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記得那一日,那樣劇烈的毒藥,她用在他身上。在他神智恍惚的刹那,他聽到門外嘈雜的呼聲:“小姐的屋子著火了……小姐剛才進去了,沒有出來,快救火……”他一下子清明起來,搖晃著身子走出房間,劇毒在他體內腐蝕內臟。然而他不知道哪裡來的意誌,竟然施展出全身的武功不顧一切地衝進屋子。或許他隻是想親手殺了她,他在心裡告訴自己。烈火灼灼地燃燒,黑煙彌漫,他慌亂地尋找那個幼小的女孩,一遍又一遍,最後他終於苦笑著發現:原來,原來她早就不在那裡了,原來她早就離開了,她隻是在製造意外死亡的假象,她害怕自己會殺了她。感覺到全身火燒一般的灼痛,仿佛被架在熊熊烈火之上,心中有強烈的意念支撐他不能倒下,他用儘全身的力氣如同一個火人衝出倒塌的房屋,撲倒在地麵上。他聽到弟子慌亂地低呼聲,手忙腳亂地撲滅他身上的火焰,說他沒有救了。意識消散的一刻,他的心裡滿滿充斥著恨意,仿佛能夠從胸中爆出,然而比恨更徹骨的是痛!沒有想到他竟然活下來了,劇毒毀掉了他的聲帶,烈火灼燒了他的麵容,然而他竟然活下來了,甚至更強大,他要世上所有的人都匍匐在他腳下,不敢抬頭看他一眼。這個世上唯一能夠信任的就是權力和地位。在那麼多年的奮鬥中,璞羅教漸漸壯大,朝廷開始畏懼,視為邪教,幾次三番試圖剿滅。雖然璞羅教受到重創卻始終滅不掉。成了朝廷心中的刺,令其寢食難安。邱勻天忽然冷笑起來,淡漠地看向麵前的女子。如今,他也算她心中地刺了吧?——哽了二十年的刺。“你的臉怎麼變成這樣?”他聽到麵前地女子顫巍巍地提問。邱勻天輕蔑地看著她。反問:“二十年前,你為何要走?”懷瑾微微一怔,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緩緩道:“那個時候我不想死,我怕你像殺了爹……大護法一樣殺了我。於是我特地在眾目睽睽之下進了自己地房間,放了一把火,從後窗逃走,讓你以為我死在了裡麵。”懷瑾忽然苦笑起來,“當時可真是孩子,以為你會相信,沒想到你追殺我二十年——”她驀地頓住,腦中一個念頭飛快的閃過,驚愕地看向邱勻天。斷斷續續問道,“難道,難道。你真的相信了……你的臉……”邱勻天陡然大笑,目光森冷如寒劍。譏諷道:“瑾兒。你可真聰明,我可不是上當了。在沒有親手報仇之前怎麼能讓你就那樣死掉。嗬嗬,沒想到竟被一個小丫頭糊弄了啊。”他的聲音蒼老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利劍一樣插進懷瑾心裡。她終於把目光移到他滿是疤痕地臉上,整個心頓時擰在一起,仿佛烈火在自己身上灼燒,那樣深入骨髓的痛。“怪不得你那樣恨我。”她聽到自己低沉的傷悲的話語,“我的確欠你太多了。”邱勻天微微一怔,瞥了她一眼,歎息:“你也知道欠我很多啊。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你說是不是,瑾兒?”他意味深長地盯著她蒼白的麵容,唇邊有一絲殘忍的笑意。“我已經在你手裡了,生死由你定,隻是求你不要為難玲瓏,我欠你地自會還清。”懷瑾看著他的臉,低聲哀求。邱勻天淡漠一笑,眸光陡然凝聚,一把抓住她的肩頭,厲聲問道:“你怎麼還?你要怎麼還?”懷瑾幾乎聽到肩骨碎裂地聲音,疼得眼淚在眼眶打轉,冷不丁就落了下來。邱勻天笑容更冷,看著懷瑾痛苦的表情,忽然湊近她地耳邊,低沉道:“是我讓你痛苦了麼?是不是?可是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依然會那麼做!”他鬆開握在她肩頭地手,大笑著緩緩轉身。背過身的一刹那,臉上地殺氣頓時消散,一抹蒼涼彌漫了他陰暗的眼眸。是的,一切都不會改變,如果能夠回到二十年前,他依然還會那麼做!