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十一(1 / 1)

等待 哈金 3002 字 2個月前

吳曼娜的心臟一天比一天衰弱,她的脈搏更加紊亂,有時候纖細得如遊絲一般。她的胸口和左臂常常劇烈地疼痛,到了夜裡就感到眩暈和氣短。她心臟的雜音經常變為咚咚的狂跳。她剛做的檢查結果把心臟科專家姚醫生嚇了一跳。一天下午,姚醫生把孔林找了去。他把吳曼娜的X線片子湊近桌子上的台燈,為孔林指點著說:“藥物對她可能已經沒有用了。恐怕她沒有幾年時間了。天知道她的心臟狀況咋會惡化得這麼快。”孔林一聽,幾乎當場哭出來。他哽咽著說:“我—我怎麼會讓她病成這樣?我是個醫生,為啥沒有看出來她心臟病嚴重到這個份上?”他用雙手蒙住臉。“孔林,你也不要責怪自己。咱們都知道她的心臟有問題,隻是沒想到梗塞會發展得這麼迅速。她的冠狀血管肯定老早以前就阻住了。”“唉,我早就應該估計到的。我勸她不要吃那麼多的雞蛋,她就是不聽。”孔林用拳頭直捶膝蓋。姚醫生歎著氣:“咱們要能早診斷出來就好了。”“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我聽說歐洲有的醫學專家能夠擴張冠狀動脈血管,但是咱們國家還沒有引進這種技術。”“我應該做什麼呢?”“孔林,真是抱歉。”姚醫生抓住孔林的手臂輕輕搖了搖,表示他也沒什麼好的建議,“你可不能太感情用事。打起精神來,她還指望你哪。”他停了一會兒,仿佛不知該說什麼好。孔林用掌心揉著肚子,好像在撫平腹中的絞痛。姚醫生接著說,“彆讓她累著,也彆讓她發火,儘量使她過得舒坦點。”孔林低下頭,喃喃地說:“我會儘力的。”“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不會告訴她這次診斷的真實結果,讓她心情愉快比什麼都重要。”“這個自然,我不會讓她知道的。”雖然孔林想儘辦法對吳曼娜保守秘密,但是醫院裡已經傳開了她病得很重的消息。閒話越傳越走樣,有人甚至宣稱她活不過今年。幾個星期之後,吳曼娜也風聞到了自己心臟的真實情況,但是她出乎意料地平靜。她對孔林說,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的話讓孔林難過得不知怎麼去安慰她。她的身體越虛弱,脾氣就越暴躁。她經常對著鞠莉和孔林叫罵,有時候又像一個任性的小孩子那樣無緣無故地哭泣。孔林把家務活全包下來了,一點也不讓吳曼娜插手。周末鞠莉不能來的時候,他不得不乾起洗尿布的活。隆冬時節,自來水像針紮一樣冰涼。他在屋前的水龍頭邊上洗洗刷刷,兩隻手凍得又疼又癢。他從來都沒想到他的婚姻生活中還要有洗衣服的內容。在同吳曼娜結婚之前,她基本上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洗了,他隻需洗洗襪子和褲衩。現在每到星期六,洗衣盆裡的尿布堆得像小山尖一樣等著他。他不敢抱怨,也不願意想得太多,否則隻會惹怒吳曼娜,把事情弄得更糟糕。雖然有這麼多不順心的事,但他們畢竟還雇得起一個保姆,起碼他除了周末之外不用洗這些東西。一到星期六晚上,他就一手端著一大盆嬰兒衣服和尿布,一手提著一壺熱水,走向屋前的水龍頭。他通常在洗衣盆裡放兩三把洗衣粉,澆上熱水,然後把要洗的東西在沏好的洗衣水裡泡一會兒。在銀白色的路燈光下,洗衣盆裡泛著的泡沫閃亮閃亮的,變幻出不同的顏色。門診樓樓頂上的大喇叭常常播放一個柔軟的女高音唱的“一條大河波浪寬”,要不就是大合唱“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孔林用搓板抵住盆沿,開始嘩啦嘩啦地搓洗起來。一會兒,洗衣水就沒有勁了,泡沫變成了灰水,涼得刺骨。他不斷往手指上哈氣,才能接著洗下去。用清水把洗完的衣服尿布投乾淨才是最令孔林打怵的。熱水已經使完了,水龍頭裡放出來的冰水好像長了尖利的小牙在咬著他的指頭。他一聲不響地洗著,見到有來打水的熟人就低下頭去,裝作看不見。