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你一直往一座山上爬,最後總能爬到山頂。山就是這樣。不管多大的山,總有一個頂。即使要花上整天整夜,隻要你牢記山頂的存在,一般總能到達那兒。好吧,除非那是喜馬拉雅山,那樣的話,大山就會聳立雲霄,你雖然知道有個山頂,但沒等到達那兒,就會被凍死,所有的腳指頭都被凍掉了。不過這座山並沒有那麼大。尼古拉斯的腳指頭也沒有被凍掉。他和布利讚、米佳繼續往前走,一道道綠光布滿天空。“看,米佳,這是北極光!”米佳在尼古拉斯的口袋裡站起身,抬頭凝望,看見浩瀚的天空中滿是美麗、神秘而詭異的光。說實在的,米佳並不在意。作為一隻老鼠,它對美不是特彆感興趣,除非那是一片美味奶酪上的黃油脂或青脈絡的美。所以,米佳剛把腦袋探出尼古拉斯的口袋,就又趕緊縮了回去。“是不是很美妙?”尼古拉斯抬眼凝望著極光,在他看來,這極光就像有人把綠瑩瑩的粉塵撒向了天宇。“溫暖才美妙呢。”米佳說。太陽升起的時候,他們到了山頂。雖然天空瓦藍瓦藍,北極光消失了,但仍然有光在閃爍,就在下麵,在大山那邊的峽穀裡。這種極光不隻是各種深淺的綠,而且包含著彩虹的每一種顏色。尼古拉斯看著地圖,試圖辨認地形。妖精的村落應該就在大山的那邊,現在就能看見了,可是眼前什麼也沒有,隻有白雪覆蓋的平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線上。實際上並不是這樣。遠處,在西北方向,有幾座山丘,山上長著高高的鬆樹,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他們繼續一路向北,朝著那些五彩斑斕的光,穿過被光照亮的空氣,朝山下走去。尼古拉斯的情緒突然急轉直下,變化之快令人不可思議。在山頂上,似乎一切都有可能,可是現在,踏著厚厚的積雪下山,他內心又開始感到焦慮。“我肯定要瘋了。”尼古拉斯說。他餓得肚子疼,就好像胃裡有個活的東西,在不停地活動、咆哮。他把爸爸的帽子拽下來蓋住耳朵。他們繼續冒雪前進,雪開始變小了一點,但仍然穿過紅色、黃色、綠色和紫色的空氣,大片大片地飄落下來。尼古拉斯還感覺到布利讚有點不對勁。它步子變慢了,腦袋一直耷拉著,尼古拉斯都看不見它的犄角了。“你需要睡覺,我也需要睡覺,”尼古拉斯說,“我們必須停下來了。”可是布利讚沒有停住腳步。它繼續往前走,踉踉蹌蹌地一步接一步,最後,膝蓋一軟,癱倒在雪地上。砰。尼古拉斯被它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布利讚是人們見過的最大的馴鹿之一,身體重得嚇人。米佳爬出了尼古拉斯的口袋,在積雪覆蓋的大地上奔跑,它繞到布利讚麵前,用爪子撓它的臉,想把它喚醒。“布利讚!醒醒!你壓著我的腿了!”尼古拉斯喊道。可是布利讚沒有醒來。尼古拉斯感覺到自己的腿被壓斷了。疼痛從腳踝一陣一陣地傳遍了他的全身,使他根本沒有心思想彆的。滿腦子都是疼痛。他使勁地推布利讚的後背,在積雪裡扭動自己的腿。要不是尼古拉斯這麼虛弱、這麼饑腸轆轆,他也許能把自己解脫出來。可是,布利讚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冷。“布利讚!”尼古拉斯喊道,“布利讚!”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死在這裡,沒有一個人知道,沒有一個人在乎。恐懼占領了尼古拉斯的心,帶來了一種新的寒意,那些奇怪的光在周圍的空氣中不停地移動變幻,紅色、黃色、藍色、綠色、紫色。“米佳,你走吧……我好像被陷在這兒了……走吧……走吧……”米佳環顧四周,突然看見了什麼東西。那是尼古拉斯作為人類的眼睛看不見的。“那是什麼,米佳?”米佳吱吱叫著回答,尼古拉斯沒有聽懂。“奶酪,”米佳說,“我聞到了奶酪的味道。”當然啦,根本看不見什麼奶酪,但這並不能阻擋米佳。如果你相信某樣東西,是不需要親眼看見的。於是,老鼠跑啊跑,不停地跑。雪雖然厚,卻是輕盈鬆軟的,均勻地鋪在大地上,米佳跑得很快,在積雪裡劇烈地攪動,一路朝北飛奔。尼古拉斯看著他的老鼠朋友變成一個小點,最後徹底消失了:“再見了,我的朋友。祝你好運!”他舉起手來揮了揮。手指都被凍得發青發紫,感覺像是著了火一般。胃裡是一陣陣痙攣帶來的疼痛。他的腿被擠壓在馴鹿和大地之間,痛苦難忍。他閉上眼睛,試著想象一場豪華的盛宴:火腿、薑味餅乾、巧克力、蛋糕、越橘餡餅。尼古拉斯躺倒在雪地裡,感到倦意排山倒海地朝他襲來,似乎生命也在離他而去了。米佳消失了。在那之後,尼古拉斯的感覺糟糕極了,他說了同樣糟糕的話。那是任何人可能說出的最糟糕的話。(閉上眼睛,關上耳朵,特彆是如果你是一隻妖精的話。)“世界上沒有魔法。”在神誌不清中,尼古拉斯小聲說道。在那之後,一切都變成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