瀅方跟著杜明庭一乾人審訊完貪汙案的涉事官員時,已經是十二月初旬了。寒風凜冽,花木凋零。這起龐大的貪汙案震驚了朝野,朝堂進行了一次大換洗,涉事官員該貶的貶,該流放的流放,該殺頭的殺頭,整個京城都陷在一種淡淡的恐慌當中。但到了第二日,中樞依舊平穩運行,畢竟這些人從來不缺替代者。貪官們受到懲治,流民們又重新安定了下來。令瀅方意外是,她的原上級何其芳也落馬了,繼任他的是原來的兵部左侍郎葉子琛。葉子琛不過是個比瀅方稍稍大一點的少年,近年來晉升速度很快,在朝堂中算是後起之秀。在這次審理案件的過程中,魏清野不私不偏,剛正不阿,並沒有因為要明哲保身而包庇某一個人,也沒有因為忌憚某個官員的權勢而輕責於他。所以在上朝時,魏清野受到了蕭旻的大為嘉獎。當然,杜明庭、錢恪、李守義和秦伯淵也同樣收到了蕭旻的賞賜。瀅方本是杜明庭帶她去的,名義上並不算案件的負責人之一,也就談不上被賞賜一說了。經此一事,瀅方對朝中形勢清楚了不少,心性也比之前成熟了一些,在為官之道上也漸漸摸到了一些門路。瀅方想,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案件雖已審理清楚,宅子可以追回,可那些白花花的銀兩卻如同流水一般,經過貪官之手,周周轉轉,早已不知流到哪裡去了。籌款依舊是個問題。與此同時,西邊戰事再起,秦王蕭翊請求增兵。自當朝皇上登基以來,災害不斷,國庫空虛,為了減少國庫開支,皇上曾親自下令精減官員和軍隊,京城也隻有區區十五萬兵力,而各方城池,根據不同城池大小,擁有五萬到八萬兵力不等。如何能有多餘的兵力抽調到邊區?太子為這兩個問題已經煩惱了很多天。瀅方倒是想到一個能夠兩全的法子,她害怕自己思慮不周,叫了劉子異過來。“我想在流民裡征兵,你看可行否?一來可解邊區之圍,二來可解流民如患的問題。”劉子異凝眉沉思了一會兒,覺得可行,但他還是斟酌著道:“此法雖然一舉兩得,但朝中定有人覺得此法不仁義,大人須得事先想好應對之策。”瀅方勾唇自嘲道:“無論我說什麼,朝中都會有人反對的不是嗎?”劉子異默然。確實,一個紈絝少爺說的話,又有誰會認真聽取呢?“吱呀”一聲,門從外麵被推開,一聲柔軟中帶著輕快的聲音打破了書房的寧靜:“哥哥!”宋湘呆呆地站在書房門口,似是沒想到瀅方的書房竟然還有外男在。她的手裡抓著一張自己臨摹的字帖,有些手足無措,手上一鬆,那張她臨摹的字帖就飄飄然落在了地上。她反應過來,屈身去撿時,一陣風吹來,字帖飄到了書房正中間的織瓶花八吉祥紋地毯上。她抬起頭,原來坐在椅子上的外男起身,他身材頎長,穿一襲青色長衫,微微彎下腰,薄薄的衣衫勾勒出他分明的脊柱。看到這裡,宋湘紅了臉,連忙避開了目光,將視線轉移到自己的鞋麵。劉子異撿起地攤上的字帖,這上麵的字橫不像橫,豎不像豎,歪歪扭扭,難以入目。一個堂堂將軍府小姐,字竟然寫得這般難看。劉子異微微蹙了眉頭,回頭便看見這幅字帖的作者,他大步走過去,將字帖遞給宋湘。宋湘抬起頭,是一張格外白皙乾淨的臉,他的眸色深沉,嘴唇微抿,雖麵無表情,卻有種少年的固執和傲氣。他下巴上的胡子並未刮乾淨,好像馬上就要冒出來似的,又給他添了些許穩重之感。瀅方見宋湘發愣遲遲不接,輕咳了幾聲,揚聲道:“湘兒,這位是我新請的幕僚先生,姓劉,你跟著我喚一聲劉先生吧。”宋湘這才反應過來,她望著對方清雋的麵容,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連忙將字帖接過來藏在了身後,“謝謝劉先生。”劉子異嗯了一聲,又坐回了原位置。“你先進來說話。”瀅方見宋湘尷尬地站在書房門口,不知該走還是還留,便招了招手。雖有未出閣女子不可見外男的規矩,但若是讓女子避著外男就走,培養出來的女兒家也太過小家子氣。瀅方原來在曹家時就不聽這些,此刻更不可能要求宋湘做到。宋湘偷偷地瞄了劉子異一眼,他正在喝茶,舉手投足之間有種文人的優雅和氣度,她的心一跳,忙收回目光,朝瀅方的書案走過去。