人們注意到孔林的臉更加消瘦了,他麵頰塌陷,兩個顴骨高高地支棱著。他穿的褲子肥得像麵口袋一樣。蘇然政委的妻子跟鄰居說:“你看孔林瘦得都沒屁股了。這是老天的報應啊,他活該。看誰還敢喜新厭舊當陳世美。”她隻要一看見孔林,就兩眼冒火地瞪著他,狠狠地跺腳、啐著吐沫。他根本不理她,裝作看不見也聽不見。他的同事們卻不像這個瘋婆子。他們已經不再開他的玩笑了,隻是在背後搖頭歎氣。他很感激女兒孔華能在周末來看他。她有時候幫他洗衣服和照顧孩子。她喜歡隻用一個奶瓶子喂兩個弟弟,這樣他們就會搶著喝奶,發出愉快的叫聲。她逗著弟弟玩,叫他們“小寶貝兒”,把臉頂在他們的小肚皮上。他們會咯咯笑著,摣撒著胖胖的小手,在空中揮打著。她給他們每人織了一頂帶花邊的小兔帽子。吳曼娜現在對孔華也親近了許多,甚至給她買了一件粉紅色的開襟羊毛衫。吳曼娜有一次跟孔林念叨,說她真希望能有孔華這樣一個閨女。吳曼娜在休了半年的病假之後,終於回到護理病房上班了。她隻是上午乾四個小時,下午在家歇著,但是仍然拿全工資。一月裡的一個星期天上午,孔林在廚房裡做午飯。他在爐子上燜上米飯,等鋁鍋裡的水開了之後,他壓小了火苗,想到食堂去買一個菜。頭天晚上他在夥房門口的小黑板上看見一個通知,說是第二天中午賣土豆燒牛肉,七毛錢一份。他在路上碰見了政委蘇然,兩人站著聊了一會兒醫院裡的創收計劃。蘇政委打算明年春天辦一個短訓班,專門培訓木基市郊縣的衛生員。木基市政府衛生部請部隊醫院幫這個忙,並且願意出資讚助這個項目。這也就是說,到明年年底,醫院裡每個人都能拿到一筆額外的獎金。因為光顧了談話,孔林忘了家裡爐子上燜的米飯。等他端著一碗土豆燒牛肉進家門的時候,廚房裡滿是嗆人的白煙。他一個箭步奔到爐邊,撂下菜碗,把米飯鍋從火上撤下來。他打開鍋蓋,一股蒸汽躥出來,蒙住了他的眼鏡,頓時什麼也看不清。等他扯起衣襟擦擦鏡片,又把眼鏡戴上後,看見米飯已經燒得下邊黑上邊黃。他拿起鐵舀子,剛想舀點水澆到米飯上,吳曼娜走進了廚房。她一邊咳嗽一邊係著衣扣。“在鍋裡放根大蔥,快點!”她喊著。孔林手忙腳亂地找到一根大蔥,插在了米飯裡,這樣可以去除焦糊味。但是太晚了,一鍋米飯已經糊得根本沒法吃了。他推開廚房的氣窗,讓煙走出去。突然,吳曼娜尖叫起來:“你是瞎子還是傻子,放上鍋就不管了?連個米飯都燜不好,你還能乾什麼啊!沒用的東西。”“我—我去買個菜。你不是在家嗎,你咋就不能盯一會兒?”“你告訴我了嗎?你跟我說了嗎?再說,我有病,做不了飯。你裝啥糊塗?”她用指頭抓住衣袖,在爐台上一揮,連鍋帶碗掃到了地上。碎碗碴子四散飛濺,牛肉、土豆和黑黃的米飯撒得滿處都是。飯鍋的鋁蓋在水泥地上滾出去老遠,直到撞上廚房的門檻才停住,靠在擋門用的兩塊磚上。“這玩意兒豬都不吃。”她又加了句。裡邊的臥室裡,長河扯尖了嗓子哇哇地哭叫。幾秒鐘後,大江也號了起來。吳曼娜趕忙進屋去哄孩子。孔林看也沒看地上的東西,一轉身衝出了家門。他大步走著,兩隻綠色的連指棉手套用布繩拴著搭在腰間,像兩隻翅膀一樣在風中亂舞。“我恨她!我恨她!”他連聲地對自己說。他又走向了醫院後麵的小山。這是個冷天。山坡上的果園已經一派荒涼,蘋果梨樹粗壯高大,掛著霜的枝丫向四麵伸延著,遠遠看去像一片欲飛的羽毛。好一會兒,他的腦子仿佛不轉了,頭皮發麻,太陽穴緊繃繃的。他吃力地向山頂攀去,除了幾簇褐色的岩石之外,放眼望去都是白雪的世界。在山那邊,鬆花江邊上有一個村莊,村裡有一個養鹿場和一個船庫。不知為什麼,孔林此刻渴望著能從山頂上眺望鹿場裡的鹿群和船庫外的小船。冬天的氣味清爽冷冽。天上沒有風,陽光灑在四周的大石頭上,照亮了裹著一層冰的樹乾。遠處,一群覓不著食的烏鴉在盤旋,饑餓地聒噪著。孔林漸漸平靜下來,他又聽見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問他:你真的恨她嗎?他沒有回答。那個聲音繼續說: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誰讓你娶她了?我愛她,他答道。你真的是為了愛情才同她結婚的?你真的愛她嗎?