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 / 1)

百裡屠蘇凝著麵孔,仍不願答應。“蘇蘇,當初你為了救活你娘,不遠萬裡去海外找仙芝。那時你說過,隻要有一點希望,你都願意嘗試和努力。我的心意也是一樣的,哪怕有一點希望可以解除蘇蘇的痛苦,我都願意試一試。如果換了你,也會這樣做的,對不對?”她美麗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悲傷之色,“何況,假如就這樣放棄了,那在烏蒙靈穀你說過的話……”百裡屠蘇心下一震。是的,他說過的。“我想要走過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鎮村莊,或許還能幫一幫那些遇上困難的人。我希望,有一個人可以和我一起走、一起看……”可若是他放任煞氣猖狂,也許過不了多久,一年……甚至幾個月,他就會變成失去神誌的狂魔……百裡屠蘇牽起了風晴雪的手。“你同意了?”風晴雪大喜。百裡屠蘇輕輕地點了點頭。為了你,我願意,試一試。中皇山。中皇山有法力禁錮,不能施用騰翔之術前行,一行五人進山之時,天色已亮。這裡終年積雪,偶有枯木,卻不生寸草。寒風刮過,如冰刀拂麵,好在五人都身懷修為,一路跋涉,也不覺得辛苦難耐。“一直往深處走,可以看見一座神廟,那裡就是去幽都的入口了!”風晴雪在最前麵帶路,略略偏過頭道。眾人點了點頭,正欲一鼓作氣,一道勁風卷著雪花撲麵而來!待風雪稍停,山崖上出現一隻巨大的蠱雕。這怪獸雕嘴、豹身、獨角,還生著巨大的翅膀。不過這隻蠱雕呈現半透明的灰色,不似活物,倒像是靈力會聚而成。“好大一隻鳥哦!”襄鈴驚道。“小心!”風晴雪提醒道,“這是阻止外人進人中皇山深處的蠱雕。”“外人?”方蘭生抓抓頭,“那晴雪同它打聲招呼,能不能放我們過去?”“我和你們在一起,它不會認的……”風晴雪搖頭道,話音未落,蠱雕左翅扇動,掃落半樹的鬆枝,暗器一般向他們射來。“既然如此,難免一搏!”百裡屠蘇說著,已朝蠱雕的方向提劍急行,蠱雕嗚叫一聲,雙翅一抖,也朝著眾人衝過來。百裡屠蘇算著距離,縱身一躍,一道劍氣潑開,綿長不絕,正中蠱雕的心口。蠱雕像是並未遇過這般強攻,身形在空中霎時變得不穩,扭了幾下,連忙振翅把身形立住,卻沒有反攻,雙翅收合的一瞬,周身忽然又刮起一陣暴風雪來。幾人眼中皆是白茫茫的一片,想看清此物要從何處攻來,卻不得已抬袖遮掩,風雪即刻散得千乾淨淨,再觀前方,蠱雕早已不見蹤影。“藏到哪裡去了?”方蘭生回身四望。“已經離開了,蠱雕是靈力聚成的,受了傷就會消失,數天以後還會再出現。”風晴雪道。“……想必前麵便是妹妹所說的神廟了?”紅玉指著不遠處道。“大膽!”未等風晴雪答話,忽然有人聲從風雪中傳來,聲音蒼老,卻字字有力,循聲望去,前方小廟之前,站著一個傴僂的身影。風晴雪吐了吐舌頭,帶著眾人奔至神廟前。廟簷下是一名老婦人,白發似雪,身形矮小,拄著一根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青龍拐,滿麵怒色地盯著風晴雪。“婆婆……”風晴雪怯聲叫道。“晴雪,你實在太過妄為!竟將外人帶至中皇山,還傷了守山蠱雕!”