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1 / 1)

清宮謀 蓮靜竹衣 1710 字 2個月前

禦花園。福全靜靜地立在浮碧亭中。小六子跟在旁麵,不時把手湊到嘴邊哈口熱氣,小聲嘀咕著:“好奇怪的年景,眼看要進三月了,居然下了一場雪,倒把剛出頭的花苞都給毀了。”福全充耳不聞,看著滿園的冰枝覆雪,就想起那一年。而想起那一年,心口就忍不住隱隱有些疼。過兩日自己就要大婚了,同時娶一位嫡福晉、兩位側福晉,應該是人生至喜,可是自己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遠遠地,一陣腳步聲。福全垂眼看去,竟然是她。一身帶帽雪狐披風,仿佛一個雪中精靈,偏用大紅錦綢做的裡子,行動間隱隱露出一抹耀眼的紅色,看似無心卻是絕佳的穿戴。這就是她,做任何事都似無心,卻總能給人驚喜。小六子上前:“王爺,是昭妃娘娘!”福全點了點頭,自己與小六子置身亭中,可以居高臨下看到她,但是她卻未必能瞧見他。這樣也好,就像平日一樣,自己總在暗處默默關注她,而她,隻怡然做自己便好。東珠全然不知,她身後隻跟了小丫頭寧香,手裡捧著一個小筐,裡麵放著小鏟和花鋤。兩人來在亭下,在一處向陽的草叢中找尋著什麼。東珠全神貫注,用手撥開覆在草叢上的落雪,仔細在草葉中尋找。當她看到那一小叢長著白色茸毛的野草時,突然就笑了:“原來躲在這裡,險些被你們蒙混過去!”寧香遞上小鏟,東珠擺了擺手,親自用手一點一點掘著那草的根部。亭上的福全很是納悶,什麼稀罕的草,還值得她用手去掘。隻聽寧香打了個噴嚏,不禁嘟囔起來:“主子一大早來這裡挖這個草,到底要做什麼?”東珠將掘出的白茸茸的草舉在手裡,指著那些細細的茸毛說道:“你彆看它現在這樣不起眼,被冰雪打得垂頭喪氣,其實它在保護自己,用密密的茸毛將花朵包裹起來,等到雪化了,日頭出來,它就會抬起頭,挺起身,把那漂亮的紫色的花朵綻放出來。”寧香不以為然:“紫色的花,很稀罕嗎?等雪停了,用不了幾日園子裡的花都開了,想要什麼顏色的沒有?”東珠瞥了一眼寧香:“不是這花稀罕,而是這根。這叫白頭翁,根可入藥。”寧香聽了大為緊張:“主子可是哪裡不舒服?咱們趕緊宣太醫來看看,主子雖博學,可也不能拿著花草入藥啊?”東珠笑了笑:“不是我哪裡不舒服。是前兒聽鹹安宮的柏姑姑嘮叨裕親王的痔瘡犯了,這太醫院調的藥膏子味道不好,他不愛用。咱們以這白頭翁的根搗紅貼之,止血止痛,又方便又清香。”亭中的福全聽了,麵上立即燙了起來,心卻跟著暖了起來,原來她一大清早踏雪而來,竟是為了自己。小六子驚愕地看著福全,壓低聲音:“爺!昭妃娘娘這是……”亭下的寧香聽了,也驚愕地瞪大眼睛:“咱們娘娘真是太奇怪了,這一大清早起來居然是為這個,要奴婢說,娘娘真是無事忙。裕親王的事,哪輪得到您來操心。若真有閒心,原該多想想皇上才是。”東珠不以為然:“你知道什麼?裕親王馬上要成親了,這洞房花燭,總不能留有遺憾。”寧香笑了,看著東珠,開始掰著手指數開了:“娘娘,離三月初三您的壽辰可沒幾日了,與其擔心彆人的洞房,還是好好想想您和皇上合巹的事吧!”東珠的臉突然紅了,神情很是不自然,小聲嘀咕:“那不過是被他逼得緊了,白扯的一句,你們還當真了!”寧香驚了:“難道您沒打算……娘娘!我的好主子!您這是為什麼?皇上對您的心,這宮裡隻要長眼睛的誰沒看清啊。彆說其他幾位娘娘,就是這一屆的秀女雖然定了位分,但都還沒有侍寢,全撂在儲秀宮裡候著。大家都說,為了等三月初三,皇上都禁欲了!”東珠怔了怔,直起身子,看著滿園的冰枝,突然就沉默了。禁欲,他為了我而禁欲,而我也是為了那個人才不跟他同房的。隻是那個人……東珠的心瞬時沉到了穀底。小六子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說實話,並不是忍不住,甚至是有點刻意,因為他看到了自家主子深鎖的眉頭和眼圈微微的濕意。這一聲噴嚏,驚醒了東珠,也嚇到了寧香。這個時候,若是再避,就不合時宜了。福全走下亭子,朝東珠點了點頭:“昭妃娘娘!”東珠有些意外:“你怎麼在這裡?”福全老老實實地回答:“開了春,宮中原本已經撤了地龍,但這兩日天氣轉寒,昨夜又突降大雪,實在擔心額娘受寒,所以今早入宮是要去看看額娘。”東珠笑了,將手中的白頭翁遞給福全:“你來得倒巧,省得我去送了。你拿去吩咐人搗碎塗在患處,一時半刻便可好了!”福全麵色微紅,接了過來,看著那柔柔的白色茸毛和厚實的根莖,一時無言相對。東珠又道:“記住,隻可用根,草葉卻是有毒,半點也不能沾上。”福全看了一眼東珠:“讓你費心了!”東珠笑了,對上福全的眼眸:“我這是為了阿琿!王爺為人一向忠厚,一下子娶三位福晉入門,想來不知如何求全。