他依然還會為她等到最後一刻再殺大護法,他依然還會為她不顧一切衝進熊熊烈火……縱然能夠回過去,一切還是不能夠改變,再一次相遇,還是會以敵人的姿態麵對彼此。聽到石門轟然闔上的巨響,懷瑾的眼淚驀然掉了下來,身體的不適和疼痛漸漸遠離,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絕望。不知為何,聽到了那樣的事實,她的心驀然就死寂了。仿佛那一場大火毀掉的不僅僅是邱勻天的麵容,也毀掉了她的人生。那樣深切的恨意,如果不到你死我亡的地步定然是不會終結的吧?她的命終究還是要償還給他!“教主。”出了石室,有弟子神色慌亂地上前稟報,“帝都暗探傳來消息,說朝廷精兵暗中調動頻繁,恐有異象。”邱勻天聞言,唇邊露出一抹冰寒的笑意,吩咐:“叫輕雲壇主到密室來。”“是。”弟子恭敬地領命,不敢抬頭看教主一眼,虔誠地退去。輕雲走到密室門外,站了片刻,方才推門而入。“來了。”教主的聲音蒼老而沙啞,散發出陰沉的氣息。輕雲微微彎腰,低聲道:“不知教主召見輕雲所為何事?”邱勻天幽暗的眸子忽然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鷹隼一樣的眼神仿佛能夠洞穿人的內心,緩緩地,低沉問道,“帝都異動頻繁,你怎麼看?”輕雲心裡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一絲驚詫,沉吟:“恐怕朝廷不日便會發難。”邱勻天大笑,暗啞的聲音散發出無窮的力量,震痛耳膜。忽然他停止了笑聲,低沉道:“恐怕朝廷早有人馬在豔都了。”輕雲心驚,不動聲色看向邱勻天。難道教主已經知道燕楚易到了豔都?正在惶恐不安之際,忽聽邱勻天繼續道:“無論如何,絕不能再讓朝廷兵馬踏入豔都城半步。”“是。”輕雲平靜地對上他的眼睛,“屬下安排人馬將其中途劫殺,決不讓朝廷一兵一卒踏入豔都。”邱勻天微笑著點頭,意味深長道:“至於已經進入豔都境內的人馬,徹查出來,一個不留。”“屬下遵命。”輕雲眸光不易覺察地變了變。看來教主並不知道這一次燕楚易竟是親自出馬。邱勻天目光深沉,忽然歎息道:“燕楚易的確是一個厲害的對手,對決之日,我定然讓他死的心服口服,天下從此便是我璞羅教的了。”他的唇邊露出一抹殘忍嗜血的笑意。輕雲聞言微微垂下眼眸,目中閃過一絲精光。密林深處的小道上,一行商隊緩緩前行。那是一個龐大有組織的隊伍,商旅打扮的人們看上去太過齊整,完全沒有商人走南闖北的不羈和豪氣。領頭的兩位都是高頭大馬,左側的大漢年齡稍大一些,五官粗獷,樣子極憨。右的年輕人則一身凜然正氣,清俊的臉上時不時閃過一絲明朗的笑容。“這一次真是福從天降,一下子被提拔為副將還真有些不習慣了。”左側大漢笑嗬嗬道,“你更好,一覺醒來成了護軍大將,老天真是開眼了,是吧,君祈?也不枉咱哥倆在軍中混了那麼多年。”右側被稱作君祈的男子也笑起來,陽光下明朗的五官有一種異樣的神采。他現在是大將了,努力了那麼多年終於得到了肯定。等這一次完成了任務,就把這個喜訊告訴家中的老母親,她一定歡喜。想起遠在濱都家中的老母親,年輕的將領露出一抹溫馨的笑容。或者把母親接到帝都,自己從軍那麼多年沒儘什麼孝道,以後就能經常陪著她,讓母親安享晚年。心中下了決定,將領臉上的笑意更濃。那麼就在這一次任務結束後吧,派人把母親接來帝都享享清福。想起這一次升遷,他依然有些驚詫,仿佛做夢一般。一覺醒來接到內閣的旨意,升他為護軍大將,領一千精兵秘密趕往豔都協助太皇剿滅邪教。那時候真是不敢相信,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直到宣旨的內官催他接旨,他才恍然驚醒。能夠為太皇辦事,以後應該有盼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