瀅方笑著問她:“你可是讓我來評評你新臨摹的字帖?”宋湘剛才還信心十足,現在到了瀅方麵前,心裡卻有些打鼓了,尤其是還有外人在場,她可不想丟臉丟到外人麵前。瀅方見宋湘半晌說不出來半個字,知道她有些退縮了,鼓勵她道:“聽聞你這幾日勤於練字,雞鳴便起,狗吠才歇,就讓我看看成效怎麼樣吧,若是有什麼問題我指了出來,你及時改正,來日也能進步得快些。”宋湘的臉上總算浮現了絲絲笑意,她將字帖遞給瀅方,道:“哥哥是聽我身邊的嬤嬤說的吧,倒也沒有哥哥口中說的那麼誇張,隻是我近日覺得那篆書圓中有方,方中有圓,十分好看,來了些興趣,特讓丫鬟去街坊上買了那齊夫子的篆書字帖回來,臨摹了三日,這是我臨摹得最好的一幅字帖,連阿嵐都說我寫得好看。”宋湘一邊說著,瀅方一邊從她的手上接過了字帖,映入眼簾的字體讓瀅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真的是,不太好看。這孩子一副頭頭是道的模樣,連她都差點信了。瀅方在心裡直歎氣。宋湘從小不善舞刀弄棒,也不善琴棋書畫,更不善女工,不是她不努力,她甚至比其他人認真許多,可就是學不會,導致宋梟一看見她就恨鐵不成鋼,幾乎是見一次就數落她一次。所以宋湘自小就和宋梟不甚親近,畏懼他猶如虎狼。瀅方並不覺得宋湘笨,說她身無所長,也隻能說她在這幾個方麵沒有天賦,若是假以時日,未必發現不了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她原來在曹家時,就認識一個很好的朋友,也是什麼都做不好,唯獨善醫,年少時就已經醫術驚人。況且,瀅方一直覺得,宋湘性格溫軟可愛,比之很多名門閨秀都討喜許多。此時,瀅方見宋湘心情頗好,不忍心打擊她,便昧著良心道:“你隻練了三日能夠寫成這樣,已經是很好了,但你千萬不能驕傲,要繼續努力,過幾天再讓我看看。”宋湘的眼睛頓時彎得像月牙一般,她若有似無地瞄了劉子異一眼,對瀅方道:“那湘兒繼續回去練字了,就先拜彆哥哥和劉先生了。”瀅方點點頭,見宋湘滿心歡喜地離去,突然有些愧疚。宋湘出門後,劉子異便道:“剛才看另妹在臨摹篆書,篆書雖然美觀,但十分考人功力,並不適合小姑娘練習。以子異之見,大人還是勸另妹練習小楷吧。若是不嫌棄,子異曾寫過幾本小楷字帖,明日可差人送來。”瀅方這才想起劉子異的書法也是一絕,連聲道謝。第二日上朝,瀅方早已沒有最開始那樣緊張了。也許是這些日子混跡官場,她已見過許多大場麵,也許是她知道自己需要快速地成長起來,絕不能連上朝發言都成問題,這次上朝,她明顯比往日多了幾分成竹在胸的氣度。她手持象笏在眾目睽睽下提出自己建議的那一刻,滿朝文武仿佛第一次認識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世人皆說宋瀅方紈絝,靠著家族,沒有真才實學,那麼她就要一步步,一步步地改變世人對她的看法。文華殿上,瀅方第一次看見了二皇子蕭玨的正臉,他與蕭旻長得相似,隻比蕭旻長得高壯黝黑些,也許是與生俱來的恩寵和榮耀加身,他渾身上下散發著桀驁不馴的氣息,似乎一言不合就會將誰發落了去。此刻,蕭玨如鷹般銳利的眸子緊盯著她,話語間咄咄逼人:“宋大人是不把流民當人嗎?莫不是覺得他們人少勢微,就可以隨便任人欺淩?若讓天下臣民知道我們要從流民裡征兵,他們又會怎麼想?”瀅方本以為會是秦伯淵或者其他人來質疑她,卻沒想到是蕭玨親自下場,一時間被他奪人的氣勢唬得說不出話來。太傅杜旬站了出來,“二皇子此言差矣,那些流民們,就算是不參軍,凍死餓死皆有可能,如果參了軍,不但能解決自己溫飽,還能惠及家人,報效國家,何樂而不為呢?”瀅方聽杜旬如此說,也冷靜了下來,轉頭對蕭旻道:“回太子殿下,杜太傅所說正是微臣心中所想。二皇子說微臣不把流民當人,怎麼會呢?參軍是何等榮耀的事情,為了國家沐血奮戰,難道不是每個男兒的夢想嗎?微臣正是在乎流民們的生死,所以才有此提議。”