“他、蘇蘇……也不算外人……他們那邊也是信奉女媧娘娘的……婆婆……我隻是想求娘娘救人……哪怕見不到她,如果媧皇神殿裡的巫祝和靈女可以幫幫我們……”婆婆並不說話,瞪著圓目嚴厲地看著風晴雪。“前輩!”百裡屠蘇拱手走到婆婆麵前,“請勿責怪晴雪,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如若不便,我們即刻下山……”“蘇蘇。”風晴雪擺了擺手,焦急萬分。“晴雪,你可記得幽都的規矩?擅自帶生人踏入中皇山,越過蠱雕所守之界,該當何罪?”婆婆聲音冷冷,不再看人,側轉過去,青龍拐往地上一擊。眾人不曉得風晴雪已然犯戒,麵上無不吃驚。“我、我記得的……要在龍淵石屋中禁閉十年……”風晴雪低頭道。百裡屠蘇聽聞,心中一沉。禁閉十年……她為了幫自己續命,竟不惜犧牲十年的光陰。“如此一來,你是心有所備,甘願十年間無人問詳了?”婆婆道。“是!”風晴雪雙膝重重跪入神廟前雪地裡,斬釘截鐵道,“婆婆,我心意已決,隻要能找到救蘇蘇的法子,即便希望渺茫,被娘娘責罰,我也要拚儘全力!”百裡屠蘇看著風晴雪的側臉,眼中有溫柔的光流過。他一抬手撩起袍角,跪在了風晴雪身邊:“前輩,我願代晴雪承擔一切責罰!”“哼!”婆婆冷笑一聲,“你既非幽都之人,憑何參管幽都之事?”百裡屠蘇的聲音誠懇恭敬:“但此事因我而起,我斷不能眼看晴雪受罰而不顧。”風晴雪想要開口說些什麼,話卻突然哽在了喉中,因為跪在她身邊的百裡屠蘇毫不猶豫地握起了她的手,牽著不放——他們的手都因為雪山刺骨的溫度而顯得冰涼;卻讓彼此都覺得溫暖如春日陽光。婆婆看著他們,半晌不發一言,來回踱步,鐵杖打在神廟冰冷的青石地板上當當作響。夥伴們也想上來勸說,卻又一時無計可施。忽然,婆婆抬起頭來,低聲道:“你們進去吧!”眾人都吃了一驚,婆婆的態度變化之快,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風晴雪驚喜地看向百裡屠蘇,百裡屠蘇也淡淡點頭,麵有喜色。婆婆挽起了跪著的兩人:“唉……自你們踏人中皇山,女媧娘娘便已感到焚寂之力,特命靈女交代過,放任通行……由此過去,自可看到通路,進入幽都便速速往媧皇神殿拜會娘娘吧……”“焚寂之力?”百裡屠蘇皺眉道,“這把劍當真是被封印住的七把凶劍之一?”“其中曲折,娘娘自會與你們訴說……”婆婆歎息一聲,忽然又厲聲道,“晴雪,我看著你長大成人,卻不料你如此膽大妄為,視娘娘定下的規矩如無物。今次不過僥幸避過責罰,理當自省!”“婆婆,對不起……”“多謝前輩寬恕!”百裡屠蘇深深一揖,自他認識風晴雪以來,便知道她與婆婆親如祖孫,婆婆固然嚴厲,對她卻是關愛多於責備。眾人按照婆婆的指示從神廟進入幽都。風晴雪走在隊伍的最後麵,經過婆婆身邊時,婆婆盯著百裡屠蘇的背影,柔聲問道:“你認定的便是這個年輕人?”風晴雪臉色緋紅,不知如何回答。“但願你的心意皆是值得,到頭來不會付諸流水。”“婆婆,我……”風晴雪想要解釋什麼,婆婆卻周身藍光一閃,消失在她麵前。值得嗎?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為了屠蘇……她什麼都願意做。抬起頭來,百裡屠蘇正在望著她……而故鄉,就在眼前。幽都乃是一座地下城池,規模之大,遠超凡人的想象。這座不見天日的地城分東西兩側,各自居住著女媧部族和龍淵部族,兩族人看上去著裝和氣質都有不同,也很少往來。