他想了一會兒,然後勉強回答說:我覺著是。我們互相等了那麼多年,不是嗎?難道這麼長時間的等待不能證明我們的愛情?不能,時間證明不了任何東西。實際上,你從來沒有愛過她。你不過是一時的衝動罷了。你的這種衝動根本沒有發展成為真正的愛情。什麼?一時衝動!他驚訝得向後退了一步,呆呆地站在那裡。他的鼻子也塞住了,張開嘴巴呼著氣。是的,你錯把衝動當成愛情。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情。事實上,你等了十八年,隻是為了等待而等待。你完全可以為了另外一個女人再等上同樣的時間,對不對?我隻等曼娜一個人。根本沒有另外的女人。好吧,就算是隻有你們兩人,咱們先假定你和她彼此相愛,但是你能肯定你們倆做夫妻會很合適?你們的婚姻會美滿?我們真誠地愛著對方,難道不是這樣嗎?孔林的太陽穴怦怦跳著,他摘下皮帽子,想讓冷風吹醒一下頭腦。真的嗎?那個聲音又接著說。對於愛情你究竟了解多少?你在娶她之前真正了解她嗎?你真的認為她就是你願意相伴終生的女人?你現在說實話,在你認識的所有女人當中,你最喜歡誰?難道除了吳曼娜,就沒有比她更適合你的女人?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活裡除了她就是淑玉。我怎麼能夠拿曼娜去比彆的女人?雖然我也想接觸更多的女同誌,但是我對女人知道得並不多。霎時間,他覺得頭痛欲裂,腦袋嗡的一聲漲得老大。一想到他的婚姻並不像他原來想的那樣,他感到眼前一陣發黑,眩暈得站不穩,連忙找了塊石頭坐下,把呼吸調整均勻,更深地思考起來。那個聲音又來了:沒錯,你是等待了十八年,但究竟是為了什麼等?他感覺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令他害怕,因為它暗示著他等了那麼多年,等來的卻是一個錯誤。我來告訴你真相吧,那個聲音說。這十八年的等待中,你一直渾渾噩噩,像個夢遊者,完全被外部的力量所牽製。彆人推一推,你就動一動;彆人扯一扯,你就往後縮。驅動你行為的是周圍人們的輿論,是外界的壓力,是你的幻覺,是那些已經融化在你血液中的官方的規定和限製。你被自己的挫敗感和被動性所誤導,以為凡是你得不到的就是你心底向往的,就是值得你終生追求的。孔林驚呆了,半天說不出話來。然後他開始咒罵自己:傻瓜,你等了十八年,卻不知道你真正想要什麼!十八年啊,你的青春、你最寶貴的年華,流走了,荒廢了,隻等來了這一場該死的婚姻。你是個頭號大傻瓜!你下一步該怎麼走呢?那個聲音問道。他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或者是否應該乾點什麼。淚水流在他的臉上,滴進了他的嘴角。他不時抬起手把眼淚擦乾。他耳朵凍得生疼,於是戴上皮帽子,放下了護耳。一會兒,二十多歲時的吳曼娜的形象在他眼前出現了。她有一張活潑的臉,散發著燦爛的笑容。她的掌心伏著一隻小青蛙,它的嘴一張一合的。幾隻天藍色的蜻蜓繞著她轉,翅膀振顫著發出沙沙的響聲。孔林伸出手剛要去摸青蛙的脊背,它縱身一躍,撲通跳進了茄子地邊上一條清澈的水溝裡。她轉過身看著他,眼睛裡流淌著善意和柔情,仿佛那裡麵充滿了她急於要告訴他的秘密。暖風揚起了她的頭發,露出了她雪白光滑的脖子。那時候的她和現在多麼不同啊!他意識到,長年的等待已經徹底改變了她—從一個惹人喜愛的年輕姑娘變成了無可救藥的潑婦。不管他現在如何討厭她,他明白她一直是愛他的。可能是這種單戀毀了她,也可能是她在長久無望的等待中所遭受的痛苦和消沉化解了她溫柔的本性,腐蝕了她的希望,摧殘了她的健康,毒化了她的心靈,把她逼上了死路。那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沒錯,她是愛過你。難道不正是這場婚姻把她耗得油儘燈枯了嗎?他竭力尋找著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是想有個家庭,生幾個孩子,不是嗎?