蕭玨冷笑,“宋大人,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戰場何等凶險,如果我們隻從流民裡征兵,豈不是顯得我們這些人心存偏見,難道這些流民就不算我們的百姓了嗎?”“二皇子莫不是忘了,無論何時,普通百姓都可以選擇參軍的啊,下官隻是說,針對流民問題,我們要把重點放在流民身上,他們可以參軍,也可以不參,我們講明利害給他們,也不是強製的,他們有自主選擇的權力。”瀅方反駁道。她淩然而立,看著比平日多了些氣勢。蕭玨一時間想不到彆的話來堵,望著瀅方冷俊的側臉愣了片刻。瀅方沒想到魏清野會在這時候站出來為她說話:“國庫空虛,即便由朝廷發放糧食和衣物,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與其這樣,不如讓流民們拚一拚,立下了赫赫戰功,還怕朝廷的賞賜不能讓他們家飽食暖衣嗎?”與其把希望寄托給彆人,不如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杜明庭也站了出來,“太子殿下,現下也沒有其他的好計策,微臣倒覺得宋大人的提議可以一試。”杜明庭本就是兩朝元老,在朝中威望極高,此言一出,一乾大臣望風而動,均附議。瀅方的建議就這樣在朝中大部分官員的附議下定了下來。太子當即下令,由兵部和戶部共同處理這件事情。戶部負責把流民戶籍登記在冊,進行安置,兵部再根據戶部所給名單分區塊進行征兵工作。戶部又根據兵部統計的征兵人數進行撥款,對參軍士卒給予衣物、糧食和軍餉補貼。下朝時,瀅方害怕遇到蕭玨一行人,走得極快,剛出了文華殿,後肩便受人一掌,嚇了瀅方一跳。“瀅方兄現在果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瀅方回眸,見是李赫衍,心裡稍稍平靜了下來。“赫衍兄哪裡的話,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哦?”李赫衍微微挑眉,“瀅方兄可是受什麼高人指點?”要說剛才在文華殿上的那個建議是瀅方自己想出來的,李赫衍可不信。他們這些被京人視為“草包”“混混”之流的紈絝少爺,怎麼會說得出那樣一番長篇大論來?“瀅方在家中請了一個幕僚,專門為自己參謀朝中政務,想來若是一直聽這個幕僚的話,加官晉爵應該不成問題。”瀅方故意說的誇張,末了,還狀似誠懇地建議道:“赫衍兄也不想總依附著家族吧,瀅方倒是覺得,赫衍兄也可以招徠幾個幕僚,以後上朝時咱們兄弟兩互相扶持,定然能夠飛黃騰達。”李赫衍眼珠子轉了一圈,仍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我可是我父親的獨子,將來肯定是要做英國公的,本來就應該靠著家族,何必要自己勞心勞力?不過瀅方兄既有此誌向,赫衍就在此祝瀅方兄心想事成了。”瀅方察覺了李赫衍話裡話外的酸意,笑道:“赫衍兄說的是,赫衍兄天之驕子,哪像瀅方,天天被父親訓斥,也不知道是不是親生的?該不會是在哪個路口撿來的吧?”瀅方記得在曹家時,父親和母親待她極好,對弟弟卻頗為嚴苛,弟弟每每抱怨時,瀅方就忍不住激他一句:“因為你是從路口撿來的啊。”弟弟每次聽到這樣的話,就會被氣得滿麵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看的她忍俊不禁。此時,李赫衍也被瀅方逗笑了,“瀅方兄,我應該沒跟你說過,之前宋將軍來過我們家,和父親商議正事,正值我那八歲的表弟跑出來,看見宋將軍那張臉,橫眉冷目,頓時給嚇哭了。”“竟還有這樣的事?”瀅方笑得合不攏嘴,她甚至能想到當時的畫麵來。李赫衍點頭,道:“宋將軍確實太嚴厲了,這麼多年來也一直沒變過,唉,瀅方兄,你可得堅持住啊。”李赫衍向瀅方投來一個同情的眼神。