整個幽都的中心,便是媧皇神殿,女媧大神清修之地。這裡,天地間皆是藍色靈光輝映,盤卷纏繞。眾人走上主壇,極目所視,空曠幽謐,遠遠有幽火勾出一座大殿的輪廓,迎風搖閃,似通人性。天際一條墨藍流淌,發出水一般的波光,自西向東,緩緩而遊。“天上那些亮亮的是什麼呀?”襄鈴問道。“那是忘川,是死者的魂魄會聚而成的一條河。”風晴雪解釋道。“魂魄?看起來好漂亮哦!”襄鈴似是被迷住了,抬頭忽閃著大眼睛。“難怪在江都的時候,你說家鄉有大河從天上經過,草木生光……”方蘭生訕訕道,“起初我還笑你,如今看來,我果然是井底之蛙,妄說荒謬……”風晴雪搖搖頭,表示並不介懷,又歎息道:“其實……幽都早已沒有帶著瑩瑩光亮的草和樹,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現在的幽都,瘴氣越來越重,草木變得非常少。”“瘴氣?”紅玉看著風晴雪問道。“地界根本不適合人生存,是女媧娘娘以自身強大的靈力改變了這兒,令我們能夠代代相傳下去。”風晴雪歎道,“可是這幾百年來,娘娘的力量卻漸漸衰弱……”“衰弱?”襄鈴道,“神也會變弱?”風晴雪點點頭:“我也不知道這裡麵的原因……不過我們隻是短暫停留,瘴毒對大家沒什麼影響的。”“晴雪曾說自己天生不太畏毒,當是因此?”百裡屠蘇問道。“自從瘴氣加重,幽都人一出生,身體裡就會帶著瘴毒,反而不太怕其他的毒了。”風晴雪道,“但是大家不用擔心,如果不是很長時間在一起,不會染給你們的。”“晴雪你說哪兒的話,我們肯定沒擔心這個。”方蘭生道,“隻是覺得……這兒的人過得很辛苦……”風晴雪笑笑:“不說這些,我們先去神殿拜見女媧娘娘。”媧皇神殿四周勾著一圈不熄之火,須踏殿前一百零八級石階方可進殿,那些巨大的石階雖經千年磨礪,仍尋不出一條縫隙來。眾人齊齊帶風而上,惹得幽火微微作響。入了巨大石門,廣闊的神殿內站有一人,梳著高髻,垂首俯視而立,呼吸間亦引得群火呼扯。她眉目清明,麵上不喜不憂,以年紀而判,似是女媧殿前的靈女。百裡屠蘇走到其麵前,剛欲行禮,她竟先開口道:“太子長琴?想不到再度相逢,竟會是如此局麵……”聽到這個名字,百裡屠蘇不禁啞然。其餘人並未聽過關於他在榣山的遭遇,對於靈女的稱呼也感到十分奇怪。“你隻得太子長琴的一半魂魄,看來並不複記憶。”靈女緩緩道,“吾便是女媧。”眾人又疑又驚,不想這般靈女樣貌的女子便是媧皇。“不必驚疑,”女媧看出他們的心思,“天道運轉,神力亦有衰竭,吾之神體沉睡,精神依憑於靈女,與爾等相會。”“拜見女媧娘娘!”眾人不再懷疑,齊齊行禮。“晴雪擅自帶人進入中皇山,望娘娘恕罪……”風晴雪道。“此事並不怪你,實乃冥冥之中自有所定,焚寂與女媧一族,以及太子長琴,皆有千絲萬縷之聯係……”女媧道,“想必爾等心中亦是疑慮重熏,不然又何以前來幽都。”百裡屠蘇恭敬地道出來意:“女媧大神,在下乃是烏蒙靈穀大巫祝之子,族中相傳世代為女媧大神鎮守該處,數年前不幸遭滅族之災,在下亦是失去了那段記憶……如今冒昧至此,懇請大神指點煞氣化解之法,更願聞焚寂是否昔日被封印的龍淵七凶劍之一……”“此事還要從太古時代說起……”女媧歎息一聲,徐徐講起這樁往事。“太古時代,眾神居於人間洪涯境。火神祝融取榣山之木製琴,共成三把,名皇來、鸞來、鳳來。祝融對這三把琴愛惜不已,尤以鳳來為甚,時時彈奏。鳳來沾染神性,久而化靈,能說人語。