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空曠的放映廳裡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素素皺了皺眉,心裡的厭惡卻在減淡。“我想給你寫信。”海因茨一本正經地說,“信會寄到雅克街三十八號邦尼特家院子裡的信箱,我讓人重新粉刷過,刷上了國防軍黑色十字,沒人敢碰。”“是的,很厲害,我也不敢。”他被噎了一下,卡在喉嚨裡的話,就像是新鮮魚刺,紮得肉疼。“好吧……”他歎息,頹喪地放棄,“雖然你拒絕,但是聽著,我還是提議,你可以在淩晨三點去試試,一定不會有人看見。”“淩晨三點?淩晨三點我從溫暖的床上爬起來,走到零下五度的雅克街上取你的信?”“是的,沒錯,就是這樣…………”他嘴裡雖然說著肯定的話,但心裡已經放棄,真糟糕,他簡直想要逃出放映廳。但他堅持不懈,“不管有沒有人取,我一定會寫的,一天一封。”“馬肯森先生。”“什麼?”他立刻打起精神來。“你從盧森堡把信寄給雅克街的自己,我不確定,在軍隊中負責衛生監督的大夫會不會給你開精神類的處方。”他知道了,她再罵他患上精神病。對,沒錯,他就是有病,“我病入膏肓,親愛的,你的回信就是我的良藥。”趁著素素在琢磨回擊的話,他照著電影現學了一句台詞,“Inspiteofyouahewholesillywoingtopiecesaroundus,Iloveyou.”(哪怕是世界末日我都會愛著你。)怎麼樣,他的英文是不是也很不賴?標準的倫敦腔,一點兒柏林口音都沒有。本作品源自晉江文學城歡迎登陸ahref=target=_bnk/a更多好作品第11章Chapter11Chapter11“我想……我們已經身處末日,所以就請您到此為止吧。”她手中握著利劍,毫不猶豫地揮向他。斬斷他的所有憧憬與向往,頃刻間血流成河。他打了敗仗,但是雖敗猶榮,並且越挫越勇。“也許……大概是我太輕浮,不過我是說真的,也許戰爭結束之後你可以搬去柏林,那也有非常好的大學,我保證。”“戰爭會有結束的一天嗎?”素素問得異常鄭重。“會的,那時候到處都是德意誌的天堂,每一個位合法公民都有汽車和彆墅,所有的貪婪的猶太人都會被驅逐。”“驅逐到哪裡?地獄嗎?”“是的,地獄。”海因茨非常確定。素素感到深深的絕望,甚至是窒息,她在他的眼睛裡看不到絲毫的猶豫,是的,其他種族特彆是猶太人,在他們眼裡就是牲口一樣的存在,甚至不如牲口畢竟高貴的雅利安人不食人肉。“也許吧……也許……”她非常累,她的精神正在瓦解,她不想做一些毫無意義地爭辯,“馬肯森先生,請問我可以走了嗎?”海因茨卻在為暫時的離彆感到不舍,“我會想念你的,伊莎貝拉。雖然你把我的心意當成玩笑……”目睹他的頹喪,她舔了舔下唇,覺得自己應該至少說點場麵話,沒錯,僅僅隻是場麵話,沒有任何其他的意義,“感謝您對女士的尊重,我會……我會在巴黎為您祈禱。”他心中的小火苗重新燃燒起來,看吧,他就知道,沒有女人會對海因茨馮馬肯森說不,他是如此的英俊不凡氣度優雅,即便是麵對遙遠東方的神秘少女也不減風采。她一定愛他愛得死心塌地,但是迫於種族法案不敢表白,沒關係,這都沒關係,他能處理好的,雖然他自己也沒什麼信心。“勝利屬於偉大的第三帝國!”說完望著她,一動不動。素素在遲疑,該不會是在等她跟著他一起喊那些可怕的愚蠢的口號吧?果然,他沒等到回應,則擰著眉毛露出失望的表情,“你必須跟我一樣熱愛元首,熱愛德意誌,這是我們交往的前提。”素素嚇了一大跳,她對他的跨越式記憶感到驚恐,“馬肯森先生,我想你一定誤會了什麼,我並沒有任何要……”“不用多說,我都明白。”他了然於心,並且善解人意,“現在,請問……我可以吻你嗎?”“不可以!”她回答得又快又急,差一點要從座位上逃開。“好吧,這也是情理之中。”他摘下帽子,撥了撥淺金色的斷發,再來見他之前,他特意去中心區理發,那個黑頭發意大利人讚美他,一定是全法國最英俊的青年,但是這又有什麼用,可恨,意大利蠢豬,整天就知道吃披薩說漂亮話。“那麼……請至少讓我親吻你的手背。”他已經站起來,站到她麵前,擋住了屏幕的光,“這是基本禮節。”說著,不等她拒絕,在黑暗中牽起她的手,彎下腰,薄薄的嘴唇在她細膩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再抬頭,他的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壞男孩。一種癢從他嘴唇觸摸過的地方散播開來,像一種病菌,更像一類毒素,從皮膚滲進毛細血管,穿越漫長蜿蜒的動靜脈,最終彙聚在心臟。她感到害怕、顫抖、忽冷忽熱,一切都像是感冒的前兆。她病了,她清楚地知道,這種病來勢洶洶,難以治愈。“我得走了。”她終於站起來,膝蓋的關節仿佛在剛才生了鏽,咯吱咯吱地大腿骨和小腿骨正相互摩擦,令她難以平衡。“很遺憾我不能親自送你回家,非常抱歉。”“這很好,馬肯森先生,這讓我遠離是非。”“好吧,請聽我最後一句忠告。”“離猶太人遠一點?對不起,我和他們一樣,沒有任何區彆。”他在她的眼睛裡讀到難以形容的堅定,他猜測,她也許從不曾高聲說話,更沒有過在演講台上的慷慨激昂,但她的身體裡流動著隱忍堅韌的力量,像藤蔓,又像漁網,悄無聲息地就將你捕獲。他深深地,在溫柔無聲中,被震撼。他放棄勸說,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明白,猶太人有多麼可惡,她會選擇和他站在一起,同仇敵愾。但是……這場景有點兒無聊,他改變主意,希望她處在中間地帶。“我會想念你,希望你也是。”他說著離彆的話語,藍眼睛裡透出濃濃的不舍,還沒有離開巴黎,他就已經開始思念她。也許真該找精神科醫生開點藥,治療他的相思病。“再見。”她向他道彆。“最後一個請求……收斂一點伊莎貝拉,彆露出不耐煩的神情,這真讓我傷心。”放映廳的光線實在過於曖昧,乃至於他萌發了一些難以啟齒的念頭,比如說,“你能喊我的名字嗎?海因茨,用德語。”素素咬著下唇,沒能狠下心來拒絕,“再見,海因茨。”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