瀅方歎了口氣,道:“赫衍兄最了解瀅方,瀅方畢生也沒什麼大誌向,隻希望以後彆活得這麼窩囊,若是離開將軍府,也能夠自立門戶。”李赫衍有些驚訝,他一直知道宋瀅方不服宋梟的管教,但他沒想到,宋瀅方竟然想要自立門戶,宋瀅方究竟是有多憋屈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啊。他拍了拍瀅方的肩膀,不知道怎樣安慰她才好。兩人相伴著走了一會兒,李赫衍忽然道:“瀅方兄,你這會兒可有安排?正好你心情不好,我們莫不如去紅衣閣消遣消遣?”瀅方上次以有傷為名拒絕了李赫衍,這次卻想不到什麼好理由。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跟李赫衍去一趟紅衣閣,後麵有人叫她:“宋大人!宋大人……”格外尖細的聲音。瀅方回頭,隻見一坨白花花的肥肉向她跑了過來,一邊喘氣一邊道:“宋大人……宋大人怎生走的這般快……太子殿下還想跟大人商議一下在流民裡征兵的具體事項呢。”李赫衍見是太子殿下身邊的王有仁公公,很識趣地道:“瀅方兄既有公務在身,赫衍就不在此打攪了,若是有空,來日再聚。”瀅方欲哭無淚,她這是送走了一尊大佛,迎來了一尊更大的大佛啊。殿內安靜,瀅方進去的時候,蕭旻迎著融融的陽光站在窗邊,紅色的袍子將他襯得長身玉立,他指著窗外的一棵桃花樹,對她道:“瀅方,你還記得嗎?你說你喜歡桃花,我便為你在這窗下種了一棵,興許明年開春時,它就能夠開了。”“哦?微臣曾經喜歡桃花。”瀅方慢慢走過去,她望著纖瘦的光禿禿的枝椏,笑道:“太子殿下,它這樣瘦小,明年定是開不了花的。”蕭旻笑得清淺,“明年開不了花,後年也會開,若是後年開不了,也總有一天會開。”蕭旻望著她,清澈的眸子滿滿地倒映著她的身影,他的眼睛好像溫柔的漩渦,她一個不小心就會陷進去,粉身碎骨。瀅方顧左右而言他:“不知太子殿下叫微臣前來所為何事?”蕭旻歎了一口氣,臉上掛著十分無奈的笑容,“我叫你前來一定是有事嗎?我就不能是因為想見你,所以才召你前來的嗎?”蕭旻的話如此直白,瀅方的心猛地一跳,迎麵就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她早已不是不知事的姑娘了,她對宋瀅方和蕭旻的關係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但是她一直不問阿毓和身邊人,就是不想被宋瀅方過去的情愛糾葛所累,她害怕自己心軟,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沉浸在宋瀅方這個角色裡,但她心裡一千遍一萬遍地告訴自己,她是曹瀅方,她不是宋瀅方,她有大仇未報,千萬不能感情用事。半晌,站在身前的人一動不動。瀅方跪在地上良久,才聽到頭頂上夾雜著苦笑的話語:“你起來吧,你既失憶了,我原就不該跟你說這些。”瀅方鬆了口氣,她站起來,便看見蕭旻一臉悵然和受傷的表情。他似乎不想展示出自己的太多悲傷,他背過身,問道:“我聽說你在刑部的處境不太好?”這個話題轉的太過生硬,瀅方也就配合著蕭旻道:“無非是底下人覺得我沒有才乾,心生不滿罷了。”“底下人?我看是另有其人吧。”蕭旻坐回榻上,道:“我們這次沒把廖元扳倒,他心有怨恨使絆子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日後務必要更加謹慎,若真遇到了什麼不能解決的事情,一定要來找我。”瀅方沒想到蕭旻能把這件事如此挑明,但他既然這樣說了,她也不好拂了他的意,連忙道謝。“你身邊可有侍衛?”蕭旻話鋒一轉。瀅方心中疑惑,但仍舊乖乖答道:“沒有,倒是有很多護院。”她的身份特殊,為了不讓人發現,隻有宋啟和阿毓兩個值得信任的家生子近身侍候著。平日裡在家由阿毓服侍,出門便由宋啟服侍,其他下人都近不了身。即使有護院,也保護不了她的安全。蕭旻道:“回頭我派些侍衛給你吧。