祝融尋吾,讓吾使用牽引命魂之術,使鳳來之靈成為完整生命……鳳來便這樣化為人身,祝融給他取名太子長琴,以父子情誼相待。”女媧看向百裡屠蘇:“看你並不驚訝,後麵的事,想必你已知曉幾分。”百裡屠蘇點點頭,女媧對眾人繼續講道:“太子長琴溫和沉靜,喜愛去榣山曠野奏樂怡情。於此結識了一隻榣山水湄邊的水虺慳臾,成為至交。之後過去數百年,天皇伏羲不滿人間種種,率眾離開入界,登天而去,並將其追隨者渡為仙身,太子長琴亦然。眾神仙忙於建造天宮,三百日後諸事抵定,太子長琴往下界榣山,方才憶起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人間三百年匆匆而逝,榣山已無慳臾蹤跡,無緣相見。時光飛逝,數千年後,一條黑龍於人界南方戲水,引來民怨。伏羲派遣仙將前去懲戒,卻被黑龍打傷。黑龍心知天庭不會就此罷休,便逃入不周山中,請求鐘鼓庇護。火神祝融、水神共工與太子長琴前往不周山捉拿黑龍,未曾料到此孽龍竟是昔日水虺慳臾。更有意外之事,卻是三神仙此行陰差陽錯引發不周山天柱傾塌、天地幾近覆滅之災。“眾神曠日持久奔走辛勞,災劫終平。慳臾被女神赤水女子獻收為坐騎,再無自由。共工、祝融往渤海之東深淵歸墟思過千年,太子長琴被貶為凡人,永去仙籍,落凡後寡親緣情緣,輪回往生,皆為孤獨之命……”這一段故事,講得眾人欷歔不已,可令他們不安的是,女媧大神竟對著百裡屠蘇稱“太子長琴”……那豈不是說,他便是那輪回往生的孤獨之人嗎?而那“隻得長琴一半魂魄”又是何意?女媧沉默片刻,看著百裡屠蘇,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太子長琴的故事,到這裡並沒有結束。隻是此後因緣糾葛,又牽出了更多冤孽……大巫祝之子,你體內煞氣不滅不息,全因凶劍焚寂之劍靈在你體內。”“劍靈?”襄鈴驚道,“像紅玉姐姐那樣嗎?”“焚寂劍靈便是太子長琴。”女媧道,“所謂‘劍靈’,並非無中生有之物,雖為魂魄化形,但也曾是生靈。無論仙、妖、人、獸,若是被鑄劍工匠強行引出生魂鑄入劍中,便成劍靈。隻是這般以魂魄鑄劍,卻往往無法收齊三魂七魄,必須有所取舍……而魂魄分離的過程是凡人不可想象之痛苦……昔日龍淵部族有一名超凡的鑄劍師,名叫角離,他曾於榣山水畔偶得一位仙人之魂魄……那便是太子長琴。太子長琴受天界懲罰,原身‘鳳來琴’被毀,貶往地府輪回。投胎途中,他的魂魄於榣山眷戀不去,卻被角離捕捉,角離遂取其命魂、四魄鑄造出一把絕世的凶煞之劍——焚寂之劍。”百裡屠蘇心下一沉,焚寂……太子長琴……一個又一個的謎團,似乎都會聚到了一起。“而當年烏蒙靈穀遭劫之時,想必是有人動用了安邑古法‘血塗之陣’,將原本焚寂內太子長琴的魂魄移到了你身體之中……”“娘娘說的……血塗之陣又是什麼?”風晴雪憂心問道。“天上地下,吾僅知一法,能夠將龍淵凶劍內的魂魄引出,便是血塗之陣。”女媧歎道,“在龍淵部族誕生的久遠以前,曾經有過一處名為安邑的地方,首領蚩尤悍勇無匹,他的胞弟襄垣更是古往今來天下無雙的大鑄劍師……襄垣創出魂魄煉製之術,集血塗之陣和名為‘鑄魂石’的邪物,將生魂引而存之。靈魂之力深不可測,襄垣最後以身殉爐,用自己三魂七魄成就了世上第一柄‘劍,亦是唯一一柄由凡人所造卻能傷及神體的可怕兵器……他,即為始祖劍之劍靈……伏羲為捍衛神明地位,絕不允許此器存於天地,一夕之間屠儘安邑……然而,襄垣的血脈並未儘斷,伺機向神複仇……”“襄垣的血脈難道就是龍淵部族?”