我有幾句話,想對王爺說。”福全點了點頭,拿眼掃了一下小六子。小六立即退下。寧香雖有不甘,也遠遠地避開。東珠與福全進了亭子,福全退下身上的薄棉披風墊在石凳上示意東珠坐上。東珠笑了笑,坐上去:“王爺如此體貼,阿琿實在是有福。”福全麵色微紅:“她是你閨中好友,我自然不會虧待於她。”東珠卻把眼睛一瞪:“依闌還是我義妹呢,你又如何待她?”福全怔了怔。東珠又道:“還有楊氏,容貌豐美,身形嫵媚多姿,又精通音律,我們也算知音,你又打算如何待她?”福全不知東珠何意,一時無言相對,竟脫口而出:“那你要我如何?”東珠收斂了笑容,態度中有幾分凝重:“王爺真是厚道的人,卻不是我要你如何,想來三女同侍一夫,無論如何也難太平。當初雖然是我從中牽線,但也是因為阿琿與王爺當真有情。可如今三人同入你府,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阿琿雖然出身不高,但氣量豁達極為明理,有她為嫡福晉為你打理府內事務,你應當可放心。”福全仿佛明白過來:“我自會好好待她。”東珠:“瓜爾佳依闌出身勳臣貴戚之家,雖然脾氣衝、性子直又很是嬌縱,但心性單純,你隻要不讓她覺得委屈,她也不會生事。”福全點了點頭:“我記下了!”東珠又道:“我與楊氏雖隻有數麵之交,卻知她冰雪聰明、才藝出眾,原本也是個有傲氣的女孩子,也不屑宮中這攤渾水。入了你府,她自知分寸,想來不會讓你為難,可你卻不能辜負了這樣的才女,要知道與她相處,貴在神交。”福全看著東珠,神情有些疑惑:“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東珠淡淡地笑了,很是有些無奈:“夫婦之間,原本兩兩相對,一生一世才是最好。可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誰又能有這樣的姻緣。為女子的總要與人共侍一夫,妻有妻的無奈,妾有妾的委屈,當夫君的也未必舒坦。王爺這次娶的三位福晉,多少都與東珠有關,東珠隻希望,她們都能各得其所,總不要有人太過委屈,也不要生出事來,讓王爺為難。”福全注視著東珠,頓了半晌,顫顫地問出:“那你在這宮中,可覺得委屈?”東珠愣了愣,沒有應答。兩人各自都想著心事,一時未曾留意,在不遠處駐足的人。園子一角,皇上帶著近身侍衛與太監,站在那兒不知待了多久,對兩人的對話也不知聽了多久。費揚古眼波微掃,隻見年輕皇帝唇邊的笑意若隱,眼眸中卻冷得嚇人,眉頭也微微蹙起。費揚古知道,這是天子心裡不痛快時最常見的一種表情。李進朝手裡拎著食盒子,麵上呆若木雞,暗想這皇上一大早就叫禦膳房準備熱騰騰的各式吃食,美顛顛地趕去承乾宮與昭妃同用早膳,想不到在那邊撲了空,卻在這裡看到了這樣一幕。李進朝心中暗自琢磨,這昭妃與裕親王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沒等李進朝想明白呢,皇上已然轉身離去,麵上已帶了七分的怒氣。李進朝、費揚古隻得趕緊跟上。康熙嘴上雖然沒說半個字,心中卻立時打翻了醋壇子。心道,一向貪睡畏寒的東珠居然為了二哥的痔瘡來花園裡冒著冷風挖草藥,還支開侍女與二哥躲在亭子裡說悄悄話,這還不算了,居然指點起二哥如何擺平府中妻妾,她管得也太寬了。而二哥……康熙想到二哥才剛對東珠說話時的語氣,還有那眼中的神情,便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烙了一下,立時難受得喘不過氣來。長春宮中。對鏡梳妝的福貴人聽了毛伊罕的彙報,立即笑顏如花:“真的?皇上可看真切了?”毛伊罕為烏蘭選了一支雙頭鳳釵彆在發間,老老實實地答話:“是,皇上在園子裡站了好一會兒,不但全看見了,也全聽到了!”烏蘭麵上甚是欣喜:“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我正犯愁這樁事該怎樣來布局,想不到她自己就跳出來了。這樣最好,先叫皇上心裡起了疑,我們後麵的事才好進行。”毛伊罕點了點頭,心中暗想,裕親王,對不住了,這個黑鍋你是背定了,總不能讓皇上真的知道昭妃心中的那個人就是費揚古。烏蘭又道:“高嬤嬤那邊準備妥了嗎?”毛伊罕應了一聲:“是,那東西已摻在皇後的飲食裡,雖然用量極少,但是再有幾日,也該落胎了。”烏蘭唇邊浮起一絲笑容:“這一次,不管是皇後,還是昭妃,定叫她們再無翻身的機會。”毛伊罕低下頭,心中暗暗發冷,麵上卻越發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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