這次那麼多官員都落馬了,難免有一兩個懷恨在心的,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瀅方不想承蕭旻的人情,連忙拒絕:“微臣謝過太子殿下的好意,隻是但凡有一兩個懷恨在心的,都不會找微臣,而是會去找魏大人吧,畢竟微臣隻是一個小嘍囉。”蕭旻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擔心魏大人?”瀅方頓了頓,道:“魏大人是功臣。”這次的貪汙案鬨得這樣大,要說沒人心懷怨恨,定是不可能的。而作為這次案件的負責人,魏清野無疑是眾矢之的。要說她擔心魏清野也是理所當然,可是她分明從蕭旻的神態和語氣中讀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蕭旻笑了下,“不必擔心魏大人,他身邊高手很多,倒是你……”蕭旻說著,便把目光投到了瀅方身上,“你雖不是主審,但也在庭審室裡,難保那些亡命之徒不會殃及池魚,還是小心為上。”瀅方想了想,覺得蕭旻說得有道理,這才應下了。其實她還是很惜命的。那天晚上,瀅方做了一個夢。夢裡,她還是那個穿著青衫羅襦的曹瀅方,腰間係了一個絳紫色的絲繡香囊。因為母親日益病重,特來徊引寺為母祈福。徊引寺位於潭澤山的半山腰上,寺後有一片楓林,正值秋季,層林浸染。她拜過佛後,因為貪戀景色,無意中和丫鬟走散了。迷路之時,她依稀聽到了樹林裡有人交談的聲音,她正想上前問路,循著聲音一路往前,隻見兩個人對麵而立,一人身著紫色袍衫,背對著瀅方,不能看見樣貌,另一個人應是一位年輕的道長,穿著寬大的玄黃色長袍,怡然而立,麵露慈悲。“太醫不會察覺吧?”紫袍男子問道。“不會。我在每顆丹藥裡所放劑量極少,銀針不會試出來,假以時日那姓蕭的毒性入骨,料他華佗在世也救不回!”年輕道長的笑裡帶了幾分輕狂,慈悲的麵龐頓時有了些狠毒的味道。瀅方站在樹後,腦袋一下子就炸開了,誰不知道潭澤山山頂上有一座鐘鼎閣,皇上就在上麵修煉長生之道!她知道自己聽了不該聽的東西,頓時兩腿發軟。她不欲繼續聽下去,隻想儘快離開這裡,腳步往後一退,“咯嘣”一聲,腳下的樹枝斷了。“什麼人?”她不敢回頭看,隻顧努力往前跑,她跑啊跑,跑了很久,直到跑到了儘頭,腳下是萬丈懸崖,她回頭,背後站滿了身著黑衣的蒙麵人。跳下去的那一刻,裙袂紛飛,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姿態離開世間。可是,她還有很多不舍呢。自瀅方重生以後,午夜夢回,她常常有種突如其來的下墜感,眼前總會浮現那天跌落懸崖後自己血淋淋的屍體,曝屍荒野,幾匹野狼將屍體四分五裂……連死都沒得個全屍。母親李氏本就纏綿病榻,因為她的去世,悲痛欲絕,不消幾日也跟著去了。既然她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她就一定要為自己報仇!為母親報仇!可是,按說皇上已經朝事不理,究竟是誰會想殺皇上呢?她知道她有血海深仇未報,所有人都不可信。沒過幾天,瀅方的提議便被施行了。京城的巷裡巷外,均貼滿了征兵的告示,每一條街道,都有一個專門的登記處,每一處流民聚集的地方,均有官差前去說明利害,短短幾天,就招收了一萬多人馬。這還不算除京城之外的其他地方。十天後,各流民湧入的城池紛紛上報征兵人數,加起來將近十萬人。可謂是大獲成功。太子當場嘉獎了瀅方百兩,瀅方當即決定,將這些銀兩全部捐給對流民的安置。因此受到朝野上下很多人的稱頌,風頭無二。又過了幾天,京中發生了一件大事。夜晚有刺客刺殺魏清野,魏府雖有侍衛日夜巡邏,但依舊讓刺客鑽了空子,魏清野性命危在旦夕,太子一晚上派去了大半個太醫院。太子對這件事十分憤怒,當場下令徹查這件事情,務必找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