風晴雪想起小時候零散聽到的故事,恍然道。“不錯。”女媧點頭,“龍淵部族集全族之力,鑄成木、火、水、金、土、陰、陽七把凶劍,威力雖不可與始祖劍匹敵,卻也不容小覷。伏羲為此驚怒,吾實不忍人界再起血雨腥風,便將龍淵之人帶來地界,並將七劍封印……”“大神為什麼不將七劍也帶來幽都?”方蘭生忍不住插嘴問道。“地界濁氣過重,對凶劍毫無抑製之功。而人間的封印亦會經時消磨,焚寂的封印之力便是最先衰竭,吾預知此事,即遣媧皇神殿十巫之一的巫鹹前往烏蒙靈穀,誰料他竟一去不返……”女媧提起大哥,風晴雪不禁心頭一緊。“吾與伏羲有所約定,幽都人不可進入人界,但烏蒙靈穀遲遲沒有消息,吾不得已接連兩次遣人去打探,僅僅得知烏蒙靈穀一夕覆滅,焚寂失蹤,巫鹹不見蹤影。今次讓風晴雪前去尋找兄長,亦是順其自然,看是否能夠發現一些蛛絲馬跡……如今看來,昔日定是有人以烏蒙靈穀上百族人的靈血與魂魄,配合天時施展血塗之陣,將焚寂劍靈引出……最終又被封印在了你的體內……”女媧指著百裡屠蘇道。“屠我族人,毀我家園,如此移魂又有何意?”百裡屠蘇強忍住內心的恨與悲,咬牙道。女媧搖了搖頭:“烏蒙靈穀之事,吾也懷有許多疑竇,到底何人覬覦凶劍力量?而若要奪焚寂之劍,又何須動用血塗之陣、離魂之術,這般大費周章?此間過往,若你想探查明白,可往幽都之東忘川蒿裡一探,或許能夠尋得你想要的答案……”忘川……蒿裡?百裡屠蘇不明其意,以探尋的目光看向風晴雪。風晴雪也有一些迷茫,忘川蒿裡乃是魂魄轉生前流連徘徊之地,難道……女媧娘娘希望他們找到經曆過烏蒙靈穀當年往事的遊魂問個究竟?女媧幽然警示道:“由心中念想,或許便會在那個地方見到你所牽掛,隻是那些魂魄在無窮無儘的時光中,晝夜幻夢,耽於往昔,無法辨清爾等的聲音與形貌……”百裡屠蘇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女媧娘娘,那有什麼法子能解開屠蘇哥哥身上的封印呢?”方才的各種上古舊事、恩怨糾葛,襄鈴聽得迷糊,她心心念念,隻是擔憂百裡屠蘇的煞氣之苦,故而脫口問道。那附著女媧精神的靈女目露悲憫,看向百裡屠蘇:“封印之所以霸道,乃是借用了血塗之陣的力量,但也並非極致難為,隻需尋天下清氣所鐘之地,方能施術解封。然而……解封之後便將散魂,無法輪回往生,隻能化作‘荒魂’。”“荒魂?魂魄就會散了,再也沒有了?”風晴雪想起歐陽少恭的話,麵有哀色。“仍有一法,”女媧緩緩道,眾人皆感到一線生機,無不側耳傾聽,“便是‘渡魂之術’。三魂七魄亦有清濁冷暖,如身體發膚乃是天生,其性並不可改。荒魂消散之前,尋到同其相似的生靈魂魄,強行與之融合,便有可能將對方身體與靈魂據為已有,即是取而代之,對方的記憶將不複存在。此法跳脫輪回,荒魂以侵占他人活體得以延年,直到魂魄之力耗儘,便再也無法渡魂……”“這與殺人奪命有何兩樣?”百裡屠蘇問道。“並無二致。”女媧道,“況且,即便尋到相合魂魄,取代之術亦是凶險萬分,須以極強之精神壓製對方,否則,荒魂和生魂隻能落得玉石俱焚……”“生死由命,又何必為了活下去做出這等事情……”百裡屠蘇斷然搖頭。並非他看破生死,隻是要以這樣的方式活下去,違背了他為人之道,豈不比死了更痛苦?“唉,你心存善念,原不該遭此磨難。”