,朱達麗剛剛醒來。她像沒事人似的,揉揉眼睛,大聲問道:“咦?我怎麼在這兒睡了一覺?李萌,他是誰?”她看到了甄彆,好像初次與他相見。“姨婆,他是這家店的老板。”“是嗎?我怎麼會睡在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朱達麗嫌棄地看了看身上的毛毯,將它甩到沙發一角。李萌和甄彆對視了一眼。甄彆開口道:“你和李萌到我這兒來吃飯,忽然你有些疲倦,我們就把你扶進來休息了。”李萌笑嘻嘻地走到朱達麗跟前,偎著她坐下。“姨婆,你是不是和林老太太鬥嘴慪氣,傷了精神?咱們說好要吃點夜宵,結果呢,你一邊說話,一邊就趴在桌上睡著了。”朱達麗想了想說:“還有這種事?可見那個林老太太多讓人煩心!”她從床上站起來,驕傲地對甄彆說:“謝謝你的沙發和毯子!沙發硬,毯子醜,一看就是單身漢的狗窩。可是,睡這兒,總比趴著睡要舒服多了。”甄彆一臉無辜,李萌尷尬得齜牙咧嘴。“對了,你叫什麼?”“姨婆,他叫甄彆。”李萌搶著說。“我沒問你。”朱達麗橫了她一眼。李萌偷偷朝甄彆吐了吐舌頭,希望他彆見怪。甄彆已在心裡將朱達麗視為一名病人,自然不會同她計較。“姨婆,我叫甄彆,是這家飲食店的店主。多謝你和李萌光顧小店,以後還請你們多多光顧,照應我的生意。”“你放心吧,彆針,有空的話,我們會來照顧你生意的。”朱達麗朝四周看了看:“幾點了?”甄彆看看腕表:“哦,現在九點半。”朱達麗愣了一下:“這麼晚了?李萌,我們快走吧!”說完她便自顧自地走出房間,徑直朝門外走去。李萌跟甄彆匆匆說了句“再會”,追上朱達麗,兩人踏上單車,消失在甄彆的視線中。夜色深濃,夜涼如水。朱達麗睡了一覺,精神大好,車子騎得飛快。李萌放心不下,猛踩踏板追了上去。“哎呀!”李萌腳底一空,車龍頭猛烈晃動了一下。她趕緊捏了車閘,下車查看情況。“怎麼了?”朱達麗已騎出很遠,聲音在夜空中有些縹緲。“鏈條掉了。”李萌把車停在路燈下,小心地將鏈條重新裝在齒輪上。朱達麗掉頭回來,單腳支地,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李萌和她的舊單車。“你的車,騎了多久?”李萌已將鏈條裝好,站起身,拍拍手。“沒多久。這車太笨了,但也沒新車用,湊合著騎吧!”“跟我的車一個款式,我的就比你的看著新。”李萌已注意到這一點。“姨婆的車,是在哪兒買的?”朱達麗懶洋洋地說:“早就不記得了。”李萌跨上車,兩人繼續騎行。朱達麗說:“我把你送回家,我再回去。你年輕姑娘,安全第一。”李萌說:“我還擔心姨婆的安全呢!”“瞧你這操心勁兒!我都是老江湖了,怕什麼?”李萌隻好恭敬不如從命。“今晚上,多謝你陪我去找林老太太。”“客氣什麼呀!我很樂意陪你。”“嗯!我也喜歡跟你在一塊兒。可你還要念書,我不能占用你太多時間。往後你有空,儘管來找我。若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儘管開口。”“嗯!”李萌到家門口了。朱達麗停下車,看著李萌鎖好單車,上樓,看到她家的窗口映出燈光,這才放心離開。父母果然沒有回來。李萌燒了一大壺開水,準備洗澡。不知是晚上吃多了,還是彆的什麼原因,她覺得衣服有點緊,特彆是胸罩,擠得她有點憋氣。脫掉外衣和長褲去浴室時,李萌驚訝地發現,褲子短了一截,胸罩也小了。她又長高了,內衣升杯了。這是怎麼回事?李萌鑽進浴室。沒錯,這都是事實,而非錯覺。她一邊洗澡,一邊從亂麻般的思緒中理出一絲頭緒。記憶中,她升入高一那年並沒長個子,李萌一度以為她不會再長了。