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帝後和睦結同心(1 / 1)

清宮謀 蓮靜竹衣 2073 字 2個月前

坤寧宮中,親自安頓好榮常在,皇後這才回到自己的寢宮,梳洗之後換上寢衣,雖眼見時辰已晚,卻不敢去睡,隻是站在鏡子前照了又照。“娘娘,您先略躺一躺,秋禾已經差了小尹子去前邊看了,皇上說了今晚上過來,便一定會過來。”皇後聽了點了點頭,便在鄰窗的大炕上那金黃色的繡墊上坐下,心中像壓了塊大石,竟有些喘不過氣來。“娘娘,是不是端碗安神湯來?”柳笙兒從旁打量著皇後的神色,輕聲問道。“不必了。”皇後側身歪倚在引枕上,閉著眼睛仿佛是在養神,實則思緒甚是複雜。昨兒是十五月圓之日,按禮皇上應當來坤寧宮就寢,可是皇上在宴席過後便推說自己多喝了幾杯,略有些乏了,就歇在乾清宮裡沒過來。若是皇上刻意冷著自己,卻又是打發李進朝來傳話,說是今晚上過來。皇上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意思,說不上親厚也說不上疏離,總是透著一分客氣,不像夫妻,倒像是……皇後歎了口氣。又想起晨間去慈寧宮請安的時候,太皇太後交給自己的這個差事。太皇太後說榮常在產期近了,在仁妃宮裡怕是不妥帖,畢竟這是皇上的第一胎,須得萬分謹慎,必要自己這個皇後親自照應才可放心。太皇太後的話說著極是和緩,但是在赫舍裡聽來,卻如同負著千釣,心事重重回到坤寧宮,便讓人打掃後麵的院子,又與宮正司一道為榮常在挑選近身侍候的嬤嬤和宮女,著實忙了一整天。直到晚膳前才將一切收拾妥當,又親自迎了榮常在,與她一同用了膳,看著她妥妥當當搬進東小院,這才喘了口氣。現在得空停下來細想,心裡不由暗暗發冷,太皇太後終究是信任自己還是不信呢?按理說這是她第一個重孫子,應當是在慈寧宮裡生最正當,再者也該由皇太後來照應,卻派給了自己。若是沒有之前桂嬤嬤那檔子事,赫舍裡芸芳倒可坦然麵對,可是現在,她怎能心裡不犯嘀咕呢。正在胡思亂想之際,隻聽外麵有了動靜。“娘娘,小尹子回來了。”坤寧宮另一位大宮女秋禾入內回稟。“讓他進來。”皇後起身,柳笙兒趕緊給皇後披了件衣裳。太監小尹子入內回話:“回皇後娘娘,皇上今兒怕是不能過來了。乾清宮懋勤殿裡現在還留著幾位王爺正在與皇上議事,聽說是出了大事。”“是何大事?”皇後問道。“說是黃河跑了水,河道總督上了折子請皇上要開國庫賑災,不過輔臣們攔著不應,如此兩下裡正僵著。”小尹子回道。“可知輔臣為何不應?”皇後又問。小尹子想了又想:“像是為了南邊的軍費,聽說定南王、雲南王他們幾個又上了折子,要朝廷撥銀兩增補軍費。”皇後微微蹙眉。小尹子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這是索大人讓奴才給娘娘的。”皇後接過來展開一看,便立時明白了:“行了,你下去吧。”“是。”小尹子退了下去。“笙兒,你去小廚房吩咐準備幾樣點心,記得要清淡。秋禾,幫本宮更衣。”皇後起身來到妝台之前,柳笙與秋禾不敢多言,立即照辦。不多時,皇後收拾妥當,帶著人往乾清宮而來。乾清宮懋勤殿裡,康熙與幾位議政王正在議事,李進朝入內悄悄衝顧問行遞著眼色。康熙見了,便停了下來:“什麼事?”“回皇上,皇後娘娘給皇上送來‘消夜’,不知是否現在端進來。”康熙略一遲疑,康親王倒笑了:“皇後真是皇上的賢內助,知道皇上與臣等夜談,特送來‘消夜’,臣等也是有福了。”眾王皆是麵露笑意,皇上便擺了擺手:“即如此,就端上來吧。”很快,菜點端了上來,皆為清淡的粥羹,精致的點心,還有爽口的小菜,康熙與諸王用得很香。“是朕疏忽了,今兒個太晚了,諸王喝了茶都先回府吧,餘下的明日再議。”皇上開口,諸臣退下。