她一定是從心底渴望得到人間的溫暖和情誼。哪怕是有人表現出一點點好感,她都會誤以為是愛情。是的,她也是被蒙住了眼睛,看不清真實的情形,總以為我愛她。她不知道什麼樣的人才是真正的戀人。他的心開始痛起來。他已經看清楚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全身心地愛過一個女人,他永遠都是被愛的一方。這肯定就是他對愛情和女人了解得少而又少的原因。換句話說,在感情上他一直沒有長大成熟。他能夠充滿激情地愛一個人的本性和能力還沒有發育就枯萎了。如果他一生中能夠從靈魂深處愛上一個女人該有多好,哪怕隻有一回,哪怕這會令他心碎欲裂,令他神誌不清,讓他終日像吃了迷魂藥,讓他整天以淚洗麵,最後淹沒在絕望之中!你究竟打算怎麼辦呢?那個聲音仍然不依不饒。他根本想不出答案。作為一個丈夫和父親,他覺得自己應該繼續承擔婚姻加在他身上的責任和義務。事到如今,他又能做什麼來減輕負疚感,來使自己相信自己還是一個正派人?除了繼續忍受,他又能做什麼呢?他連連歎氣。要是他還能有足夠的激情和活力,他可以重新學習如何全身心地去愛彆人,他會開始新的生活。要是曼娜的身體還很健康,不是快要死的人,他也許會做點什麼。但他太老了,沒有行動的勇氣了。他的心太累了,眼下隻希望在妻子去世之前,兩個兒子已經長大到能去托兒所。山腳下,一男一女在大冷天裡沿著醫院後麵的圍牆向東溜達。兩人都穿著軍裝,男的要比那個嬌小的女人高出一頭,女的時不時地緊跑幾步才能趕上他。孔林看著他們很眼熟,使勁想辨認出究竟是誰,卻還是看不清楚。他想起來,從去年開始,那條禁止兩個異性同誌走出醫院圍牆外麵的規定已經沒有人理會了。沒有哪個領導會再批評青年男女在大院外麵成雙成對地散步。他還聽說有的護士甚至同住院病人一塊兒鑽進樹林子裡。但是不知為什麼,對他和吳曼娜來說,周圍仍然有一道無形的牆圈住了他們。自從結婚以後,他們從來沒有到醫院外麵散過步,吳曼娜仍然不會騎自行車。過了一會兒,孔林站起來,用棉手套撣撣腿上的雪。他沒有往山頂爬,反而從半山腰轉回身,慢慢向山下走去。他的膝蓋發軟,腳下有些磕磕絆絆。左邊的樺樹林裡有幾隻山羊在“咩咩”叫著,鋪著雪的小路上攤著一溜牛糞,還在冒著熱氣。山坡上,一輛馬車在吃力地向山頂上爬,鐵皮鑲邊的輪子軋在碎石和冰塊上嘎吱嘎吱地響。下麵靠山根的地方,一小股冷風旋轉著,在冰封的小溪旁卷起一堆乾樹葉子,紛紛揚揚地刮向一大片農田,田裡布滿收割過後留下來的玉米茬。二十分鐘後,孔林回到了家裡。一推開門,他被一股濃烈的米醋味熏得差點吐出來。冬天他們常在屋裡灑點醋,為的是殺死空氣中的感冒病毒。他一直挺喜歡酸甜的醋味,今天聞著卻格外厭惡。吳曼娜走過來,用軟和下來的口氣說,午飯在籠屜裡,正在爐子上熥著。她擀了點麵條,做的炸醬麵。他沒有去廚房,而是進了臥室,重重地躺在屋角的行軍床上,拉過一條毯子蓋住臉。他煩躁地翻著身,行軍床的彈簧吱吱嘎嘎地響著。吳曼娜開始哭起來。好一會兒他真不想去理她,害怕去安慰她可能會招得自己也一塊哭。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平靜下來,從行軍床上爬起來向她走過去。他挨著她坐下,用胳膊抱住她的肩頭,說:“曼娜,彆哭了。你還沒哭夠啊,這對你身體不好。”他第一次感覺到她非常脆弱,好像她渾身的骨頭隨時都會散開。悲哀和同情又注滿了他的心。他親吻著她的臉頰。她抬起眼睛,滿臉羞愧地說:“是我不好,不該發那麼大的脾氣。你能原諒我嗎?”“還記著那點小事乾啥?我應該更細心才對。”“說你原諒我。”“也不都是你的錯。”“我就要聽這句話!”“我原諒你。”“那你現在去吃飯。”“我不餓。”“你去吃嘛。”“好,好,你說吃咱就吃。”他想微笑一下,但是臉上的肌肉好像不聽使喚。他趕忙扭過頭,怕吳曼娜看見他臉上古怪的表情。他站起來,向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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