父親李建華有176厘米,母親宋敏真160厘米,她已長到167厘米,從遺傳的角度來看,她已超額完成長個兒的任務。但是她錯了。高一那年暑假,她長到了169厘米,比高一足足高了兩厘米。同時發育的,還有她的胸部。這麼說,一夜之間,不,幾個小時之間,李萌已經從穿過來的1988年初秋,走到了1989年夏天?她從十六歲長到了十七歲?洗好澡,穿好衣服,李萌第一時間跑去看客廳裡掛著的一本掛曆。那是一本印著香港女明星頭像的掛曆,每個月是一個明星,背景則是高樓大廈。李萌盯著那上麵的1988四個數字看了又看,終於鬆了一口氣。時間還在1988年。她的忽然長高,是一樁意外事件。可是,這意外,是怎麼發生的呢?李萌帶著疑問昏昏入睡。她夢見了父母雙親,他倆並肩坐在康城醫院的一張長椅上,隻是李主任和宋老師都已白發蒼蒼,垂垂老矣,是2017年時的模樣。而在2017年,是不會有這樣的場景出現的。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在床上時,李萌才猛然醒來。爸媽一夜未歸,不知奶奶情況怎樣了?奶奶是在她高一這年秋天去世的,具體是哪一天,李萌已記不太清楚。她翻身起床,在衣櫃裡找了一通,翻出合身的長褲和內衣。想到今天還得去一中上課,李萌心情複雜。她的外貌變了,內心和頭腦,還是四十五歲的李萌。能看到當年的同學,能與他們坐在同一個教室裡,重新看到他們當初青澀的模樣,當然很好。隻是,再好,也是懷舊。懷舊隻能調劑生活,現在,李萌卻生活在懷舊中。李萌在一中隻待了一天半,已有些厭倦,或許這跟她的性格有關。多年來,她很少想到校園生活,初中、高中、大學,QQ和微信上都有同學群,她也加入了,卻隻在最開始時跟大家打聲招呼,之後就極少發聲了。她甚至屏蔽了那些群。事實上,這些群隻在建群之初比較活躍,懷舊了一陣子後,大家就無話可說,變成死群。隻在有人發紅包時,才會熱鬨一下。進群之初,時不時有男生@她,讚她是女神,表白她是他當年暗戀的對象。李萌連聲謝謝都懶得說,假裝沒看到。當年沒有乾過的事情,誰喜歡誰,誰看上過誰,現在都敢說了。長了一把年紀,這年紀就成了遮羞布,能把臉皮蓋住,再加上隔著手機屏幕,雙重保護之下,越發肆無忌憚。那些男生們,敢在群裡說些不上路的話,挑逗試探,話說得露骨,說是調戲都不為過。而有些女生,竟然並不抗拒,反而你來我往,沒半點含蓄矜持之意。有人嚷嚷著同學聚會,李萌沒吭聲,不參與。她也跟一些同學聚會,都是一直保持聯係的。有幾個大學同學跟她一樣,畢業後因種種緣故,定居上海。還有幾個高中同學,萬妮、孫錦,向來有聯絡,她們來上海出差或旅行,總歸會跟李萌聚一聚。想見的人,一定能見到。沒那麼想見的人,見了也沒意思。這是李萌對同學聚會的看法。因為沒有參加過高中同學聚會,李萌不知他們活到四十五歲時的模樣,也就沒有任何今昔對比的感慨。萬妮和孫錦,她後來見過她倆多次,這兩天在教室裡看到萬妮和孫錦,李萌也沒有感到特彆興奮。因為這兩個人一向溫柔內向,當初在學校時與她的關係不遠不近,現在也是。不像華菲,曾與她熱絡得要命,卻以散落天涯、中斷聯係告終。就連同學群,華菲也沒有加入。她和文靜一樣,跟過去斬斷了聯係。然而文靜卻是在這個1988年裡,唯一讓李萌有新鮮感的同學。文靜是那條在沙丁魚船艙中的鯰魚,激活了李萌對康城一中的回憶,讓她對範濤、華菲等人有了嶄新的認識,也是讓她打起精神去一中上課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