“皇兄。”康熙單獨留下福全,“妍姝還好嗎?”福全稍怔:“妍姝自生產後身體並不十分好,小格格因胎裡帶的病,也是三災八難的。臣已請了孫院使安排婦人科最好的醫正前去料理了。”康熙略點了點頭:“妍姝自小身子便不好。如今心中鬱結,必得好好調養才是。隻可惜朕不能親自探往,就勞皇兄費心了。”福全點頭:“是,額娘說過,但凡有了孩兒,做娘的總會替孩兒著想,想來為了小格格,妍姝也自當珍重。”康熙心頭一震:“皇兄近日可去看望寧太妃了?寧太妃身子可還康健?”福全應了:“昨日中秋,才剛去過。額娘一切安好,謝皇上寄掛。”康熙頓了頓:“她?也還好吧?”福全一滯,想來這個她應該指的是東珠,便答道:“昭妃娘娘一切安好,隻是起居簡陋、用度拮據。但娘娘尚還自在。”“尚還自在。”康熙默默重複著,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意,眼眸裡漾起淡淡的暖意,“她竟自在?這些日子,她都在做些什麼?”“聽額娘身邊的人說,昭妃娘娘在跟宮人學烹飪。”福全回道。康熙似是詫異:“學烹飪?她原是不喜歡的,上一次被罰在膳房,也沒見她有心思學個一二,如今怎麼想起學這個了?”福全沒有回答。“常寧還去找她問學嗎?”康熙又問。福全點了點頭:“如今五弟在學問上的確精進不少。”康熙點了點頭:“也好。常寧鬼點子多,他若常去鬨鬨,她也會覺得日子過得有趣些。”福全不語。“晚了,皇兄也去吧。”康熙笑了笑,他的眼睛如同春日裡剛剛融化的雪水,溫暖,明媚,柔和,卻帶著一絲天然的淩冽。福全心裡暗暗一驚,行了禮,便退了出來。“顧問行。”康熙叫了一聲,顧問行趕緊上前:“奴才在!”“皇後現在哪裡?”康熙問。“回皇上的話,皇後娘娘在東暖閣候駕!”顧問行說。“得了空,你記得提點一下李進朝,以後這懋勤殿裡,不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話都能進來回稟的。”說罷,康熙起身向外走去。“是!”顧問行愣了一愣,趕緊誦道,“皇上起駕東暖閣!”顧問行琢磨著皇上話裡的意思,心裡竟撲通起來。跟著皇上進了東暖閣。早早候在此處的皇後赫舍裡立即請安。“臣妾給皇上請安!”皇後恭敬地行禮,隻是這身子還未蹲下來,康熙便迎過來攔下了,“如今入了秋,夜裡便有了涼意,都這會兒子了,你怎麼還過來?”皇上的話裡透著難得的親切,皇後心中瞬時覺得暖暖的。“聽奴才們說皇上今兒忙了一整天,晚膳也沒用好,直到這個時辰還在與諸位王爺議事,怕皇上勞累得忘了寢食,就趕過來看看。”“讓你費心了。”康熙拉著赫舍裡一同坐在炕上,春禧奉了熱茶擺在炕幾上。“皇上遇到煩心事了?”赫舍裡細細端詳著皇上的容顏,小心翼翼地問道。“豈止是煩心,簡直是難辦得很!”康熙端起茶盞淺淺抿了一口,便看了一眼春禧,“這茶淡了些!”春禧立即跪了下去,並未解釋一句。赫舍裡則起身親自將春禧扶了起來:“皇上錯怪了春禧,如今夜已深了,這茶不宜過濃,否則雖能提神卻也傷身,春禧將茶衝淡了呈上來,正是細心妥帖。”春禧低垂著頭,麵色微紅,皇後則笑意柔柔,越發和顏。皇上略點了點頭:“還是皇後細心,是朕怪錯了,讓你受了委屈!”“奴才不敢。”春禧默默退到一邊。康熙看著皇後:“今兒太晚了,朕此時再過坤寧宮,怕是動靜太大……”赫舍裡知道皇上的意思,向來在這後宮之中,皇上要見妃子,便可召妃嬪來乾清宮侍寢,隻是並不留宿,歡好之後妃嬪便要獨自到偏殿裡去睡,等天亮後再各自回宮。唯獨隻有皇後,可以在自己的坤寧宮等待皇上駕臨,與皇上同床共枕到天亮。皇後麵色微紅:“臣妾過來,是有件事情想同皇上商量。商量完了,臣妾便會回去。”“哦?皇後請講。”康熙直視著皇後。“原本皇上親政,後宮之中應該為太皇太後、皇太後、太妃們以及諸妃嬪、公主阿哥們增加月例銀。