女媧道,“血塗之陣乃大鑄劍師襄垣一手所創,後世之人承襲間亦難以知曉其中全部隱秘,或許另有蹊徑……”“是說可以直接去問問那個襄垣有沒有辦法?可他早變成劍靈了,哪裡能找得到啊?”方蘭生沮喪道。“伏羲屠戮安邑之後,將始祖劍封於雲頂天富,未嘗不是覬覦其中邪力。然劍靈襄垣從未在他眼前出現……”女媧憶道,“倘若真如雨神商羊預言,襄垣再度現世,便在這數十載間……”“真的嗎?!”風晴雪問道。“希望雖渺,卻不失為一個轉機……”女媧聲音空靈縹緲,卻飽含慈悲,“每一柄古劍雖隻得一個劍靈,鑄造時卻吸納千萬魂魄。有生靈自願以魂殉劍,生生世世與劍為伴,更多的則是苦苦掙紮,難逃噩運……若得襄垣指點,能夠讓這些魂魄從劍內渡出而不化作荒魂,至少還可再去輪回轉生……”女媧化身的靈女向前走了幾步,將手點在百裡屠蘇額間:“所以,太子長琴,你一定要活下去,不可放棄希望……”話音未落,祥光如雨,一股強大的靈力從女媧的指尖彙人百裡屠蘇眉心,籠住其身軀後漸散。“這是……”這道靈力所散發的氣息十分熟悉,就像是每次風晴雪為他治療煞氣時,那樣的溫暖柔和之力。百裡屠蘇低頭看著自己,隻覺得內心平和舒緩,那些翻騰的煞氣,像是被安撫了的猛獸,乖乖地蟄伏安睡下來。“這是女媧一族法術之力,能助你抑製體內凶煞,但於朔月時效力將會大減,全因此力與月相相合,朔月時最為薄弱,你便會有所感,覺得殺心難抑……”“多謝!”百裡屠蘇言謝道。朋友們也感到心裡好受了些,雖然襄垣能否醒轉仍是未知之數,但此刻至少不用看到百裡屠蘇日日飽受痛苦煎熬。女媧搖了搖頭,麵色嚴整:“吾尚有一事要托付爾等……”“請大神吩咐。”幾人應道。“血塗之陣重現人間,那麼鑄魂石也必定相生……”女媧嚴肅道,“此種邪石可吸納生靈魂魄,由此彙集巨大力量,爾等可曾親見?”“莫不是玉橫?”紅玉道。“安邑與龍淵的鑄魂石雖為數不少,卻多被封於媧皇神殿之中,隻有少數流失在外,稱法未必如昔……”女媧道,“鑄魂石乃是白色玉石貌,其上有滲血之紋……”“果然是玉橫!”方蘭生道。“無論稱其何名,此物皆為禍害。石中可存萬千魂魄,若有人催動魂石之力作為己用,那些魂魄便會消失殆儘……”眾人聽罷,無不想起已化做焦冥的方家二姐,方蘭生更是垂目不語,哀怒焦心。“缺少鑄魂石,斷無可能引發血塗之陣,因而此物定與當年烏蒙靈穀慘禍有牽連。”女媧推測道。“歐陽少恭曾說,他認識我娘,難道……”百裡屠蘇一時思緒翻騰,卻無據證實。“吾絕不可再次違背與伏羲的約定,令幽都之人前往人界……否則必將牽連無數……望諸位能夠代吾尋獲此石,將其帶來媧皇神殿封存。”女媧道。“玉橫造成的慘禍,我們都親眼所見、親身經曆,更何況玉橫在仇敵之手,我必要其血債血償……”百裡屠蘇說道。“我也一定要為二姐和琴川的父老報仇!”方蘭生恨恨地跟著道。“為大義奔走之舉,福澤大地蒼生,吾便托付於諸位……”女媧轉向百裡屠蘇和方蘭生,叮囑道,“此行你二人或許會有所獲,然逝者已不可追,執著易入魔障,心中須留得一線清明,大喜大悲之時,莫要失了方寸。”“謹遵娘娘教誨!”二人齊道。“忘川蒿裡本是無所在的虛幻之地,一日之中唯有特定時辰方可進入,兩個時辰後,吾將於媧皇神殿東南,替爾等打開前往那裡的通途……”女媧轉過身,朝著殿內行去,“切記,那處並非幽都所轄,自當小心。”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