就是近前服侍的人,宮女、太監、女官們也當各有獎勵。”皇後說到此處,特意微微一頓,看皇上的臉色果然變了又變,又繼續說道,“隻是臣妾覺得如今天下初定,百廢待興,世非承平。內有黃河水患,外有沙俄挑釁。這個時候後宮當以節儉為天下表率,所以臣妾想縮減後宮開支,將節餘內孥銀兩獻出,支持皇上修堤賑災。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此番話說完,寢宮裡靜悄悄的,仿佛隻有帝後二人的呼吸聲。赫舍裡的話,讓康熙很意外。而接下來,赫舍裡又遞給他一張銀票,康熙展開一看,更為意外:“這是?”“這是瑪法過世的時候,皇上和太皇太後賞的,臣妾與臣妾的家人商量過,願把它捐出來,一同賑災。”皇上濃翹的長睫微微顫著,掩蓋了眼中的銳利與疑慮,往日裡肅穆如寒星的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如陽光下的漾漾春水,可以將萬事萬物沉醉融化其中。這樣一雙俊目含著仿佛此生也化不開的濃情厚意,那樣定定地注視著赫舍裡,倒讓赫舍裡的臉越發紅潤。今晚的赫舍裡煙眉秋目,凝脂猩唇,少了平日的端莊雍容,多了幾分瑰麗嫵媚,特彆是那分含羞帶怯的一低頭的溫柔,著實讓人不由自主地為之心動。康熙不由伸手將赫舍裡攬在懷裡。春禧默默退下,自她以下,這寢宮裡服侍的人全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康熙輕撫著皇後的肩:“削減月例,你不怕她們說你苛刻?”赫舍裡輕聲說道:“不怕。”康熙的聲音越發輕柔:“獻出你瑪法過世時的撫恤銀子,就不怕天下人說你不孝?”赫舍裡依然說道:“不怕!”康熙淡淡一笑:“也許,有人會說你沽名釣譽。”赫舍裡抬起頭,對上皇上的眼眸:“彆人怎樣說,臣妾都不會在意,臣妾隻在乎皇上如何看待臣妾。”四目相對,康熙的龍目閃著耀眼的光澤,仿佛可以洞穿前世今生一切喜怒哀樂,他那樣目不轉睛地盯著赫舍裡,那目光中閃過懷疑、陰影、寒星。“若是朕也疑心於你呢?”康熙的眼神突然變得淩厲孤寒,仿佛一切皆被懷疑,龍目炯炯,天子威儀瞬時讓人感覺凜然莫侵。赫舍裡依舊是柔柔地看著皇上:“人前強言歡笑也好,人後獨自垂淚也罷,隻要皇上好,芸芳便好。”康熙怔愣著。皇後淺笑中帶著一絲難掩的苦澀:“芸芳並不完美,為了皇上,芸芳要變得完美;芸芳並不大度,為了皇上,芸芳要成就大度;芸芳不會忍耐,為了皇上,芸芳要學會忍耐、學會克己。芸芳害怕孤獨,但為了皇上,芸芳守得寂寞。一切,隻求皇上,不要嫌了芸芳、厭了芸芳。”她的眼中含著點點的淚光,但是唇邊卻展著極美的笑容。這讓康熙很是震驚,在這一瞬,他的心仿佛被赫舍裡芸芳輕輕叩開了一道縫隙,他正猶豫著是否讓她進來,於是他歎了口氣:“想要完美、想要大度、想要忍耐,須知這一切的背後浸潤的正是不為人知的苦楚。”“妾之所願,無怨無悔。”她珠華內斂,雙眸含情。這份情,實在讓少年天子難以承載。“皇後!”他將芸芳摟在懷裡,撫著她的身子,突然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皇後又清減了許多。也許皇瑪嬤是對的,他不敢去想,在這後宮之中,皇後之位,如果不是她,若換作妍姝或者東珠,他是否能這樣省心?懷裡這個女子,不是彆人,正是大清的皇後,赫舍裡芸芳。而自己作為男人,可以不愛芸芳,但作為皇上,卻不能不要這個皇後。這樣的女子,即使你不愛她,不憐惜她,但是你卻不能無視她、遺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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